第73节
  远处一隅,大玉儿带着苏麻喇,躲在人后远远眺望,看着皇太极返回大政殿,朝臣们陆续进殿与他商议国事,主仆俩才转身回书房。
  苏麻喇感慨:“大汗真是威武霸气,奴婢每次看见这场面,都会腿肚子打哆嗦。”
  大玉儿傲然道:“你现在就腿肚子打哆嗦,将来到了北京,站在太和殿上,你还不得吓死?可不许给我丢人啊,更不能给大汗丢人。”
  “格格,咱们几时能去北京?”
  “不知道,也许很快,也许……”
  也许要很久很久,甚至……
  大玉儿心里明白,皇太极多次对她说,明朝不好打,但这样的话,他绝不会对外人说。
  “一定会去的,快了,就快了。”她坚定信心,拉着苏麻喇回去念书。
  要说让大玉儿和先生都欣喜的是,苏麻喇虽然一直说她学不会,可真的入门后,天赋的聪明渐渐显露出来,不过短短的日子,已经能帮着教格格们认字写字,让大玉儿气愤不服的是,苏麻喇的汉字竟然写的比她还好看。
  于是霸道的主子,为了不让苏麻喇超过自己,现在反而要限制她学的字,齐齐格知道后,便是嘲笑大玉儿自己笨,还见不得旁人好。
  转眼,多尔衮离京已有两天,齐齐格进宫来向哲哲请安,之后便辗转到书房,正见大玉儿在听雅图背书。
  小丫头怯怯的,磕磕巴巴地背着书,额娘手里的戒尺,看得她心惊胆战。
  一见婶婶来了,像是见到救星,大玉儿拿戒尺在她屁股上比划了一下:“你还背不背了?”
  雅图一哆嗦,赶紧继续背,好容易背完了,大玉儿却说:“后日我再听你背,再这么磕磕巴巴,就要挨打了。”
  雅图双手捂着屁股,朝齐齐格挪了挪,而后一头钻进婶婶怀里,委屈地呜咽。
  “你自己多能耐了,管教起女儿来。”齐齐格嗔道,“赶紧把戒尺拿开,别吓着我们小心肝。”
  大玉儿又训斥了雅图几句,才让宫女拿走戒尺,齐齐格一贯宠爱侄女,问雅图想吃什么好吃的,婶婶去宫外给她找,雅图嗲嗲地说,她想吃婶婶家的枣儿。
  “别缠着婶婶了,回去写字。”大玉儿不免紧张,她怎么能让孩子再吃十四贝勒府的东西。
  虽然心里对自己害了齐齐格的事实已经痛到麻木,可现实终究是现实,她也不知道,皇太极会不会继续给齐齐格和其他女人下药。
  而雅图知道,书房里的额娘是不讲情面的,害怕挨罚,只能乖乖地回去写字。
  女儿走开了,大玉儿才叹:“雅图不爱念书,跟着姐姐学刺绣,学得像模像样,我也知道,她的聪明不在书本上。”
  齐齐格从宫女手里接过茶,笑道:“那何必逼她,你过去没念过书,不也长这么大,如今念起来了,就自以为了不起了吗?”
  大玉儿摇头:“不就是小时候什么都不懂,才傻吗?”
  齐齐格端着茶,也不知该说什么好,低头闻了闻茶香,似乎不大满意,吩咐宫女:“给我换奶茶来,要咸咸的那口。”
  大玉儿嗔道:“如今宫里的茶,连你家里都比不上了?”
  “胡说什么。”齐齐格道,“自然是宫里的最好,可我喝不惯汉人的茶,咱们终究是草原上长大的孩子。”
  她想起一事来,问玉儿:“大汗到时候,会到盛京城外迎接传国玉玺,姑姑必然要去的,你去吗?”
  大玉儿低头拨弄手中的茶碗,淡淡地说:“你是想问我,去不去见见娜木钟吧。”
  第133 后宫的位份
  齐齐格也不绕弯子,问:“那你去吗?”
  大玉儿将茶碗放下,傲然抬起双眸:“做什么不去,那么重大的事,我当然要去。我是去看传国玉玺,而那个女人刚好在那里罢了,玉玺又不是她的,是她从林丹巴图尔身上扒来保命的,难道还把自己当功臣了吗?”
  齐齐格笑道:“我知道,知道。”
  宫女们送来她喜爱的奶茶,给大玉儿也送了一碗,看着齐齐格毫无防备地喝下奶茶,想到除夕夜宴上,她一样毫无防备地喝下了绝育之药,大玉儿的心一阵痛。
  可是这样的痛楚,她已经连眉头都不会皱一下,她问过皇太极为什么,皇太极只说,他早已如此。
  “这次的事,外头还在议论。”齐齐格很不屑,又道,“说着说着,就往远了扯,大汗拿了玉玺之后,必定是要称帝,做了皇帝,后宫也要册封,姑姑往后就是皇后,而你就是皇妃呀。”
  “他们说什么?”大玉儿漠然道,“难道说我想做皇后?”
  “那可不至于,只是将来妃嫔之间有地位高低,后宫要有典制,这些事,都要一步步做起来。”齐齐格托着腮帮子说,“将来姑姑之下,算上娜木钟,如今内宫的四位里头,你觉得自己能排第几?”
  大玉儿怔然,她还真没想过,这么多年,她是宫里姑姑之下最尊贵的人,虽然曾有的东宫大福晋这个称号始终没落在她的头上,可称呼之外,皇太极的后宫,一直都是科尔沁的天下。
  “这些年,姑姑制定出许许多多的规矩。”大玉儿道,“我也渐渐习惯了,往后大不了再管得紧些,那也不是我一人的,大家都一样。”
  “那位份呢?”齐齐格问。
  “我怎么知道。”大玉儿心里果真没有数,但她说,“我不是善茬,就算娜木钟厉害,也欺负不得我。但愿姐姐能高人一等,她安安稳稳地在那儿,大汗便可放心,姑姑和我也放心。”
  “你甘心?”齐齐格立刻便问。
  “怎么会甘心?”大玉儿毫不犹豫地回答,“换做你,你甘心?可日子得过下去,他们都是我心坎上在乎的人,只是不计较罢,怎么会甘心?”
  齐齐格想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安慰大玉儿,只能道:“姐姐年长于你,就这么想吧。”
  他们说闲话的功夫,大玉儿想起一件事来,她曾和皇太极念叨过,称帝之后,帝后妃嫔阿哥格格们,要有新规制的朝服礼服。
  这些事自然是哲哲带着后宫来操持,将来会设六部,礼部的人也会协同商议,复杂的事大玉儿还不去想,可她很想看看,明朝帝后的穿戴。
  她对齐齐格说:“你能弄些画片儿来吗,我想看看崇祯和他的皇后妃子们,穿什么样的衣裳。”
  齐齐格答应了,只是心里有些凄凉。
  汉人说,为他人作嫁衣,她这算什么,为他人做龙袍?
  她当然明白大玉儿要这些画片儿做什么,如果当年老天再多给努尔哈赤一些时间,如果多尔衮来得及成长,将来做出来的龙袍凤袍,该是穿在多尔衮和她的身上。
  说来,她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遗憾可惜,反正是把脑袋系在多尔衮的腰上了,他们夫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离宫时,齐齐格遇见多铎,多铎对她向来十分尊敬,便说要亲自送嫂嫂回府,齐齐格笑道:“不过是几步路,别耽误你的正经事。”
  多铎却冷笑:“时下没什么正经事,皇太极只要我们拿命去打仗,可这朝堂里说了算的事,就和我们不相干了。我哥不在,他怕是都想不起来我了。”
  齐齐格道:“那怎么会呢,你如今可是大金军队响当当的名头。”
  多铎护送嫂嫂回到十四贝勒府,将要分离时,忍不住问:“嫂嫂,那个布木布泰,当真和我哥不相干吧?”
  齐齐格说:“你别听人瞎讲,没影儿的事,你自己想想,他们能有什么机会私交,这么多年只怕连话都没说上十句。”
  多铎不耐烦地说:“布木布泰那个娘们儿,当真事多,我知道她是嫂嫂的堂妹,可您别动气,您也是凡事向着我哥的,叫我看,将来若再有什么事,不如就将她……”
  “多铎,万万使不得。”齐齐格被唬住了,多尔衮不在家,多铎一冲动做出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她如何向丈夫交代。
  更何况,她怎么舍得玉儿受伤害,这偌大的盛京城,她只有这一个堂妹能说说贴心话,玉儿对她,也是掏心掏肺的好。
  “嫂嫂,我哥就是瞻前顾后,若不然,也不至于被皇太极欺负。”
  “多铎啊,你若还敬重我,千万听我的话,你哥哥有他的算计,你们还那么年轻,说句难听的话,耗也耗得过那一位。”齐齐格严肃地说,“别为了一时冲动,毁了你和你哥拿命换来的功业,再想想你的女人,你的孩子。”
  “嫂嫂教训的是。”多铎到底是听话的,抱拳道,“我莽撞了,您别放在心上,别为我担心。”
  齐齐格说:“你哥哥最在乎的就是你了,你若有什么事,他如何受得了,多铎啊,千万要慎重。”
  几日后,齐齐格弄来了明朝皇帝皇后的画像,也不知是他们祖上哪一位,但服制当是差不多,进宫后和大玉儿一道研究,看式样看花纹,讨论着将来他们的朝服礼服该是什么样才好。
  哲哲则命她们低调一些,别叫外人看见,如今大汗还什么都没表示,她们这些女人却先忙起来,多不成体统。
  话虽如此,哲哲还是对这件事上了心,与皇太极商议后,选定了画师呈送的龙纹图样,叫来海兰珠说:“你把他们绣出来,看看什么式样,什么配色最好。”
  大玉儿在一旁说:“这么多,姐姐该把眼睛锈瞎了。”
  海兰珠笑道:“这不算什么,你自己不做,才觉得麻烦,你若怕我累了,那你一道来帮忙。”
  哲哲忙说:“还是算了,她回头给你把龙绣成虫,多不吉利。”
  大玉儿好不服气,一挥手把苏麻喇叫来,得意地说:“让苏麻喇帮着姐姐一道绣,她的功夫可好了,姑姑您是知道的。”
  苏麻喇当然乐意了,可不得不一脸忧愁地问大玉儿:“格格,那还要念书吗?”
  大玉儿笑眯眯地说:“正好,你往后一天跟着雅图和姐姐,一天跟着我,两边都不耽误。”
  齐齐格在一旁叹:“苏麻喇呀,你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跟了这么个蛮横不讲理的主子?”
  屋子里都是笑声,远远传出来,窦土门福晋散步归来,便听见这动静。
  她又是向往又是无奈,可看了眼身边的宫女,心知自己的一举一动,她们都会禀告给大福晋,便收敛了目光,往侧宫走去。
  “大福晋”就要来了,她心中怯怯地想。
  娜木钟会善待她吗,娜木钟能做她的依靠吗,可是皇太极已经对她把话说清楚了,要她老实安分。
  窦土门福晋坐在炕上,看着宫女们为她换鞋子,为她端热水洗手,说实话,来了这么久,哲哲也好,布木布泰也好,没有一个人亏待她,屋子里的宫女也伺候得十分周到,她这辈子,若是无欲无求,必定能平安地度过一生,可是……
  “她若不来该多好。”窦土门福晋捂着心口,光是想一想娜木钟的眼神,心里就打颤。
  这一边,多尔衮和豪格,即将到达目的地,察哈尔部已是派人前来相迎,叔侄二人骑着高头大马,被簇拥着前行,豪格忽然道:“十四叔,你说阿玛会收养那个遗腹子吗?”
  多尔衮道:“即便收养,也不过是给口饭吃,怎么能和你们兄弟比,爱新觉罗的血统,岂不是乱套了。”
  豪格道:“我说也是,而这个女人,留着和林丹巴图尔的儿子,心里必定不能向着阿玛,留在后宫也是祸患。”
  多尔衮轻轻看他一眼,他猜想豪格在算计什么,是想说这些话,好让自己放松警惕,方便他暗中联络娜木钟吗?
  他不屑地一笑,面上道:“大汗屋子里的事,你我还是不要管的好,她将是你的庶母,你我还是尊重一些吧。”
  豪格说:“听说娜木钟很美艳,阿玛真是有福气,天下的美人,都奔着他来,果然是美人配英雄。”
  第134 侧福晋娜木钟
  此番出行前,皇太极已分配了剩余几位林丹汗遗孀和家眷的去处,伯奇福晋苔丝娜被指给了豪格,此外林丹汗长子额哲的生母苏泰福晋叶赫那拉氏,则因与济尔哈朗的福晋是姐妹,济尔哈朗自然就把她收回府中。
  几位显赫的贝勒,都得到了林丹汗的女眷,代善一把年纪了,皇太极竟然把林丹巴图尔的妹妹泰松公主赐给了她。
  只有多尔衮没有被指婚,虽然大家嘻嘻哈哈说是齐齐格太厉害,连皇太极也不敢招惹十四福晋,可背后也有人议论,说是皇太极故意冷落他。
  林丹汗的遗孀,多尔衮自然是不稀罕的,可豪格似乎因此有些得意,多尔衮见豪格把什么都写在脸上,心中为他不值。
  身为皇太极的长子,占尽天时地利,却偏偏没有大智慧。
  多尔衮没有赶上褚英哥哥的时候,大哥在他三岁时就离开了人世,他对这位兄长没有半点印象,可童年时偶尔会听父汗提起,父汗的眼中每每都充满了无奈和愤怒。
  豪格一样不曾与那位传说中的大伯父有过往来,可那毕竟是活生生的例子,努尔哈赤怒杀长子的悲剧至今被人念叨,豪格同样身为长子,他就没半点引以为戒的自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