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节
  唐错:“不过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把熊猫给他们就行了。而且我能分到不少鱼。”
  他没脾气似的笑,若不是碍于秦戈和高天月在这里,高术简直想捏着他的脸狠狠揉几下。
  “……什么鱼都能吸引?”高术忽然想到了自己的精神体。
  “大鱼不行。”唐错说,“小鱼是可以的。”
  高术一时也不知道自己那条算大鱼还是小鱼了。
  秦戈用高天月的备用鱼竿钓了一会儿,那些鱼疯狂地往熊猫所在的地方游来,在浅水里不停扑腾。连高天月也觉得索然无味了:“这湖的鱼太稠,没啥意思。”
  高术:“那您就别钓了。还用职位身份限制唐错行动自由,你什么主任,”
  高天月:“听你说话真的特别难受。你以前不是这么没家教的。”
  高术:“如果我没家教,那应该是您的错。”
  两父子又你来我往地吵了起来,唐错想劝架,秦戈冲他摇摇头,示意他别管。湖边没什么意思,秦戈决定回山庄里找谢子京。刑侦科的其他人三三两两地也出来了,在偌大的山地里结伴而行。一只足有脸盆大的黎明闪蝶在林子里飞舞,身后跟着一堆秦戈压根儿认不清的蝴蝶,色彩斑斓地舞动翅膀。
  两个女孩正跟在蝴蝶后面吵架,一个指责黎明闪蝶太过招摇,一个反齿相讥:你的不招摇,那你放出来啊。
  一头威风凛凛的老虎落地,顿时让周围的人全都吓了一跳,林子里顿时一片混乱。秦戈远远避走,快回到山庄时便在路上看到了谢子京。
  谢子京白t恤黑帽子,一边走一边挠着脸上的一个蚊子包。这是他昨天晚上不关窗睡觉导致的。秦戈朝他走过去,谢子京用手顶了顶帽檐,递给他一个紫红色的李子。“雷迟给的。”谢子京笑道,“这是专门给我的,连白小园都没有。”
  盛夏的阳光被帽檐遮挡了一些,但仍然照亮了他脸庞的下半部分,谢子京脸部轮廓清晰分明,秦戈很喜欢摸他的下巴,有胡茬的时候粗糙,剃得足够干净的时候又觉得趣致。
  察觉他的眼神,谢子京仰了仰头,居高临下地看秦戈:“嗯?”
  秦戈:“很帅。”
  谢子京一下就乐了。他跳下两级石阶,与秦戈站在一块儿,略略抬高了帽子,低头要亲他。黎明闪蝶不知何时飞了过来,在谢子京头顶盘旋。秦戈下意识瑟缩,谢子京抓着他手腕,用帽子挡着那只大蝴蝶,飞快在秦戈唇上落下一吻。
  蝴蝶又飞走了。它飞过仍然吵个不停的两个女孩,扑打着漂亮的翅膀一直飞到湖边,落在唐错的肩膀上。
  “嚯。”唐错被它吓了一跳,“我被蝴蝶抓住了。”
  高术蹲在他身边摸熊猫,暂时没再跟高天月拌嘴。唐错伸出手,黎明闪蝶停在他手里,细细长长的腿抓住他手指。
  “这蝴蝶有毒吗?”高术问。
  “现在没毒,需要攻击的时候它身上的磷粉是带腐蚀效果的。”高天月插嘴。
  我问你了吗?高术懒得理会他。这时唐错抬起头,兴奋地看向高术:“教练,把你的大鱼放出来吧?它在森林里玩儿过吗?”
  “……没有。”高术说,“但是这里,不合适吧?”
  高天月闻言也转头过来,盯着唐错:“他那鱼……”
  “很惊人。”唐错立刻打断了高天月的话,“非常漂亮的剑吻鲨,我见过。它巡游城市的时候好威风呀。”
  高天月和高术都静了。高术揪着熊猫的小耳朵,脑袋有些眩晕。今天出门之前他吃了不少抑制剂,还随身带了一瓶。可是现在他觉得自己好像又要流鼻血了。
  唐错看着高天月:“高主任,那条鱼不丑。”
  高天月转头盯着自己的钓竿:“……我知道。哼。”
  他提起钓竿,一条鱼顺利上钩。溅起的水花惊动了唐错手里的蝴蝶,蝴蝶应声而起,扑打翅膀腾空。
  在它下方,一条三米多长的鲨鱼从白色雾气中跃出,高术的声音传来:“这是正常体态。不让它巨大化了吧,真的有些吓人。”
  唐错:“随便随便。”
  他乐呵呵地看着,熊猫已经从湖边跑来,尝试跳起触碰剑吻鲨。
  蝴蝶往回飞了。它穿过密林与林中的道路,一辆小车与它擦肩而过。在山道上方,秦戈和谢子京正在尝试攀登峰顶。
  山并不高,但日头太猛烈了,照得人眼睛发花。谢子京的帽子已经盖在了秦戈脑袋上,他领先秦戈两步,回头对秦戈说:“团建这么好玩吗?”
  秦戈心想,今年是最好玩的一次。因为你在这儿。
  等秦戈跟上他,两人沿着平缓的山道慢慢往上走。这是被充分开发过的山林,柏油路面平整宽敞,蒸腾的热浪扭曲了接近地平线的景物,一切仿佛虚像。
  谢子京攥紧了秦戈的手,和他肩并肩走在太阳底下。
  “我刚刚下山的时候看到雷迟和白小园了。”谢子京说,“你知道雷迟有狼耳朵吗?”
  秦戈:“……不知道!”
  谢子京在自己的耳朵上比划:“他把狼耳朵亮出来了,有点可爱。”
  秦戈:“然后呢!”
  谢子京:“然后被白小园骂了,说他装嫩。”
  秦戈:“……这就是雷迟给你果子封口的原因吧?”
  谢子京:“嘘,你别跟人说。”
  但他显然很为这件事高兴,不断跟秦戈形容雷迟的人类耳朵变化成狼耳朵的过程。“他被白小园骂,我也觉得很好玩。”谢子京笑着说,“这就是对偶像的爱意吧。”
  秦戈心想你对你偶像的爱意怎么有点儿扭曲。
  走了大约半小时,两人都开始蔫乎了。眼看山顶就在前方,两人齐齐选择先在林子里歇一会儿。林中树荫浓密,清风舒适,黎明闪蝶在树与树之间拍打翅膀飞来飞去,招蜂引蝶。
  “这蝴蝶能离开向导这么远?”谢子京诧异了,“真神奇。”
  他释放了自己的巴巴里狮,狮子落地后立刻注意到了这只蝴蝶,顿时做好了扑蝶的准备。但秦戈的长毛兔也钻出来之后,狮子的注意力就转移了。它跪趴在地上,弯下被金色鬃毛围绕的头颅,好让长毛兔抓住自己鬃毛爬到头顶。
  秦戈和谢子京看着兔子往上爬,心里都是同一个想法:腿真的长。
  兔子成功登顶,松了一口气,趴在狮子双耳之间梳理自己的长毛。
  林间阳光被切割成光斑,错落地撒在地面,兔子趴在狮子头顶晒太阳,偶尔用爪子抓抓狮子的耳朵和额头。狮子又开始打呵欠,兔子紧紧抓住它的毛发以免被甩下来,片刻之后也跟着狮子一起以同样的频率打起了呵欠。
  “……你的狮子为什么总爱打呵欠?”秦戈问,“最近睡得不好么?”
  谢子京倒是没仔细思考过这个问题:“不,睡得挺好的。我也不知道原因。”
  秦戈心里隐约有个答案。精神体是精神世界的具象化,狮子的呵欠应该也说明了谢子京“海域”的不稳定。他想到那片废墟,心中隐隐作痛,干脆拉着谢子京的手,十指相扣。
  还是要再进去多看几次。秦戈想,废墟里应当还有别的秘密。他总是记着在废墟尽头那片柔和的银光。谢子京的自我意识告诉他无法靠近,但秦戈总觉得,那片与废墟格格不入的银光,或者就隐藏着谢子京“海域”被摧毁、记忆变混乱的线索。
  “嗯?团建活动开始?”谢子京的手机收到了白小园的信息,“爬山和谈恋爱不是团建吗?”
  秦戈:“废话。”
  谢子京:“那回不回去?”
  秦戈想了想:“不回。”
  谢子京点点头,伸手揪住了自己狮子的尾巴,开始玩它尾巴末端的那颗球。
  黎明闪蝶则开始往回飞,它的主人在呼唤它。为了抄近路回去,它径直从林中穿过,越过了一片簇新的别墅区。方才与它擦肩而过的小车正停在一栋别墅门前。
  它掠过别墅顶部飞走了。
  别墅的阁楼敞开着小窗户,风把树叶从窗户吹进来,顺着楼梯落下。
  卢青来坐在宽大的客厅窗边发呆,听见楼梯上传来的脚步声,下意识坐直。他的手指捻动左手无名指的银色指环,指环反射了窗外的日光,
  “这么蠢的戒指,你怎么还戴着?”楼梯上传来轻笑声。
  “……戴着玩玩。”卢青来低低一笑,“你总得允许我留点儿什么作纪念吧,周游。”
  周游抓了抓头发,没有应声。他年约三十来岁,但长相看起来很年轻。慢吞吞走到厨房后,他花了半个小时做好了自己的午餐。在他做午餐的过程中,卢青来没说一句话,只是盯着他的背影。
  “有什么要说的吗?”周游在餐桌坐下,开吃午餐。
  别墅虽然大,但东西却很少。卢青来知道这是因为周游很少在一楼活动。但和几乎空荡荡的一楼相比,他的厨房又显得太大、内容物太多。
  周游小时候没吃过什么好东西,甚至很少吃饱。他喜欢做饭,也喜欢吃饭,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小时候严重的营养不良落下了病根,他怎么吃都不会胖,永远是高瘦的一条。
  等他吃完了卢青来才起身走过去。
  “今年的‘海域’检测没有找到合适的向导。”他对周游说,“像秦戈那样的人,太少了。”
  周游用纸巾轻按嘴角,笑道:“我当然知道很少,所以才需要你帮我找。”
  “你还能坚持吗?就选择秦戈吧?”卢青来说,“我觉得即使再过十年也不会出现他这样的向导。能在‘海域’进行深潜的人能找得到,但在深潜同时还能吸收负面影响清理‘海域’杂质,坦白说,即便我接触了这么多人,也只见过秦戈一个。”
  “他还不够成熟。”周游断然道,“你真的认为他可以帮谢子京重建海域?”
  卢青来沉默片刻:“我不肯定。”
  周游又笑了:“当然了。我和你都习惯摧毁,确实不懂如何重建。”
  他擦干净手,温柔地看向卢青来:“好啦,卢老师,让我看看你的‘海域’吧?”
  卢青来下意识地缩了一下:“现在?”
  周游:“你不喜欢我的进入?”
  卢青来:“不,我很喜欢。但是你别唤醒那些记忆,它们真的让我很痛苦。”
  周游脸上的温柔表情渐渐消失了。“你不喜欢痛苦?”他拉着卢青来的手,指尖落在无名指的指环上,“可是我很喜欢。尤其是别人的痛苦。”
  他口吻之中的冷漠与方才的温和判若两人。松开卢青来的手,周游起身欲走,卢青来连忙拉着他不放。
  “我不是那个意思……你进来吧,请你进来。”
  周游:“你确定?”
  卢青来连连点头:“我确定……我喜欢你给我的痛苦,我很享受。”
  “别骗我。”周游弯下腰,抵着他的额头笑道,“你说了什么谎,我全都能看到。”
  细微的雾气从他身上腾空而起,几乎笼罩了卢青来的全身。卢青来咬紧牙关,闭目忍受,但片刻之后,还是开始剧烈颤抖,喉中挤出如同断气之人一般的可怕痛吟。
  档案四 孔雀
  第50章 孔雀01
  -孔雀·楔子-
  酒吧里灯光杂乱, 音乐声震耳欲聋。一根发亮钢管伫立在圆形舞台中央, 舞台周围全是大声鼓噪的观众,起哄声此起彼伏。
  乐声慢慢停了。酒吧里所有的谈笑声也渐渐停止, 一时间静得出奇。
  音乐再次响起时已经换了一曲, 节奏轻快, 咏唱绵长。
  灯光抚摸着舞台上一具躯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