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到了近处,中年女人才瞧清楚是两个汉家青年,顿时松了口气,尝试着用蛮语问了两句。
  贺常棣张口也是蛮语,而且颇为熟练,与蛮人说话根本就没什么不同,中年女人就高兴了起来,伸手请贺常棣和来越进帐篷说话。
  住在凉州边境的蛮人总是这么友好好客,对于会说蛮语的人,就像是对待自己的同胞一般,淳朴热情。
  这样的品质不管是前世还是如今,都从未变过。
  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缺乏防备,几年后,被图浑人屠戮殆尽。
  中年女人掀开帐篷帘子,顿时一股奇怪的味道就钻入了贺常棣和来越的鼻息。
  这是因为帐篷长期不通风,混杂着各种霉味腐味导致的结果。
  来越忍不住捂住了鼻子,抬头去看自家主子,却发现贺常棣连神情变都没变,好像他早已适应了这种几乎要让人作呕的味道。
  来越瞧见主子都这样,只好放下手,死死的憋忍着。
  帐篷里没有灯光,比帐篷外面还要昏暗。
  贺常棣转头对身后来越道:“点灯。”
  来越摸索到放在帐篷中间的矮桌上,从包袱里取出油灯点着。
  灯火微微一摇晃,昏暗的帐篷里瞬间就被填满了暖黄的光芒,借着光芒,贺常棣才将帐篷里的情形看在眼里,对面站着的蛮人妇女也被他看清。
  此时蛮人妇女大睁着眼睛,不敢置信瞧着桌上小小的油灯,呆怔了片刻,才慌张地摇手,还伸手要去灭了灯火。
  “阿赛,不用点灯,灯油很贵!”蛮人女人急着道,“阿赛”是蛮语中对贵公子的称呼。
  蛮人几乎是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油灯这种奢侈品他们从来没有闲钱购置,要买油灯,就要去汉家或者图浑人的集市,而一瓶油灯要用半只羊来换,绝大多数蛮人都用不起。
  油灯对于他们来说是奢侈品。
  (不好意思,妹纸们,今天有急事,只能更新这么多了,明天会多更的,另外文章里的蛮人还有蛮语都是阿岚杜撰的,请不要考据。)
  ☆、第一百零七章:空白
  第一百零七章: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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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贺常棣拦住了蛮人妇女,摇摇头,而后又用蛮语给妇人解释了两句。
  蛮人妇女小心看了贺常棣两眼,这才忐忑地应了下来。
  她紧张地站起身,要出去给贺常棣煮羊奶,这次贺常棣没有拦着她。
  等到蛮人妇女出了帐篷,贺常棣就开始打量起这座破旧的帐篷来。
  帐篷角落里有一张铺了毛皮的铺盖,上面睡着两个男孩,一大一小,大的瞧着像是有十七八岁了,小的恐怕不超过十岁,只是两个孩子都面色苍白,显然身上带着病,帐篷里除了浓重的霉味还隐约带着淡淡的草药味。
  小一些的孩子这个时候还在睡着,那个大些的却从他进了帐篷,就一直大睁着眼睛盯着他,眼瞳里是满满的防备。
  万年冷酷脸的贺常棣突然笑了起来,暖黄的灯光洒在他俊美的侧脸上,让他这一刻仿如下凡的天神,将卧床的少年都看呆了。
  “牧仁”,这个少年与他前世见到的时候一模一样。
  就连第一眼那种防备的眼神都没有变过。
  只是前世两人是在流放之地第一次遇见,而今生是在这间小小简陋的帐篷里。
  前世,少年挡在了他的面前,却被监兵的铁蹄要了性命,今生,他早来了三年,势必要保住他们母子。
  等到贺常棣带着来越从帐篷中出来,外面已经是星辉漫天,就连来越这个不懂蛮语的,此时都已知晓了那蛮人妇女叫乌丽罕,两个男孩分别叫牧仁和那日松。
  中年的乌丽罕将贺常棣送了老远,直瞧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茫茫草原中这才回转。
  来越跟着贺常棣踏着星辉,虽然奇怪主子为什么会帮助一对孤儿寡母的蛮人,但是主子瞧起来明显是一副有心事的样子。
  这样的沉默一直持续到主仆进了凉州城内他们买下的那座小院。
  小院这些天一直都是来越在住着,所以打扫的很干净,一应用具也都是现成的,直接住下就行。
  贺常棣刚回小院不久,便有一个普通人打扮的男子跳进了院子,而后将一个蓝布包裹亲自交到了贺常棣的手中。
  来越一喜,“三少爷,京中捎来的。”
  贺常棣托着包裹,不知道怎么回事,心里突然多了一丝期待来,就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楚,这一刻他在期待着什么。
  来越亦步亦趋跟在主子身后,期盼着主子能现在就打开了包裹带他也瞧瞧,如果包裹里有三奶奶捎来的肉干,主子也定要带他分上一些,可是谁知,贺三郎提着包裹三两步就进了自己的房间,随即门一关,就将来越隔在了门外。
  贺常棣一进屋,长腿的步伐不自觉的加快,没两步就到了桌边,他速度极快地解开了包裹。
  一打开包裹,贺常棣就愣住了。
  他盯着包裹愣神了好几秒这才反应过来,心里突然升起鼓不好的预感来,一回神,他就拨了拨包裹里的东西。
  这包裹根本就不像上次一样,不但那些零食小食一样没有,就连那些贴心的衣物也是少的很。
  打开的包裹里只有几件新做的冬日衣衫,而且还是丝绸直缀的面料,华贵是华贵,可这样的面料和样式他在北境根本就穿不了。
  贺常棣忍不住就想到了上次收到的硕大包裹。
  跌打药、防水防寒的鹿皮靴、舒适的里衣、平常练武方便的短打,就连护腕护膝这样的东西都有,虽然零碎,但是每一样都是他必须要用到的,甚至他没想到的都替他想到了。
  来越说,那些都是那个毒妇楚琏准备的。
  有了那样的贴心,再看眼前单薄的包裹,突然就多了一丝失望来。
  贺三郎抿了抿薄唇,压下心底升腾起的这种奇怪感觉,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将包裹最上面的衣衫移开,那被压在最底下的木盒里是京中寄来的信。
  打开木盒的手不知不觉带了一丝颤抖和忐忑。
  扁扁的梨花木盒被揭开,贺三郎第一眼瞧见的就是放在最底下那个巨大的牛皮信封。
  这个毒妇!是不是又给他画了画儿!
  哼!倒真是会偷懒!
  房间里只有贺三郎一人,若是来越也在的话,定然能发现主子嘴角带了一丝让人惊愕不已的淡淡笑意。
  贺常棣伸手将压在牛皮信封上的三封信拿开,抽出了最下面巨大的牛皮信封,他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翻动着,不经意间好似就带上了一分急迫。
  可是当他抽出牛皮信封里的画纸展开,贺三郎独独盯着画纸怔了十几秒,他原本微微带着温柔的眸子一瞬间就蓄积起怒意,然后一张俊美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又黑又沉,在那大胡子的映衬下,居然有些让人可笑。
  又过了几秒,贺三郎狠狠地将手中那叠画纸掷在地上。
  那被扔在地上又被贺三郎踩了几脚的画纸居然全部都是空白的!
  贺三郎简直就是气炸了肺。
  这个毒妇,这个毒妇!她怎么敢!
  居然为了应付他,就给他寄空白的画纸!
  贺三郎恨不能就在楚琏面前,然后抓着她,肆意奚落欺负一番,让她知道作为一个男子的妻子该尽的义务。
  焦躁烦闷的贺三郎在屋内来回走着,如果不是他耐力不俗,这间屋子早就遭殃了。
  正躺在靖安伯府松涛苑软床上的楚琏翻了个身,舒服的哼了一声,给贺三郎送空白画纸的事情早被她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当时大总管亲自跑了一趟松涛苑要的信,楚琏问了一句贺常棣可有信送来,那时候大总管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才说没有。
  楚琏当时就翻了个白眼,随即进了书房,折了几张空白画纸塞进了信封打发了大管家。
  “你不仁我不义”,贺三郎不给她写回信还想要她的信,真是想得美!
  贺三郎完全不知道自己收到空白信纸完全是因为他自己的关系。
  来越守在门外,只听到屋里自家主子来回走动的脚步声,他疑惑地竖起耳朵猜到,难道三少爷是因为收到了三奶奶的信高兴的睡不着?
  直过了一刻多钟,贺常棣这才勉强平息了怒火,他重新坐回了桌边,拆开了其他的信。
  这么一看,他剑眉就紧紧蹙了起来。
  这段时间京中并不像他想象的那么平静。
  光是楚琏这个毒妇就做了许多事。
  她居然还有品级了,还是圣上亲赐的封号,她随着祖母一同去皇宫中参加了中秋宴,老郑国公能恢复如初也有她的影子,而且她要开酒楼了,那家酒楼居然是祖母早就放弃了的。
  贺常棣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想起了今天白日里来越开玩笑一般的话语。
  “三少爷这么快就升职了,说不定再过个几个月,三少爷就能当上将军了,那样三奶奶就是诰命夫人了。”
  丈夫给妻子挣副诰命那是顶顶荣光的事,可是这个女人却自己挣了品级回来,丝毫没借他的力。
  明明他应该不在乎的,可是不知为何,心里就是升起一股不爽来。
  贺三郎暗暗发誓,他日他定要位极人臣,让一品诰命的品级狠狠压住那什么破乡君的封号,让世人只知道她是他贺三郎的妻子,而不是什么狗屁五品锦宜乡君。
  盛怒中的贺三郎完全没反应过来,在之前他还想着休弃楚琏,但是现在却想着给她挣一品诰命了……
  这些信中晋王来的信写的最为详尽,等到所有的信看完,贺常棣也终于按捺下了心绪起伏。
  他也终于明白自己这次莫名升职的原因。
  竟然是楚琏,贺常棣不知道现在自己心里是一种什么感受,他知道自己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将那个毒妇抓到眼前来,当面问她这是怎么一回事。
  似乎有什么好像在冥冥中已经慢慢改变了。
  她是真的在帮他?
  为什么?
  她真正的心里人不是萧无竟?
  贺常棣瞬间心乱如麻。
  他深深吸了口气,等回过神来,夜已过半。
  亲手换了灯烛,挑了挑灯芯,贺常棣坐到了书桌边,铺开一张信纸,许是此时他心情已慢慢平静,没有再写那样一副鬼画符一样的狂草,而是遒劲有力的正楷。
  等到东方露出微微的鱼肚白,贺三郎才带着疲惫躺倒在床上。
  书桌上压着三封信,最下面的一封鼓鼓的,估莫着至少有七八张信纸,那封信的封头上明晃晃的写着“吾妻楚氏亲启”。
  转眼就是九月初一。
  这时已慢慢转入深秋,天气也带着微微的凉意,尤其早晚。
  这种天气最适合做的当然是赖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