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7节
  可就算是扁鹊华佗再世,也不可能药到病除,总得有个过程,不然也不会有那句话“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了,何况还是天花这样的可怕疾病,惟今也只有祈求老天爷保佑了。
  偏前世有没有这样一场灾难,她根本不知道,想来是没有的吧,不然这么大的事,她就算再孤陋寡闻,也该听说一些才是。
  那为什么前世没有发生过的事,这一世却发生了呢?莫不是当中了什么岔子,还是老天爷改了主意?
  傅御轻轻拍着她,柔声道:“一定能锐减的,我们都要相信汪师叔才是。你也要相信我,我绝不会眼睁睁看着那样的事情发生的!敏敏,你睡会儿吧,有什么事,等睡醒了又再说,你可还发着热呢。”
  许夷光点点头:“这就睡,方才还觉着挺冷,如今倒是不觉着了……也不知道我娘他们是不是已经知道难民街这边只许进,不许出了?最好不知道,不然还不定得担心成什么样儿。”
  这么大的事,太太他们不知道的可能性几乎没有吧?  傅御想着,继续柔声道:“太太和老太太他们就算知道了,也一定不会乱了阵脚的,汪师叔和你的医术,他们都是知道的,何况自家人更得相信自家人,支持自家人才是,你就安心睡你的,我明儿会打
  发人递话给太太,让太太安心的,等过了这几日,所有人便都会知道,汪师叔和你是何等的高风亮节,又是何等的功在千秋了。”
  “那就承你吉言吧……”许夷光越说越小声,终于撑不住睡了过去。  傅御看着她纵然睡着了,也紧锁着的眉头和因为发热,红布一般的两颊,大是心痛,旁人只闻到了梅花的香味儿,他却只心痛梅花绽放前所经受的苦寒,偏他竟无力替敏敏把那些苦寒全部都挡在自己
  的羽翼之外。
  而且他明明记得,前世没有这场疾疫啊,得亏有汪师叔在,不然又有谁还能站出来,拯救难民街这边的这么多百姓呢?
  到了下半夜,许夷光发热得更厉害了,还说起胡话来,傅御又急又痛,请了汪思邈来看。
  汪思邈看过后,却说这是正常的,许夷光这情况也已经不算危重了,让傅御别关心则乱,又让他看一看许夷光的手臂,“看是不是已经在起红点子了?”
  傅御知道自己是关心则乱了,可眼睁睁看着心爱的人这般痛苦,他却什么忙都帮不上,也不能替她分担,他又怎能不乱?
  听得汪思邈的话,深吸了一口气,方依言撩起了许夷光的衣袖查看,果见本该白璧无瑕的手臂上,已缀满了星星点点的红点,显然牛痘毒已经在许夷光身上发作了。
  傅御忙道:“师叔,现在该怎么办?您要不给敏敏用点药吧,您看她呼吸这般的急促,不用药万一给烧坏了……”  汪思邈见傅御急得脸色都变了,摆手道:“不必用药,没事的,就是得靠自己愈合,才能以后都不受天花的侵袭,别的方面我虽及不上你,这方面我却是行家,你就听我的吧……若你实在不忍心,就带
  了人到处看看去,我守着敏敏吧。”
  傅御哪能放心离开,道:“还是我守着,师叔歇一会儿去吧,天亮后您还有硬仗要打呢。”
  汪思邈反倒笑起来:“后面的仗只会越来越好打,不信你就等着看吧,我可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
  “巨人肩膀?”傅御有些不明白,“师叔什么意思?”
  汪思邈只是笑,不再说话。
  好容易到了天亮,许夷光暂时烧得不那么厉害,人也能睡安稳了,傅御方稍稍松了一口气。
  虽万般的舍不得也不放心离开她,可那么多人还等着他调度安抚,他的担子只怕比昨日还重,他也只能忍痛先离开许夷光床前了。
  却是刚出了屋子,才走出没多远,就接到了好消息:从昨日到此刻死亡的人,比前日到昨日此刻死亡的人,足足少了三十几个,虽仍死了近二十个,已经比昨日好得太多了。
  说明什么?
  说明汪思邈给那些病人种的牛痘,应该已经在发挥效用,至少所有活着的人,都能看到希望了!  当下不止病人们振奋,太医与大夫们也都振奋起来,因为他们是内行,比旁人更清楚,若汪思邈的种痘之法真一点用都没有,今日死的人,怎么也该比昨日翻番才是,可不但没有翻番,反而少了一半
  多。  所以汪大夫说他能治天花原来真不是沽名钓誉口出狂言,而是他真有金刚钻,才敢来揽这个瓷器活儿!
  第635章 好消息
  昨儿还满心消沉,哪怕一直在救治看护病人们,却也是心不在焉,图个了愿的大夫们,霎时浑身都充满了干劲儿——都不看好他们,都放弃了他们,那他们反倒要跟着汪大夫到底,证明一回自己给世人看
  了!
  本来很是抵触种牛痘的那些个太医与大夫门,也都纷纷请求起汪思邈为他们种痘来。
  太医与大夫们的态度都积极起来,汪思邈自然乐见其成,立时为余下的太医和大夫们都种了痘。
  然后,便带着大家查看病人们的情况去了。
  就见好些昨儿还很严重的病人,今儿高热都已经降低了,有些身体底子好些的人,部分脓疮甚至已经开始在结痂了。  汪思邈因指着一个病人的脓疮与一众太医大夫们道:“天花的恐怖就在于疮面流脓高热,经久不愈,如今这位病人的高热却开始在退,疮面也开始在结痂愈合了,说明他已经开始在好转了,这才是给他
  种了牛痘的第三日,等时间再长些,他的情况只会更好,其他人的情况,也会慢慢都好起来的。”
  众太医大夫都听得振奋不已,纷纷问道:“那汪大夫,要不要给他换个地方?不然又感染了,让他的情况又恶化了,岂非前功尽弃?”
  汪思邈摇头道:“不必,只要种过牛痘的人,终生都不会再染上了……少衍,拿小刀和小铜管来。”  一旁的孙少衍忙依言取了小刀和小铜管来,汪思邈便接过,自那病人的痘痂处,提取出了一些淡黄色的浆液来,一面与众太医大夫道:“这位病人身体条件好,他身上的痘毒便可以再利用,造福其他病
  人甚至是正常人,后边儿大家遇上类似的情况时,记得也这么做,我们还有那么多病人等着种痘呢,千万不能浪费了。”
  众太医大夫忙都应了,接下来看得越发的仔细,听得也越发的认真了。
  另一边,傅御第一时间把好消息上报了朝廷,并说明日情况定会更好,后日还会再好,总之只会一日比一日好,让皇上只管放心。
  皇上倒是相信汪思邈应当有几分真能耐,不然断不敢拿自己的性命来开玩笑,却没想到,会这么快便有了效果,不由又惊又喜,不过依然有几分怀疑。
  众臣工更是对这个消息将信将疑,傅将军与那汪大夫和康宁县主的关系,谁不知道,万一傅将军这是故意在报喜不报忧,以便拖延时间呢?  不过众臣工都不约而同的把这话埋在了心里,没有说出来,反正说能治的是那姓汪的和康宁县主,回头治不了,后果不堪设想了,承担主要责任的也只会是他们,便他们承担不起了,不还有傅将军与
  靖南侯府么?
  那再等个三五日的,等情况实在不妙了,再把难民街彻底封死了又何妨。
  李氏与李老太太等人这几日虽跟街坊邻居们一样,都关紧了大门,全家上下能不与外界接触,就尽量不接触。
  可两个最重要的人都正身处最危险的地方,李氏又岂能不担心不害怕的?
  待胡阿吉辗转打听到皇上与朝廷怕是要放弃难民街所有人并进去治疗的大夫们后,李氏就更担心更害怕了,深悔自己为什么不一开始便拦住许夷光与汪思邈。
  然她又知道,她根本拦不住他们,那么多条人命,她也做不到拦他们……惟有在家里茹素斋戒,日夜不停的为他们祷告了。
  所幸如今看来,祷告终于起到了一点作用,只盼后面真能越来越好吧!
  汪思邈忙了一上午后,见所有太医大夫们都上了手,能单独为病人接种牛痘了,便叮嘱了孙少衍与孙行衍一番,让他们暂时总领一下全局,他得回九芝堂瞧瞧尤氏母子和曹大嫂的情况去。
  不过在回去之前,他没忘记先去看一看许夷光的情况。
  就见许夷光身上的红点子更多了,连脸上和脖子上都有了,把傅御愁得不知道如何是好,就算敏敏回头留了疤,他也照样爱她,可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怕她自己接受不了啊!
  还是汪思邈再四保证,绝不会留疤,傅御方心下稍宽。
  汪思邈也终于在傅御安排的人的护送下,离开了难民街,回了一趟九芝堂。  就见昔日从来都热闹不已的九芝堂,如今已经冷清得门可罗雀,与一路走来都冷冷清清,人烟稀少的街道一样,若是让第一次来京城的人见了这番景象,怕是都得怀疑自己来错了地方,这里根本不是
  京城了。
  好在是尤小哥儿的情况,竟然在好转,汪思邈都以为他已无力回天了的,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熬了过来的?  问了春分,方知道是尤大嫂自己都万般的不适了,依然强撑着悉心照顾儿子,不停的在他耳边与他说话,让他一定要撑住,等撑住了,以后他们便有好日子过了,若是撑不住,扔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
  在这人世间,他难道就真忍心不成?又不停的跪求满天的神佛,说愿意以自己的命来换取儿子的命。
  就这样,尤小哥儿愣是在母爱强大的力量下,撑了下来。
  汪思邈听得大是触动,与春分道:“回头他们母子稍有意识时,你告诉他们,只要他们能痊愈,以后就留在我们九芝堂,一个做学徒,一个做杂工,断不会再衣食无继居无定所了。”  春分忙惊喜的应了:“当年姑娘命悬一线时,太太也是跟尤大嫂一样,说什么也不放弃,才算是把姑娘给救了回来的,我正想着要怎么开口求您帮他们母子一把呢,没想到您就先开口了,回头姑娘与太
  太知道了,一定会很高兴的。”
  汪思邈却是没有再说话,他前世母亲早亡,这一世更是连母亲长什么样儿都不知道……所幸他的孩子,不会再重蹈他的覆辙了。
  随后汪思邈去看了曹大嫂,她的情况与许夷光的差不多,痘疮已经在发作了,那便是好现象。  汪思邈便又给九芝堂所有人都种了痘,把后边儿会有的症状和怎么护理治疗都与春分谷雨讲了一遍——二人如今的医术,比之年轻些的大夫,也差不了多少,足以应付得过来了,眼见时辰不早,方忙忙赶回了难民街去。
  第636章 真理经得起考验
  是日晚间,孙少衍与孙行衍兄弟两个也相继发起热来,到得次日上午,更是彻底撑不住的倒下了。
  惟有傅御,除了有些发热口干,情绪也焦躁不安以外,并没有其他症状。
  汪思邈给他诊过脉后,笑起来:“果然将军就是将军,身体比寻常人好得多不说,连牛痘的临床反应在你身上也要轻得多,看来我以后也得开始习武了。”
  傅御听得这话,知道自己应当能撑过去不倒下了,也笑道:“我习武都多少年了?而且是打小儿就开始打熬筋骨,师叔却早已定型了,还是别再想这些不切实际的念头了。”
  汪思邈瞪他,“你直接说我老胳膊老腿儿就是了,还非得拐弯抹角的来,难道不知道拐弯抹角有时候更伤人?”
  傅御忙赔笑:“是是是,我错了,请师叔大人不计小人过,千万别与我一般见识,这总成了吧?”
  叔侄两个心情都不错,不然也没有兴致磨牙斗嘴了。
  却是今日起来,死亡的人数又减少了,只有八个了,正是应了汪思邈那一句话,以后的每一日,都会比前一日更好,叫叔侄两个心情怎能不好?
  许夷光的情况也好转多了,熬过了一日一夜的发热后,她今日已经能够坐起来了,身上的那些红点子也大半都消退了,并且如汪思邈说的,一处都没有留疤。
  并且汪思邈还说了,因为她是女孩子,身体弱些,所以症状才会这般的明显,可依然只需再休养一日,她就可以下地,继续给人种痘治疗,且这辈子都不会再染上天花了。
  事实也果然证明了汪思邈的话,许夷光第二日便彻底恢复如常,甚至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几分似的。
  至于孙少衍与孙行衍兄弟,在床上躺了一日后,第二日便退了烧,也能下地了,更不必说傅御,因为身体底子比大家都好,就发了半日的低热,便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在他们之后接种了牛痘的太医与大夫们亲眼见证过了他们从发作到痊愈的过程,都是越发的敬服汪思邈,接下来他们也相继开始发作了时,也不再觉得害怕。
  不过,仍有怀疑汪思邈的声音:“就算牛痘能治天花,也不能证明出过牛痘,就算是出过了痘的人,一辈子便都不会再染上了啊?”  汪思邈心情好,耐心自然也好,道:“我和我的小厮就是现成的例子啊,我们都在这边待了这么几日了,你看我们主仆有染上天花的迹象吗?你若还是不信,取了天花病人的毒浆割开我的皮肤灌进去,
  看我几日后会不会发作,不就可以彻底放心了?”
  众太医与大夫连日来已见识过了汪思邈并非口出狂言,因为一开始抱的希望太小,如今亲眼见证过奇迹之后,敬服与感佩便越盛。  闻言都驳斥起那仍持怀疑态度的大夫来:“汪大夫既说一辈子不会染上,那便定然一辈子不会再染上,我们都相信汪大夫,你若还是不信,就让时间来证明一切便是,真理可从来都是经得起时间考验的
  !”
  那大夫只得讪讪的不再说话了。  不想汪思邈反倒夸起他来:“这位大夫我记得是姓姚对吗?姚大夫有疑问能当面就提,我觉得很好,就是要这样集思广益,才能进步,也才能将医学这门深奥无边的学科发扬光大,这一点,我和大家伙
  儿都得向姚大夫学习才是。”
  说得姚大夫立时转嗔为喜,也越发的敬服与感佩汪思邈了。
  汪思邈看在眼里,趁众人不主意,冲一旁的许夷光和傅御使了个得意的眼色,现在还要说他不会御人么?从来都只有他不想做的事,可没有他做不好的事!
  许夷光与傅御都忍不住笑起来,汪师叔怎么能时时都这般的可爱?
  转眼又是十几日过去。
  难民街的人们没染上天花的种过牛痘后,都已痊愈了,染上的症状轻些,身体底子好些的人们,也几乎都痊愈如常了,只剩下是十分之一左右症状重,身体底子也弱的病人,还得继续治疗护理。
  但据汪思邈和众太医大夫看来,也是至多十来日,这些人便都有望痊愈了。
  整场疫情,拢共就死了百余人而已,要搁以往,这么重大的疫情,却只死了这点人,而不是死亡殆尽,甚至蔓延全城,酿成一场巨大的灾难,简直就是绝不可能的事!  难民街的戒严自然也已全部解除了,就是这么多人的生计问题,委实是个大问题,朝廷总不能一直都白白养着他们,近万人这些日子的一日三餐和衣被衾褥,还有药材等物,已经让户部上下都头痛心
  痛至极了。
  还是得让这些人都自给自足才是。
  不过,这些问题就不是汪思邈和许夷光他们该操心能操心的了,总归这次事情闹得这般大,人尽皆知,朝廷总不能再对这么多人的生计死活不闻不问。
  叔侄两个如今最烦的,便是每日都要收到数不清的帖子,想请了他们登门为各家的孩子种痘的,越是达官贵人家,越是着急,态度也越是殷勤。
  连带九芝堂如今也是门庭若市,里里外外都堆满了礼品。
  可汪思邈一家都不想去,之前那样的怀疑他也就罢了,那些所谓的人上人们,万不该为了自己,就置难民街近万人和几十名太医大夫的性命于不顾才是,至少在他眼里,生命从来都是平等的!  如今见得他果然能治天花,还能预防了,又立马换了一副嘴脸,到现在了都还想着什么他们的命才是命,底下百姓们的命就不是命,他还偏不先去给他们的孩子种了,就得先给底下百姓们的孩子们都
  种完了,又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