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能离开他
  慕风对这个哑仆倒是有印象的,记得有一次,她还拿石头扔他。于是点点头道:“对,那个叫小雾的……你有这样的忠仆,倒是令很多人惭愧。”他曾听段樱离说过,在绞刑台上,是小雾替她死去了哪。
  其实这件事,段樱离也不知道具体的细节,对于卞连玉给小玉换脸的事儿就略过没有说,她以为只是普通的人皮面具之类的,慕风也作此想。
  所以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眼前的段樱离,并不是真正的段樱离,而就是那个哑仆花轻雾。
  花轻雾想起在绞刑台上,自己那般恐惧的心情,恐怕是没人能够理解的。不过看到慕风对自己深信不疑,又觉得或许这就是上天给她的补偿,有了这张脸,她的人生似乎与以前不大相同了,她内心窃喜,竟然希望段樱离永远不要再回来了。
  慕风如何能知她心里的想法,只觉得她眼眸里有忽闪而过的悲伤,以为她想起雾谷中的事而感到难过,又道:“在谷底的时候,我有很多对不住你,希望你不要记恨。”
  花轻雾含泪摇了摇头,忽然将自己送进慕风的怀里,双臂紧紧地抱住他的身体。
  慕风微怔一下,同一个地方,已经是段樱离第二次主动抱住他。想起段樱离在雾谷中对他保持相当距离的模样,那是自尊受到伤害后又苦苦维持的状况,他不想第二次伤她,便也轻轻地抱住眼前的段樱离,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不太相同了。
  二人拥了好一会儿,花轻雾才罢休,又泪水涟涟地比划道:“你一定会保护我的吧?不会让我再面临死亡的危险。”
  慕风有点看不懂她在比划什么,但觉得她的目光似乎是在询问他,于是点点头。
  花轻雾喜极而泣,泪水如同挂线的珠子般落下来。
  慕风替她擦去脸上的泪水,又道:“你的伤,没事了?蝗”
  花轻雾点点头,表示已经没事了。
  慕风又道:“等明天过后,我便送你回南诏。”
  花轻雾愣了下,不解地看着他。
  他道:“你是元丰帝的皇后,理应回到南诏去。”
  花轻雾连忙摇头,南诏的情况早已经把她给吓住了,没有段樱离在那里,她独自回去如何是那些后宫妃子们的对手?再说,虽然与慕风只相处了短短的时间,她却已经爱上他了。或许她早就爱上他了,否则也不会因为他的负心而气愤地扔他石子。
  只是从前的他,便是爱上这样的人物,也只能默默的压在心底,现在不同了,现在花轻雾就是段樱离,段樱离就是花轻雾……
  她可以爱他,他也可以爱她。
  想到这里,她连忙比划,“可是,我不能离开你。”
  慕风虽然因为谷中之事,对段樱离的感情非同一般了,但他毕竟被蛊虫抑制住了情感,一时只是茫然问道:“为何?”
  花轻雾用口形一字字地道:“我,爱,你。”
  慕风的心怦地狂跳一下,思绪也变得纷纷乱乱。
  他可没有想到,如段樱离这般艰毅的女子……也有如此小女人的一面,居然会向他表白。
  见慕风低首,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花轻雾有点焦急地比划道:“你不爱我吗?你曾经是最爱我的!难道你的记忆还是没有恢复吗?”
  她比划的太快,慕风这下彻底看不懂了,茫然地看着她不回应。
  她又比划道:“不管怎么样,我都要和你在一起。”
  慕风微拧了眉头,事实上,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于他来说都太突然,就好像一惯平淡如白纸的生命,忽然被人泼上浓墨重彩的颜色,而颜色背后的真相却依旧迷迷茫茫令人看不清楚,他尚没有准备好,该如何面对这样的一片色彩。
  ……
  明日,便是慕风与宣帝见面的日子。
  傍晚,慕风独自坐在禅房前的廊柱下,风吹起他的衣袂,使他恍如谪仙临尘,看得官红俏有些痴了。
  正在发愣间,便见花轻雾端着一盅汤,往慕风走去。
  “段樱离,你干什么去?”官红俏紧走两步,拦在她的面前。
  花轻雾用下巴点了下自己手中的盅,又指了下慕风的方向,意思是要给慕风去送汤。官红俏将那汤端过来,道:“我去替你送吧,你要知道,你可是凤青鸾的皇后,不可以主动向别的男子献殷勤,始终要记得自己的身份,莫要给你们南诏国丢脸。”
  花轻雾眼见着自己做的汤竟被官红俏抢去,并不焦急,只是有些轻蔑地看着她,官红俏说的这些道理,她才不要听,这些道德只是束缚普通人的,对于段樱离这样的身份来说,根本都不是事儿,否则她怎么又是南诏的皇后,又是大历的太子妃呢?
  她心里只是嗤笑这位官姑娘可真是大惊小怪,眼界窄,什么都没见过。
  见官红俏端着汤离去,她的唇角浮上淡淡的冷笑,官红俏将汤送到慕风的面前,“少主,这汤是——刚熬好的,您趁热喝点吧
  tang。”她巧妙地避过熬汤人的名字。
  慕风接过了汤,道:“方鱼回来没?”
  “还没有,他去调集一队精锐的暗卫,以防明日宣帝发难。”
  慕风嗯了声,尝了下盅里的汤,忽道:“每天喝着这样精美的汤,反而有点想念在谷中时所喝的蛇汤……可惜离谷的时候……否则的话定要把那条大蟒的皮扒了,把它的肉炖成汤尝尝。”
  官红俏见他虽然说的淡然,但眼里一闪而没的愤恨,显然还是很责怪那条大蟒,就算段樱离现在好好的在他的身边。
  慕风喝完汤后,便有些困倦,于站起来想要去休息。
  却觉得头有些晕,于是道:“红俏,你扶我进屋,我有点累。”
  官红俏微微感到诧异,慕风从来没有让人扶的习惯,在谷底的时候,也只让人扶了几天而已,但见他脸色果然不太好的样子,于是扶着他进了屋,将他安顿在榻上,又替他盖好锦被,“少主,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我去帮您叫大夫吧。”
  “樱离便是大夫,让她过来好了。”
  官红俏微怔一下,又想到圆觉寺本来就是在山顶,要找大夫也是需要半日的功夫,莫因此而耽误了少主的病情。
  于是点点头道:“好,我去把她叫来。”
  过了一会儿,花轻雾便来了。
  她进来时,慕风还醒着,却已经有些支撑不住,替他把了脉,便向官红俏比划着道:“是因为之前的旧伤又要复发的样子,我要给他施针,你先出去。”
  官红俏道:“我不出去,我怎么知道你会不会对少主不利?”
  慕风听闻,便有些薄怒地道:“红俏,她是不会对我不利的。你先出去吧,没有我的允许,不许进来。”
  “少主!”官红俏跺了跺脚,终是无奈,退出房间。
  见官红俏出去,慕风又撑着起身,花轻雾赶紧将一床锦被放在他的背后让他靠着,慕风道:“我没事,只是刚才忽然感到困倦……”
  花轻雾点点头,在香炉里点上一炉香,之后便坐在慕风的身边。
  慕风本感觉精神稍好一点了,不一会竟又困了,不好意思地笑笑,“定是这几日,晚上没有休息好。”
  花轻雾摆摆手,示意他尽管睡好了。
  慕风却已经靠着锦被睡着了。
  *
  花轻雾把香芦拿过来,放在慕风面前绕了绕,使他睡得更沉。
  慕风再醒来的时候,却是清晨天刚刚鱼肚白的时候,他觉得自己这一觉睡得过于悠长,同时觉得胸膛前压着什么,耳旁还有呼吸声,他身子一僵,目光落在自己的胸前,便看见一条纤细白嫩的胳膊,再往旁边看,赫然发现花轻雾俏目紧闭,睡得正沉。
  慕风只觉得一颗心蓦然下沉。
  他轻轻地将她的胳膊拿过去,却见她已经睁开眼睛,静静地看着他。
  慕风的脸顿时如发烧般通红,“你,你怎么……”
  花轻雾坐了起来,指着地上的衣裳。
  只见她的衣裳扔的东一件,西一件,他随便穿了件衣裳,替她把衣裳捡起来,在这个过程中,发现有些衣裳甚至被撕破了。这简直就是一个女子被强~奸的现场,他捡着捡着便眼前发黑,待全部捡好递给她后,他面如冰山,沉默着不说话。
  花轻雾见状,嘤嘤哭泣起来,受了天大委屈般。
  之后便比划道:“你,被人下了药——你——”她哭的越发厉害。
  慕风看了她一眼,便走了出来。
  只见官红俏竟然就站在门口,她或许是在门口站了一夜,现在已经是秋天,山上的秋夜更是寒冷,她冻得脸色发青,长长的睫毛上似乎凝结了露珠,见到慕风出来,她用一种木然却又复杂的态度道:“少主,你与她在房中整夜。”
  慕风忽然狠狠打了她一个耳光。
  官红俏捂着自己的脸颊,但她似乎并不觉得疼痛,又道:“少主,你终于有女人了,虽然这个女人是别人的皇后。但不管怎么样,这是件值得高兴的事情呀!关先生知道了,定也高兴得很!”
  “啪!”又是一个耳光。
  官红俏的唇边,缓缓地溢出鲜血,却依旧嘲讽地道:“你与你的女人整夜缠绵,你该感到幸福高兴,却来打属下做什么?”
  “是你,是你在汤里下了药!”慕风的语气冷如雪山刮来的风。
  “下药?少主,那屋里只有你们二人,我便是连进去的机会也没有呢?这一夜,我便站在这门口,只盼望着少主能唤我的名字,那么我便冲进去,将那个臭女人抓出来扔得远远的,可是你没有,你一声都没有唤我的名字,是你不允许我进去探你的啊!”
  慕风气急,明明是她做的手脚,现在却来嘲讽他!
  他冷冷地道:“你走吧,回东夏去,从此以后,你不必跟在我的身边!”
  官红俏大声喊:“好!我走!”
  官红俏转身就走,却撞到刚刚过来的方鱼的怀里,抬头看了眼方鱼,官红俏哇地大哭。
  方鱼与官红俏相处时间久了,知道她的心思,她是真的爱着慕风,却不知今日为何委屈成这般,于是问道:“怎么了?”
  官红俏能说什么呢,只是哭,不说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就侧身让过他离开了。
  方鱼狐疑地道:“少主,这是怎么了?”
  慕风尚且没有回答,就见花轻雾已经从房里走了出来,脸上还有红晕,衣裳虽然已经穿好,但被扯破的地方还没有缝好。她走出来后红着脸向方鱼微点了点头,“你们有事谈,我就打挠你们了,我先走了。”
  方鱼再笨,也看出怎么回事了,也是尴尬地点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
  而慕风则转身,从始至终再没有看花轻雾一眼。
  待她离开,方鱼道:“少主,你和她——”
  “不知为何竟与她同床共枕一晚,我,我还撕破了她的衣裳。但是我明白,我什么都没有做……方鱼,樱离说是有人在我喝的汤里下了药,昨天,汤是红俏端来的。”
  方鱼皱紧了眉头,“少主,你认为是红俏给您下药?”
  “当然不是。我只是在怪她,明明知道事情不对头,居然眼睁睁的看着我落入圈套不救我……”方鱼错愕地看着他,一时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说得好像被玷污的那个人是他自己一样。
  “那少主的意思到底是……”
  “或许凤青鸾在骗我,她并不爱他,否则她就不会在封后大典那日逃出,也不会在我要送她回南诏的时候做出这样的事。我想,她并不想回南诏,不管怎么样,送她回南诏的事押后吧。”
  方鱼也只好点点头。
  却听得慕风又问,“事情怎么样了?”
  “少主,我便是来通知你的,宣帝的轿子已经在山角之处。”
  “好,继续观察。”
  “是!”
  方鱼告辞后,却转到花轻雾暂居的地方,见她正心情很好地剪花枝,他走到她的面前道:“少主说,他喝的汤里有人下了药,而汤是红俏端给他的。但我知道红俏素来不是这样的人,樱离姐姐,是不是你?”
  花轻雾眼里的慌张一闪而没,她知道,方鱼其实一直很宠着她这位“樱离姐姐”,就算她做错了多少事,方鱼也不可能把她怎么样的。
  于是比划道:“我不想回南诏,而且,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事。”
  “果然被少主猜对了,他也知道你们之间没什么事,但是你一定很了解少主,既然你们已经同床共枕了,他也不可能不负责任,只是樱离姐姐,凤青鸾那边怎么办?少主不可能娶别人的皇后做妻子。”
  “我不需要名份,只想跟在他的身边。”花轻雾比划着,眼眸中又溢出了眼泪,“求求你,让我留在他的身边,我从南诏的皇宫里跑出来,经历了这么多的苦难,就是想和他在一起。”
  “不可以,不可以……你是凤青鸾的皇后,若是少主娶了你,定要招来凤青鸾的忌恨,到时候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方鱼道:“现在最好的办法就是,趁着你们二人都还没有陷得太深,樱离姐姐,我派人护送你回凤青鸾的身边吧!其实做为男人的视角,我觉得凤青鸾深爱你,你与他在一起有何不可?他会好好爱你的,让你一生幸福。”
  然而花轻雾脑子里想的却是,凤青鸾认识段樱离经年,她的一举一动都瞒不过凤青鸾的眼睛,只怕刚见面就要漏馅了。
  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与凤青鸾见面的。
  但是慕风,却因为失去了记忆,而对段樱离认识不深,至于方鱼,虽然认识段樱离很久,毕竟没有经常在一起,在他们的面前她尚可冒充段樱离,凭着这张脸,获得一份不一样的人生,所以她没有选择,她只能想办法留在慕风的身边。
  于是又向方鱼比划道:“若要我离开慕风,除非我死。你不知道我有多爱他,没有他,我的存在甚至没有意义,我的生命也将灰暗无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