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我心乱如麻,现在我们两人都中邪。我第一次后悔干这个工作,还不如在饭店切墩呢,最起码没有生命危险。
  我们相对无言,一直坐到天亮,大概八点多钟,义叔来了。我看到义叔,像看到了救世主,赶忙拉住他,把昨晚的事说了一遍。
  义叔看看王庸手腕的印记,用手捏了捏:“疼不疼?”
  “不疼不痒,什么感觉也没有。”王庸都快哭了。
  义叔随身挎着绿色的布包,从里面取出一个红色布囊,打开后,里面插着几枚长短不一的银针。他取出一根,让王庸伸平手臂,他用针头在黑色印记处轻轻一扎。
  针眼处迅速洇出一滴浓浓的黑血,义叔撕下两张手纸,轻轻擦拭,把血擦到纸上。白色的手纸洇出一片黑色。
  王庸真是吓坏了,问怎么回事。义叔把纸凑在鼻子下闻闻,眉头紧锁:“怪了。”
  我们眼巴巴看着他。
  义叔道:“这是尸毒。你怎么会中尸毒呢?你摸过尸体了?难道世界上真有这种奇术?在梦里摸尸也能中尸毒?”
  我赶紧说:“除了梦里,王庸也摸过尸体。那天我们到仓库收马家父子的尸体,这也算摸尸。”
  “对,对,除了他们爷俩,我这几天再没接别的活儿。”王庸赶紧道。
  “哎呀!”义叔忽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坏了!”
  第十三章 屋里有古怪
  义叔一惊一乍让人害怕,我们连忙问怎么了。义叔什么也没说,招呼我们赶紧收拾收拾退房,马上赶到殡仪馆。
  我开着车,时间不长赶到了殡仪馆。入冬到了年底,好像阎王爷开了鬼门关,人死得一茬一茬的,殡仪馆早上五点就开始播哀乐,到哪都能看见一大群扎着孝带的送葬人群。我们到了停尸间,义叔打电话,好半天才有个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工作人员赶过来。
  “忙死了。”工作人员说:“一到年底就得加班。”
  义叔甩了一根烟,没急着说事,而是先寒暄:“一大早就忙呢。”
  “可不。”那人说:“早上六点到十点的炉子都排满了,四间告别厅就没闲着,这拨走了那拨上。怎么了老马,啥事这么急。”
  义叔道:“前天夜里,拉过来两具尸体,是一对父子,父亲叫马爱国,儿子叫马如海。你有没有印象?”
  工作人员眨着眼想了想:“哦,是,不是你们执尸队送来的吗?”他看向我和王庸。
  王庸着急问:“尸体呢,还在不在?”
  “火化了。”工作人员说:“我们接到公安局通知,说是找到死者的家属,家属已经签字。家属也提个要求,尽快火化。停尸间的柜子现在特别紧张,如今业务不断,馆长不可能有钱不赚。昨天烧完业务,趁炉子没凉,直接就把你们送来的那两个死者给烧了。”
  “骨灰呢?”义叔问。
  工作人员道:“遵照家属的说法,不葬不埋,不进行特殊处理,所以骨灰我们带到后山,洒在树根下面。”
  我们面面相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你知不知道死者家属的联系方式?”义叔问。
  工作人员笑:“老马,你别为难我,我就是个看停尸房的,你还是问馆长吧。”
  义叔大手一挥:“走,找馆长。”
  我还是第一次进殡仪馆的办公楼,这座楼一共两层,办公室不多,却修得碧丽堂皇,地上铺着大理石,头顶挂着吊灯。我们径直上了二层,在拐角的大办公室里找到了馆长。
  殡仪馆的馆长叫王泽涵,很早以前我曾经在一张宣传精神文明奖的报纸上看过他的报道,他的经历颇有传奇,他的父亲就是上一代老馆长,他算是子承父业。据说他刚复员回来,当上馆长的时候,殡仪馆这地方特别不受人待见,谁都说他傻,在这工作连个对象都谈不上。
  现在可好,真是十年河东十年河西,殡仪馆成了除医院之外,又一个日进斗金的事业单位。现在想进殡仪馆工作的大学生挤破了头,更不乏研究生硕士这样高学历的人才哩。
  王泽涵的办公室真大,老板桌老板椅,靠墙放着发财树。我们到的时候,老伙计正戴着花镜,阅读最新的文件。
  “老王,我有事求你。”义叔大大咧咧坐在沙发上,直接说道。
  王馆长看我们来了,居然亲自奉茶倒水。他把一盒中华扔我们跟前:“自己抽。”然后坐在义叔对面,问怎么回事。
  义叔说明来意。王馆长犹豫一下,从桌子上翻出一个文件夹,打开一页递给我们:“签字同意火化的家属叫李素宁,是马如海的遗孀,后面是她的电话。老马,这些资料本不应该给外人看的,你看了就看了,到时候别说是从我这弄来的,担不起责任。”
  义叔拿着手机记下电话,水也不喝,招呼我们走。
  在路上,义叔给李素宁打了电话,他冒充公安局的,说有些事想了解一下,做个笔录。李素宁分辨不出真假,让我们去找她,给了地址。
  我们三人马不停蹄来到李素宁的家。这个女人住在高档小区的公寓里,看样挺有钱。根据地址按图索骥,我们找到一户门前,按动门铃,里面拖鞋响动,开门的是个不到三十岁的小少妇。
  她模样长得颇为俊俏,只是眼圈发黑,脸上是有些不健康的黄色。
  义叔介绍说我们是公安局的,想调查一下你丈夫马如海的死因。李素宁有点不耐烦:“不是都结案了吗,我还签字了,怎么没完没了。”
  义叔看看她,说道:“怎么,不让我们进去?”
  李素宁没办法,从门口让开:“我没有男人拖鞋,你们穿着鞋进来吧,踮着脚走,别把地板踩脏了。”
  我们三人踮着脚,小心翼翼往客厅走,刚走没两步,义叔忽然顿了一下,低声道:“有古怪!”
  “怎么?”王庸赶紧问。
  这时,从里面的屋子里传来一阵孩子的笑声,继而是说话声,高一声低一声听不清说的是什么。但能推断出,屋里有两个人,孩子不知在和谁说话。
  李素宁把我们带进客厅,她态度很冷,靠柜子站着,抱着肩膀,颇有敌意地看着我们。
  义叔环顾一下客厅,说道:“小李啊,能不能跟我们说一下你丈夫马如海的事情。”
  王庸煞有介事地掏出手机,打开录音功能。
  李素宁看着窗外:“没什么可说的。我们是大学时候相恋,感情特别好,可他有钱了,就变了,不要我们娘俩了。这人倒是没丧良心,每个月还知道给我们娘俩打一笔生活费。现在可好,他自杀了,钱也断了……”女人说到这,擦着眼泪:“我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个孩子可怎么活呢。”
  王庸说:“不对啊,如果你单身的话,里屋的那孩子在和谁说话呢?”
  我觉得这问题问得太蠢,王庸真是土鳖,连这点眼力都没有。屋里说话的肯定是这个女人的新相好,丈夫一死,女人急着找下家,把姘头领家里来,和孩子处好关系。
  果然李素宁脸色变了:“我怎么看你们不像警察呢,把警察证拿出来!”
  王庸真是怂包,一看被揭穿,赶紧说:“局里还有点事,需要处理。”说着,拉我和义叔,低声道:“赶紧走啊。”
  我和义叔站起来,李素宁不愿意了,挡在我们身前,拿着手机要拨110,脸色气得铁青:“你们冒充警察,私闯民宅,我要报警。”
  王庸吓得连连催促:“赶紧走,赶紧走。”
  这个小区有物业把守大门的,如果李素宁一个电话先通知了门岗,我们出都出不去。
  我们三人急匆匆走向玄关,眼看到门口,义叔突然转变方向,三步并作两步,直奔里屋。我和王庸根本没反应过来,谁也没想到义叔会干出这样的事。
  义叔到了里屋前,扭动两下门把手,没有打开,随即敲门:“孩子,开门!”
  李素宁跑过去拉住他:“你干什么,滚!这是我家,赶紧滚出去。”
  义叔不管不顾,任凭女人又撕又打,甚至还扯头发,他狼狈不堪,依然在扭动把手,拍着门招呼里面的孩子开门。
  “完了,完了。”王庸拍手:“刚才走就走了,现在闹出这么一场,咱们这罪名算是做实了。”
  义叔转过头瞪我们:“小齐,小王,拉住这个娘们,屋里有古怪!”
  我和王庸关键时候也不含糊,此时此刻只能和义叔统一战线,他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我们拽住李素宁,小娘们真是歇斯底里,力气颇大,我和王庸两个老爷们差点没拽住。
  义叔退后两步,突然加快速度,整个人飞起来,一脚踹在门上。
  这是橡木门,相当厚实,还上着锁,真是没想到,义叔力气这么大,居然一脚踹开。
  大门一开,一股寒气从门里扑面而出,我情不自禁打冷战。王庸脸色煞白:“梦,梦里,我的梦里,那个白衣男人身上就是这样的寒气。”
  他想起了自己的怪梦。
  第十四章 招魂
  屋门大开,我们看清了里面的情况,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普通的家居,大概二十来平,有床,电脑桌,衣柜什么的,地上铺着地板,一个大约六七岁的孩子正坐在地上玩,散落了一堆玩具。最怪异的是,他怀里抱着一张遗像。
  看遗像的相貌,正是死去的马如海。我对马如海的印象,一直停留在那天晚上五官扭曲的尸体上,如今看到遗像,其实这小伙子还是蛮清秀的。这样的小鲜肉确实招女孩喜欢。
  小孩回头看到我们,紧紧抱着遗像,做出一个非常吓人的举动。他对着遗像说:“爸爸,家里有坏人来了,他们踹门,我害怕。”
  李素宁尖嚎一声,挣脱我们跑进屋里,紧紧抱住小孩和遗像,大人孩子哭成一团。
  眼前这个场景既悚然又有些莫名其妙,我和王庸站在门口看着。屋里特别阴冷,比门外能低好几度。我想进去看看,义叔拦住我,凝重地说:“别进,里面阴气很重。”
  他打开随身的挎包,从里面取出三根香,用打火机点燃。把三根香斜斜插在门缝上。香火幽幽而燃,冒出的烟居然没有上升,而是飘进了屋里,形成一条古怪的烟线。
  “怎么回事?”我问。
  “这间屋里有中阴身。”义叔凝神说。
  “那是什么?”我害怕地问。
  “中阴身有很多概念,简单地说,一个人未到寿命,因为自杀或是意外死亡,死去七天之内,未必知道自己已经死了,还在这个世间流连,这种状态就是中阴身。”
  王庸惊得下巴都快掉了:“叔啊,你的意思是,马如海的中阴身在这间屋里?”
  义叔盯着屋里的娘俩:“我不知道是不是他,能感觉到阴气很重,怨念非常大。你们不能进去,这里是他的禁地。”
  我喃喃:“自杀死的人,怨念会这么大吗?”
  义叔道:“王庸中了尸毒。这么短的时间内尸体就产生尸毒,说明他们在临死前被人动过手脚,这里的水有点深啊。”
  王庸哭丧着脸:“叔啊,救救我,我手腕的尸毒怎么解?”
  “用米酒兑糯米,敷上三天就好。”义叔道:“现在的问题复杂了,要解救你们,不是尸毒和鬼打墙这么简单,必须要搞明白马如海父子的死因。”
  李素宁忽然转过头,用泪眼看着义叔:“师傅,你刚才说如海的魂儿在这间屋里?”
  义叔摇头:“中阴身和魂魄是两个概念,”他本想细解释,可能是觉得太麻烦,还是算了。他说:“屋里确实有灵体存在,但我无法确定是不是马如海的。”
  “是他,是他。”李素宁跪在地上,用膝盖当脚走,来到义叔面前,重重磕头:“师傅,你是高人,你救救如海,救救我们娘俩。”
  义叔赶紧拦住她:“别跪,有事说事,大妹子你这是折我寿。”
  王庸道:“叔啊,屋里阴气这么重,别让孩子呆着了,小孩身体弱,中了邪犯了冲就不好了。小齐,你进去把孩子抱出来。”
  我瞪了他一眼,这小子真能指挥人。
  义叔道:“你们谁也别动,大妹子,麻烦你把孩子抱出来。”
  李素宁抱住孩子,软声劝慰,拉着孩子的小手想带出屋来。
  我们突然发现不对劲,孩子脸色忽然铁青,眼神成人化,有种说不出的邪味。就那么直愣愣瞅着他妈,拉也拉不动。
  义叔赶紧道:“大妹子,算了,你先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