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王一安看着解铃,上下打量:“就是你啊。刚才我听陈竹说了你们交往的事,你可真不怎么地,你这样的人我不喜欢。”
  解铃笑:“我又不是为你了喜欢才活着。”
  罗小米乐得咯咯笑:“解哥霸道。”
  王一安脸成了猪腰子色:“不知道解兄在这里干什么?”
  解铃倒是没有隐晦:“以前遇到了一些事情。心里过不去,便委托本寺主持,在这里面壁修行。”
  “你以前犯什么过错了,说出来我们大家听听。”王一安眨着小眼睛说。
  “具体错误就不谈了,关键是看自己如何面对。如何改正。”解铃说:“君子当每日三省吾身,没有过错,也要反思,时时提点自己。”
  王一安大大咧咧往庙里走:“解兄,看看你怎么闭关的。”
  他往里闯,解铃也没阻拦,对陈竹和罗小米说:“都进来看看吧。”
  我们一起往里走,解铃落在最后对我道:“这些人是你领来的?”
  “是啊。”我低声说:“那个姓王的,口臭得很,在佛祖面前大放厥词,我口条不行,说不过他,就想到你了。”
  解铃倒是没生气:“你可真是老天爷派来考查我的,看看我这段时间面壁修行的怎么样,这就是人劫。”
  “你这么高的修为,这也能称劫难?对你来说小意思。”我调侃他。
  解铃淡淡笑:“劫难不分大小,出门绊一跤也算是劫难。是劫难就是心魔,当然考验心性。”
  我们走进庙里,罗小米拉着陈竹的手,两人看着墙上的壁画。罗小米非常兴奋,问着陈竹都画了什么。
  陈竹也是一知半解,便让解铃细讲。
  王一安在旁边冷冷看着,专门等着来找茬。
  解铃指着一幅壁画,画上是汪洋之水,一叶扁舟。巨涛骇浪之下。能看到对岸一线烟火。解铃道:“船上的这个人放弃了阳世的富贵和爱情,经历地狱阴间考验,过大江入地府,以慈悲心度化地狱群魔。”
  这幅壁画为丹青水墨,泼洒墙面。满墙乌云浊雾,听解铃这么一说,阴间森森寒意呼之欲出。
  王一安说:“这是谁的故事,我怎么没记得书上有写过。”
  解铃笑:“因为这是一个真事,主人公便是我的故友。”
  我惊诧地看着他。这解铃也太能吹牛了吧,他的朋友进过阴曹地府?
  解铃又来到后面一张壁画前,上面画着层层相叠的螺旋线,每一条螺旋线形成一方世界,里面画着诸多人物。笔法和前面那幅一样,都是丹青水墨。
  解铃指着层层的螺线圈说:“这叫三元密境,共分九层,是由幻象和梦境组成的。每一层都代表了一个独立的世界,它的最底层,也就是最后一层,名曰‘无’,据说谁通过上面八层世界,进入最后一层,堪破‘无’境,谁就能得道成仙。据我所知,目前为止,只有不超过五个人做到了。”
  “其中也有你的老朋友?”王一安嘴撇得跟瓢似的。他感觉到解铃就是个大忽悠。
  王一安泡女孩仗着卖弄学问,而在我看来,解铃比他的境界更高,解铃泡女孩在于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
  解铃点头:“不错。有我的老朋友,他是罗小米的哥哥。”
  这句话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我们的目光都聚拢在罗小米的身上。罗小米拉着陈竹的手,眼圈红了。王一安大吃一惊:“小米,真是你的哥哥?”
  罗小米低头:“我很久没有见过他了,我想他。”她哭了:“解哥,你知道我哥在哪吗?”
  “在他该在的地方,”解铃声音轻柔下来:“你也在你该在的地方,没什么可哭的。大家各有各生活的轨道。”
  “我来问道无馀说,云在青天水在瓶。”陈竹忽然道。
  解铃点头:“对。陈竹,你在你该在的地方,我呢,在我该在的地方。云在天上飘,水在瓶中装。”
  我们又走到下一幅壁画前,这幅壁画解铃跟我讲过。正是佛陀打坐在菩提树下,修习呼吸七日顿悟成佛的故事。
  “当日佛陀在菩提树下修行,来了五个绝世美貌的女子,她们天真无邪,可谁又能想到,她们正是魔王的女儿。她们分别是傲慢、贪婪、恐惧、愚痴和欲望的化身。魔王利用她们,来破除佛陀的觉悟之道。”解铃用手轻轻触摸墙面上的菩提树。
  他的声音低沉,我们看着墙面栩栩如生的大树,似乎真的到了那个世界里。
  “五个美貌的女子翩翩起舞,做各种淫秽之状。而佛陀目不斜视,视而不见。魔王被激怒了,幻化走五个女子,变出一只魔鬼军队,万箭齐发。而佛陀更是不加理会。魔王又变幻风云,沧海桑田,让佛陀在定境中轮回千世,经历人事变迁,可他依然不动不摇。魔王无奈,用出了最后一招,他告诉佛陀,其实我就是你。我就是你的法身。你可以抵制外来的诱惑,可以抵制外来的危险,但是有一样东西。你永远也克制不了。”解铃说到这,叹口气:“那就是你自己。心魔难除。”
  他说完,我们几人默不作声。
  我看着壁画,仔细琢磨着佛陀的故事,想着自己的经历。心情有些压抑。
  陈竹说:“我记得王阳明说过,破山中贼易,破心中贼难。”
  “这个问题说起来很复杂。”解铃道:“怎么叫成熟,所谓的成熟,就是能驾驭自己心中的欲望吧。”
  “呵呵。”王一安突然笑起来:“解兄,你说的这些都是段子,什么佛陀修行七日,又经历种种考验,你也不知道这段子是谁原创的。但是我从这些段子里。倒是看到了一个内涵。”
  “王兄请指教。”解铃看他。
  “佛陀也好,魔王也罢,他们对凡人都有一种蔑视。”王一安说:“总之就是神魔斗法,凡人观摩。潜台词是,这舞台是我们老哥们的,你们凡人看着就行了。”
  “那不对。”罗小米反驳:“佛陀成佛之后,招纳门徒,领着大家,也就是你说的凡人一起悟呢。”
  “对,没错。”王一安说:“你悟成了。那你就是佛陀。你不悟,那你就是魔王。总而言之,你不是‘你’。”
  王一安这个见识我还真是第一次听到,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反驳。
  王一安看我们默不作声,洋洋自得地说:“你不悟,你在魔道迷惑中,你就是他;你悟了,你成佛,你就是我。反正不承认你就是你。”
  解铃看着他,忽然道:“既然都已经悟了。心中为什么还有你我之分?”
  这话说的,我们都惊住了。王一安难以置信地看着解铃。
  “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必惹尘埃。”解铃说。
  王一安挠着头。绞尽脑汁,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解铃看着王一安,突然鞠了一躬。
  我们都吓了一跳,王一安脸色阴沉不定:“解兄,你这是什么意思。”
  “我在这里面壁,一直悟‘空’,始终不得门径,今日王兄一番话,让我因指见月,似有所悟。所以鞠一躬表示感谢。”解铃诚恳地说。
  王一安叹口气:“解兄心胸,我也是佩服。”
  罗小米道:“你们两个就别打哑谜了。”她拉着解铃的胳膊:“解哥,你真的要留在这里当和尚吗?”
  第八十五章 非常嫌疑犯
  解铃笑着说:“当然不是了。面壁目的已经达到,当不当和尚只是手段,我还会出山的。”
  “太好了,解哥到时候找我玩啊。”罗小米高兴地说。
  解铃看着她:“无忧无虑无烦恼,小米,你比我快乐。”
  “哪有啊。”罗小米说:“我也有一肚子烦心事,但我这人没心没肺,睡一觉一切都过去了,第二天是崭新的一天。”
  今天的事情非常触动我,我在旁边默不作声,慢慢回味。解铃的悟道,王一安的责问,罗小米的通透,陈竹的痴情,都让我有了一丝对生活新的感悟。
  解铃还要面壁。把他们礼送出庙。我带着他们三个回到前寺,王一安没有了刚来时那股劲头。陈竹的心情似乎好了很多。
  释德和尚找到我,说济慈主持有事找我,我只好和他们告别,看着他们三人融入了桃花人海之中。
  我和释德来到禅房。济慈长老坐在高台上,看着我:“齐施主,你来的日子也不短了,每天的安般念早课都在参加,现在可知自己犯下什么错误了?”
  我想了很长时间,点点头,说:“一言难尽。”
  “那你以后想怎么办呢?”济慈问。
  “不违背良心和原则的前提下,该怎么办就怎么办。”我说。
  济慈笑:“好,你坐在蒲团上入定吧,我帮你驱体内之毒。”
  我拿过蒲团。盘膝坐在高台下,双眼微闭,观想呼吸,缓缓入定。这次入定,很快就进入了境界。不深不浅。既在观想呼吸,似乎又在观想自己。
  稍微一分神就会从境界中出来,所以这种境界的维持相当微妙,好像在走钢丝。
  冥冥之中,耳旁响起济慈长老的话:“入定,不要分心,我为你驱脑内之蛊虫,或有痛楚,或有幻象,皆不足虑。”
  他的话如涓涓流水从耳边滑过,下一秒钟,我脑袋一沉,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蛹动。不要分神,我暗暗提醒自己,注意力依然在呼吸上,它动自它动,我就当视而不见。
  时间不长,忽然出现景象,说不清是真实还是幻想的,看到就当没看到,不往心里去。
  这个景象说起来还真奇特,我看到那个穿着黑衣的东南亚老巫婆,拿着一把黑扇子,正站在荒郊野外,翩翩起舞。
  她唱的是一首泰语歌。幻象中歌词我居然都听得如此清晰。她的腔调低沉诡异,歌曲如同一股妖风,在黑暗的树林中盘旋。
  我坐在她的面前,看着她唱歌。此景虽诡,可我依然遵从老和尚的教导。不分心,继续观想呼吸。
  黑衣巫婆唱够了,扇子一收,点燃身前的长蜡。
  她盘膝坐在地上,捧起一个银钵。慢慢掀开盖子,里面黑黑的好像装着什么。
  她举起银钵,对着嘴倒进去,我不看是不看,可发生的情景硬生生往脑子里钻。这个钵里,居然装满了类似蛆的虫子,每条虫子都有成人的食指长短,黄黄的,一节一节,分不出头尾,密密麻麻挤在一起,不停的蛹动。
  老巫婆嘴里塞满了虫子,她不停地嚼着嚼着,嘴角往外冒出黄色沫子。此时此景,太过诡异阴森,我暗暗告诫自己,不要分心不要分心。
  她打开一个空碗,把咀嚼过的虫子渣子,全都吐到碗里。然后用刀割破了手腕,鲜血一滴一滴落进去。再用小棒槌在里面碾压,捣碎,和成糊糊。
  她把手指探进去,使劲搅了搅,再拿出来。右手食指尖全是这种东西,她站起来,缓缓朝我走过来。
  我心里一惊,状态立即开始不太稳定,要从定境中出去。不对啊,她能看到我吗?这里不是幻境吗?
  冥冥中,一个声音忽然响起:“稳住!”
  是济慈长老。
  我长舒口气,继续观想呼吸,不再理会老巫婆,她爱干什么就干什么。
  老巫婆走到我的面前,蹲下来。黑色面纱下露出两只邪恶的眼睛。她看着我,慢慢抬起手指,把指尖沾染的那些东西,开始在我的额头上画。
  一股灼热感在额头散发开来,我强咬牙关,越是不去看她,心神越是不稳定。
  我终于坚持不住,“啊”惨叫了一声,慌忙睁开眼。
  自己还在禅房里,哪是什么荒郊野外。也没有老巫婆。我擦了擦冷汗,眼前只有济慈和尚一个人。他站起来,脸上的神情很疲惫:“齐施主,你脑中蛊虫已经取出,自己看看吧。”
  他拿过一个黑色的钵递给我。我朝里看了一眼。钵的深处躺着一只类似大蛆的怪虫子,周身黄色,和我在幻境中看到的一模一样。
  我这才感觉到额头疼痛,用手摸摸,一手的血。
  济慈说:“刚才你在定境中,我用法力驱逐出虫子,虫子无处可爬,只能破头而出。”
  我心悦诚服,跪在地上给老和尚磕了一个头:“多谢师父。”
  “你起来吧。”济慈说:“齐施主这段时间住在寺中,为人诚恳。做事有条理,寺中众僧都看在眼里。我把你的表现也转告了老友古学良,他说你可以出寺了。”
  寺里虽然清苦,但突然要让我这么走,我还有点割舍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