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李家的房子是很普通的那种早年的二层楼,直上直下,每层只有两个房间,楼梯间在外面。
  虽然墙壁上都生上了各种各样绿油油的青苔,房子里面墙壁上也有湿漉漉的水垢,却也没有破烂到不能住的地步。
  老李头把打开的挂锁重新锁在门环上,钥匙挂回脖子上,“处长,夏警官,这几天要委屈你们了,不过里面的床都还能用,我去隔壁借几床被单,咱今晚上先凑合一下。”
  老李头打开大门后发现桌子上没什么灰尘,猜到应该是小牧爷爷奶奶这两天就过来帮忙收拾过了,这样一来要收拾出来就简单多了。
  小牧已经跑回去跟他爷爷奶奶说三爷爷跟小海回来的事,李海生也被他笑嘻嘻的拉着跑了。
  房间里的感觉让贺夜跟周凯这种特殊存在很喜欢,一进门周凯可算是扔了大黑伞了。
  如此,一行人暂且就在钩鳓村住下了。
  晚饭是村里其他人送来的各种各样的食材凑合着弄出来的,第二天早上陪着老李头跟李海生去扫墓,他们钩鳓村的墓地都是挨着的,全都安排在村子后山上,站在那里刚好能够看见村口进来的那一条肠道,村尾往东南,老李头说普旯村就在那边。
  卅岛这边的村子规模都比较小,站在后山高处就能直接看见普旯村整个村的地势地貌。
  贺绥拿上罗盘登高而望,那边却是一个狭长的高塔三角形,三角顶端所对应的那个地方,正好是海里。
  换句话说,这就是倒喇叭型。
  海中凶煞全由喇叭口倒灌而入,村子里又地势低洼,背后更没有可以保卫一方土地挡煞克水的大山,可不就全村都日夜浸泡在了凶煞之气中。
  贺绥寻不来风水宝地,却擅长寻凶险大恶之地,凑了巧了,普旯村居然正正好一点不差的就是个大恶之地。
  何谓凶险之地?有些人仔细一观察就会发现,某某地方的人普遍会得某种病,或是糖尿病或是疯病或是各种各样的癌,更有某某聚居地总会发生这样那样的意外事件,或是淹死人或是坠崖或是落石伤人,这是风水上的凶与险。
  前一种是凶险之水,后一种是凶险之风,一在内因一在外因。
  何谓大恶之地?
  同前面所说一样,很常见的譬如,某某村总出杀人放火吸、毒抢劫强女干等等作奸犯科之人,某某村村民普遍三观清奇思想扭曲败德之风盛行,这就是大恶。
  贺绥跟老李头打听,老李头一听,惊道,“确实是这么回事!”
  普旯村比其他村都还要穷的原因,除了莫名其妙鱼虾不愿意去之外,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普旯村的人懒惰成性,且小偷小摸的很多,出去外面打工的年轻后生也不踏实工作。
  “就像你们说的那个董天,我昨晚去打听了一下,想起来是哪个董家娃子长大的,他爷爷就是当年闹饥荒那会儿偷东西偷到其他村,被人给打得半死,回家没多久就去了。女人第二天男人都没送出门就收拾包袱去了第二个男人家里……”
  说起那些个事儿,老李头脸上的皱纹都能夹蚊子了,看起来就很不赞同那个村的风气,“……反正他们存男女老少几乎每个人都偷过别人东西,出来行走也是这么个德行,被抓到了还理直气壮的骂人。”
  当年那个村人多的时候,真跟一方毒瘤没差了。
  “后来好像是……”
  老李头掰了掰手指头,皱眉算了算,“好像是七年前,那一年是我儿子儿媳刚在城里工作稳定下来的时候,所以我有印象,那一年也不知道普旯村犯了什么煞,一年就在海里死了十几个人,都是家里的壮劳力。有的是出海捕鱼,有的是莫名其妙找不到人,家里人都以为是又悄悄摸摸做那种生意去了,结果七天之内尸体就被海水冲了回来,还恰巧就冲到他们村村口的海滩上。”
  说起这个事,老李头眼神忍不住往普旯村那边看了过去,好像这样就看见了当年的情景,“那一年普旯村夜里隔三岔五就能听见敲冷锣的,还有时候还能遇见一晚上就好几场叫魂,晚上猫猫狗狗的也哭叫个不停。”
  旁边夏冬忍不住皱巴着脸发问,“怎么这么多人出事,当时有没有报警?”
  老李头哂笑,“嗨,这都是死在海里的,能身上也没看见什么伤口,人家警察来了也只让大家伙出海小心点。”
  李海生那边已经正正经经的把自己的朋友贺夜周凯以及小黑都介绍给爸妈了,回头看了贺绥他们这边一眼,又开始跟躺在坟里的爸妈介绍起自己超级厉害的师父。
  周凯在一边撑着伞左右转圈,一会儿忍不住蹲到李海生旁边,“小海,要不然我钻进去替你看看你爸妈过得咋样?”
  贺夜一把揪住周凯的大黑伞将轻飘飘的周凯拽了起来,“别捣乱,你这个跟闯人宅子有什么区别?”
  周凯不服气,想说他这不是正向人家的儿子申请嘛。
  李海生也就嘀咕完了,站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泥巴草屑,“不用了,我其实知道爸妈肯定已经不在里面了,要是现在他们都还在这里困着,那才糟糕。”
  他就是对着爸妈的坟墓想要说说话,心里有个自我安慰罢了。
  如此一想,李海生觉得有点没意思,抿唇拿了水杯仰头喝了一口水,眼睛随意的往旁边一撇。
  突然看见了什么,李海生一怔,放下水杯扭头眯着眼认真再看,旁边周凯还小媳妇似的试图解释自己刚才不是故意说话扫李海生的兴,李海生盯着看了片刻,那光又是一闪,李海生连忙出声喊贺绥,“师父,那边有个什么东西,闪了两次光!”
  “别是镜子之类的垃圾反光吧?”
  周凯嘀咕一声,撑着大黑伞一蹬脚就往那个方向飘出去老远,贺绥他们也被李海生的叫声引了过来,还不等说什么,周凯那边就哇呀大叫一声,刚才还能看见站在一处石头上的周凯突然就消失在了原地,只留下一把醒目的大黑伞在原地滚了几滚掉到了看不见的低处。
  与此同时,贺绥脚边跟着的小黑也蠢蠢欲动的汪汪大叫,想要往前面冲,却又迫于禁锢符,冲到一段距离就不得寸进。
  如此,那边定然有什么东西。
  贺绥叮嘱夏冬老李头以及李海生三人留在原地,自己弯腰左手操起小黑右手夹起贺夜脚步敏捷的就往那边跑。
  老李头突然想起了什么,赶紧跟了上去,“阿绥,那边是我们这边的海神庙!”
  贺绥仓促应了一声“知道了”,这话音从远处模模糊糊的传回来,老李头却实在放心不下,“那海神庙还是以前偷偷建的,不过最近几年都没人上来了,也不知道那里发生什么事了,阿凯那小子到底有没有事!”
  夏冬有心想要跟过去,此时一听,犹豫的看老李头跟李海生,“要不然我跟过去看看?你们两个留在这里。”
  老李头不赞同,“你又不知道海神庙里有些什么是个啥情况,还是我过去,好歹我还知道些事儿,说不定能帮上忙!”
  李海生却是懒怠跟这两个大人说话,自顾自的撒腿跑了,“爷爷夏叔叔你们留在这,我腿脚快先去看看!”
  说得好像别人就腿脚不行了似的,老李头又气又急,也跟着追了上去,夏冬还能说什么,当然只能跟上老爷子,三个都去。
  且说周凯刚才撑着大黑伞一跃到了半空,临时感觉风向一变,怕被太阳晒到身上,所以周凯整个人都缩成一团蹲在了伞面下,左右看了看,寻到一处地势比较高长满了青苔的石尖上。
  寻好了落脚地,周凯调整方向增加重量坠了下去,抬眼间刚远远的看见了一个飞起的屋檐角,谁知落地的瞬间居然根本就没感觉到踩到石头的踏实感,反而一脚踩空。
  原本对于周凯一只鬼来说,踩空就踩空吧,总归本来就是会飘的,可脚下的踏空之感却全然不同一般,周凯只感觉身体一沉,就好像地面下有个什么东西在大口吸气一般,眨眼的功夫不到就把他给吸了进去。
  周凯只感觉眼前一黑,再睁开眼,发现自己居然到了一个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周凯顿时吓得瑟瑟发抖,抱着自己哆哆嗦嗦的试着小小声喊了一声“喂”,居然回荡之声重重叠叠,周凯自己喊一声,听到耳朵里却起码有二三十声。
  这个地方应该是特别空旷,周围还都有阻挡,要不然一马平川的不可能有这种带着嗡嗡声的闷沉回响。
  不知道怎么的,周凯突然脑补出了装在坛子里的咸菜疙瘩,此时自己好像就是孤零零落在坛子底的一个咸菜疙瘩。
  贺绥听老李头说那边有海神庙,顿时谨慎不少,虽然着急,却也不能莽撞行事。
  垂眼看见左手小黑兴奋得亮晶晶的小黑眼睛,贺绥心念一动,夹着贺夜的姿势换了一下,让他趴在自己肩膀上,“帮我把背包里的狗链拿出来。”贺夜晃了晃腿,“放我下来,我能自己跑,不会拖慢速度。”
  他如今只是不能耍酷用鬼步而已,其他能力还是在的,他并不是一个真的十个月大的小奶娃。
  贺绥颠了一下他,让他别闹,“此地有古怪,你沾地怕就要也被掳了去,除非你能飘。”
  无法虚化的贺夜,如今根本就不能飘。
  贺夜瞬间也想明白了贺绥的顾虑,也不再多做纠缠,听话的趴在贺绥肩膀上拉开贺绥背上的背包拉链,从里面翻出了狗链,自己双脚垫在贺绥胳膊上一蹬,整个人就翻进了背包里。
  贺绥把狗链越过肩膀递给贺绥,“那我在你背包里,不能影响你动作,要什么东西我也能给你拿。”
  现在贺夜是个有影子的“人”了,并不怕直接接触贺绥的那些桃木剑之类的东西。
  幸好贺绥今天上山都带着全套的家伙什,要不然现在还真有些冒险。
  贺绥不反对,拿了狗链就给小黑扣上,然后扯了小黑脖子上那个小布袋里的几张三角黄符,将小黑扔到了地上,低喝一声“走!”
  小黑不明所以,不过禁锢被解开的感觉真是爽呆了,现在它不仅能到处跑,还能随便次东西!
  小黑浑身一震,小小的一只愣是震出了一股子霸气,可惜震完了还是毛茸茸巴掌大一团。
  不过小黑一点不在乎,它能感觉到,前面有个超级好次的食物!
  作者有话要说:  小黑归位以后...
  周凯:大佬,你我可是吃过麻小喝过啤酒的交情啊!别次我!
  小黑:滚,当年一袋肉脯,我吃一片你吃一把,当我忘了是吧?次掉你,以后麻小肉脯零食就全都是我一只兽的了!
  第75章 海神之光
  放出了小黑子, 贺绥刚想着这下应该能够用最短的时间找到周凯了, 可这个念头刚升腾到一半, 小黑拽着狗链猛地往前一蹿, 拉得贺绥差点扑倒。
  好在狗链是特意炼制过的,拉在贺绥手里小黑蹦得再激动也跑不脱。
  贺绥连忙给自己拍了个轻身符,而后一抖狗链,这次小黑尝试着减低了一点速度往前跑,果然能跑动了。
  小黑心里急得不行, 一开始还吸取了第一次猛蹿结果被链子勒了脖子的教训刻意压低了速度, 可越闻那个味儿越着急, 不知不觉小黑就加快了速度。
  发现贺绥依旧跟得上, 小黑这才甩开了四条腿儿的全力往前冲。
  小黑没什么记忆, 懵懵懂懂的就知道自己肯定贼厉害,日天日地都不怕的那种, 可惜现实是残酷的,事实上在社协办里小黑连桂花树上那一窝鸟儿都抓不到。
  除了这种模糊的事实证明不太准确的记忆, 小黑脑袋里剩下的就只有饿了。
  饿啊, 饿得看见地下的土都恨不得啃几口。一直到每天那个叫贺绥的家伙喂了它几百张灵符, 又吃点肉啊零食之类的, 再加上早上傍晚趁着贺绥做功课的时候偷点“气”吃,小黑这才算是勉强没饿疯。
  饿过的人都知道, 没闻到食物的味儿之前,这种程度的饿也勉强能撑住,可若是闻到食物的味儿了, 那可不得了,若是不能立马吃到嘴,真能急疯。
  用句俗透了的话来说,那就是连自己都能咬。
  老李头他们只看见贺绥跑了一段路,再转眼却是再也看不见了。三人不放心,只能暂且往海神庙那边去。
  咸菜疙瘩·周凯在伸手不见五指的空间里喊了一声就被自己的回音吓得再不敢吭声了,捂住自己的嘴徒劳的瞪大了眼睛四处张望。
  不知道过了多久,突然听见嘀嗒一声,似有滴水。
  这一声嘀嗒好似某一种玄妙的开关被启动了,滴水之声从稀疏到密集,不过几个心跳间就已经好似下起了一场大雨。
  雨来了,又有了风,风声在回声巨大的空间里呜呜来回的咆哮,周凯觉得自己心脏都要从喉咙口蹦出来了。
  周凯双手死死捂住嘴,怕自己不小心发出点想动惊扰了某种不知名的存在。
  风雨已来,而后是雷电,有闪电划过半空,漆黑的空间里总算有了光线,周凯连忙借着这点光去看周围,下一瞬骇得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只见周围白骨累累,又有船只残骸七仰八叉胡乱的堆积着,有桅杆依旧高高支棱着的,也有船尾插地整个船身高高翘起的,或塌或断或翻盖着,只一眼看去,周围全都是,简直就是一处船只乱葬岗。
  按理说有这么多东西,这个空间应该不会轻轻叫一声回音都能那么强,毕竟东西越多声音传递越受阻才是。
  周凯也是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居然刚好在一个翻过来的船尾下面,怪不得下雨了自己也没淋到。
  有了光,不管这个光本身是不是一种危险,周凯还是感觉自己僵固的脑袋勉强能够转动了。
  周凯感觉到脚下雨水不断增加,有种不详的预感,悄悄化作一只巴掌大的小黑鱼,漂浮着游到了旁边一只破损船仓的破洞里。
  沙,沙沙,一阵缓慢的蠕动声传来,与此同时还有船体白骨被碾碎的卡嚓声,化作黑鱼的周凯瑟瑟发抖。
  原本想要探出脑袋去看的,可想起有人说人的视线具有一种特殊的能量波动,连忙闭了眼睛贴着船舱,恨不得把自己也变成一块木头。
  有轰隆声响起,沙沙蠕动声越来越近,周凯感觉自己所在的破船下一秒就要被不知名的东西压碎,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
  突然听得“汪汪”两声嫩呼呼的奶狗叫,周凯有一瞬的恍惚,半晌才想起这是小黑的声音啊!
  周凯顿时浑身一震,害怕到绝望的内心升起了一股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