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节
  江老爷子摸了摸花白的头发叹口气说,“那不是原先觉得还不老吗?这次突发病,发现自己逞不了强了,趁着还清醒回忆回忆吧,要不以后,自己都不记得了。”
  江明诚张口想安慰他爸并不老,可惜这话终究没说出口,实在是连他自己都骗不了。
  倒是江老爷子,仿佛对这事儿并不算在意,说完后还又挑剔了起来,“找个文笔好的,不要花里胡哨,酸不溜秋的。”
  江明诚就应了。
  温晓这天是下了班才回的家。到家的时候,陆泽已经回来了,见了她点点头,倒是没有接着昨天的架吵的意思,可也没和好的意思,点过头之后,他就一头扎进了书房,到了温晓睡觉的时候,也没出来过。
  温晓原本也没想将她帮忙找韩百韬的事情说出来,毕竟在一起多年,她太了解陆泽了。
  这个男人明明是很在意她升职这事儿,可却从未明面上说过。他每次挑剔她的理由都是态度和孩子。只是温晓心里明白,根还在职位上。
  他是那种特别大男子主义的人,容不得别人笑话他混的还不如老婆。
  若是说自己帮忙搞定的韩百韬,陆泽恐怕又会觉得自己在侮辱他了。
  所以,温晓端了杯温水,在书房门口站了站,终究没敲门进去,反倒是回了房间躺下了。
  躺下的时候,她脑袋突然闪过了一个问题:如果这是结婚前,她还会选择这个男人嘛?
  温晓给自己的回答很果决:不!
  可如今,他们已经被一纸婚书连成了一个整体,非但要对自己负责,还要对双方家庭交代,日子就变得束缚起来。
  温晓想想为了温磊已经愁白了头发的父母,终究叹口气:再忍忍吧。
  江明诚从医院出来后天都黑了。他也没心情回家一个人待着,干脆让司机开回了公司处理公事。
  结果到的时候,王蕊还没走,正指挥着两个工作人员在清理他的办公室,江明诚往里面看了一眼,花瓶砸在了玻璃面的茶几上,碎渣崩的到处都是。
  然后,他的目光就聚集在了地上露出的一角上,便匆忙大步的走了进去,蹲下在角落里捡出了一张相框。
  这是摆在他办公室桌子上的,里面的照片是他大学毕业那年父母参加他毕业典礼时的合影,如今,不但表面的玻璃都碎了,连相片都划破了。
  王蕊哪里想到,居然还损坏了这样东西,脸色都变了。一边心里骂着周蔚找事儿,一边却只能硬着头皮上,跟江明诚报备,“对不起江总,太太闹的厉害,我真没……”
  江明诚摆了摆手,王蕊的声音就戛然而止。
  她瞧见江明诚仔细的将相框捡了起来,显然是想收拾一下的,可当相框被拿起的时候,则露出了下面压着的一张纸。
  不过是普通的笔记本纸张,但因为被相框护着,倒是没有损坏,上面留着几个大字,“昨天多谢。1823房客。”
  江明诚一眼瞧见,就知道为什么昨天答应回北京的周蔚又折了回来,闹了这么一通。
  恐怕是昨天那个醉的连门都开不了的女人,醒来后写了感谢信,前台不知情况,交给了周蔚。
  周蔚那性子,知道自己谈判当夜还帮人,恐怕会觉得自己不重视她。不是如此吗?明明已经将所有的空闲时间,都给了她,她还是觉得自己冷落她。可他是一个企业的负责人,他不是没事干,怎么可能天天陪着她风花雪月?
  江明诚自认是负责任的人,可周蔚要的,他还是给不起。
  他干脆将已然破掉的相片拿了出来,站了起来冲着王蕊说,“都收拾好。”
  王蕊瞧着那张在碎玻璃碴子下压着的感谢信,忍不住问,“那张呢?”
  江明诚看也没看,吩咐说,“没用的东西,扔了就是了。”往前走了几步,又想到了老爷子的嘱咐,跟王蕊吩咐,“上次那个晚报的记者,叫什么呢?挺大脾气的那个!”
  王蕊立刻接上,“是晚报副刊的副主任,叫温晓。”
  “哦对,温晓,”江明诚点点头,“你联系她,问她接不接传记稿?”
  王蕊都愣了,她可记得上次给江总汇报过,自己打了九个电话,温晓都没接的事儿,这是……忘了。她想提醒一句呢,江明诚已经大步离开了!
  王蕊:这温记者运气可真好啊,这么怼,江总居然没生气?
  作者有话要说:  江总对温记者还是很有印象的啦。
  ☆、第二根稻草
  温晓第二天忙了个底朝天,连杜杉给她打电话都没空接,韩百韬将这本书给陆泽做的消息,还是她中间上厕所的时候,看微信知道的。
  等着能歇会的时候,已经晚上八点半了。她原本想去楼下食堂吃点东西,手机却响了。
  是个陌生电话,本市的。
  温晓是记者,这些年不知道往外散了多少名片,所以也不敢怠慢,立时就接了起来。然后就听见对面有个熟悉的女声,“温记者,你还记得我吗?我是王蕊。”
  温晓怎么会不记得?
  那闭门羹可是这几年吃的最郁闷的了。明明人早就走了,还让她和林子在休息室里傻等呢。温晓就不明白了,你要是早说有事,她难到会歪缠?无非就是不将他们放在心上罢了。
  所以,温晓的态度也很疏离,“瑞丰的王秘书吧,您有事吗?”
  王蕊那边却是热情很多,“是我,温记者您记性可真好。您上次写的采访稿我拜读过了,真是写的太棒了。我们江总好像一下子就跃然纸上了。我都不敢相信,您没见过他。”
  这夸奖……
  温晓只能回答,“无米之炊,勉力而为罢了。”
  王蕊自然发现了温晓的淡漠,她也不是傻子,连忙说了正事,“是这样的,您的文章写的真的太好了,我们江总很喜欢,想跟您合作一下,不知道您是否有意向见个面?”
  温晓着实对江明诚这个放人鸽子的家伙没什么好印象,否则也不会拉黑了。所以当即就想拒绝。
  只是话没说出,就瞧见广告部的同事赵峰扑了过来,温晓吓了一跳,就没来得及说话,却给了赵峰机会。
  赵峰一到,立时冲着她比口型。
  温晓跟他一向关系不错,虽然没听音也是猜了个差不多,赵峰问她,“是不是瑞丰的人?”温晓就点点头,她就瞧见赵峰跟疯了一样,开始冲她挤眉弄眼狂魔乱舞。
  温晓天大的本事,这会儿也猜不透了,干脆冲着王蕊说了句,“不好意思,同事过来,我一会儿给您打回去。”
  王蕊有求于人,更何况上次还放了温晓的鸽子,自然不会说什么,立刻同意了。
  挂了电话,温晓才问赵峰,“你干什么啊?”
  赵峰这会儿终于能出音了,连忙说,“幸亏我赶到了,你是不是准备拒绝啊。”
  温晓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赵峰一拍巴掌,先给自己擦了擦冷汗,“幸好幸好,你还没犯下大错。江明诚找你吗?干什么?”
  温晓看他一眼,没解释。赵峰也不在意,干脆就直说了,“老大看了你的报道,说你写的不错,咱们报社跟瑞丰还没合作过,派我过来协助你,公关一下。”
  温晓一听就明白了,这是想借着她这篇报道拉广告呢。
  她皱皱眉,“记者不参与经营活动,这是规定,你找我没用。”
  她说完就拿上饭盒,往楼下走,赵峰不气馁,干脆跟在她身后唠叨,“这都是屁话,不参与经营活动,那些有偿报道怎么做的?你少拿这个来搪塞我。再说,”他连下两个台阶,堵住了温晓的路,“老大下的命令,你还能违背不成?晓晓,就是顺手的事儿,你就带我过去,介绍介绍,拉广告我来干,提成咱俩平分,你何苦拒绝?”
  温晓倒不是没人情味,也不是不爱钱,再说还有老大在中间,听了后干脆就说了实话,“我跟那个江明诚都没见过面,还把拉黑了,后来那边连打九个电话给我,我都没接到。这种关系,你确定带着我是锦上添花?”
  说完,她就拨开赵峰往下走,赵峰顿了顿,可还是很快接上了,跟在她身后唠叨,“刚刚瑞丰不是找你有事?我走到门口就听见了?”
  温晓问他,“你说那么得罪他们大老板了,这事儿能好吗?”她脑海里突然冒出了江明诚的那张脸,棱角分明,气势强大,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人。想毕,于是又加了句,“我也不准备答应赴约。”
  温晓觉得话说到这里,就已经差不多了。哪里想到,赵峰却压根没有答应的意思,又跟着过来了,还挺严肃的叫了声,“温晓。”
  温晓就停住了,扭头看,却发现,一向嬉皮笑脸的赵峰这次真挺严肃的,她不由也严肃起来。
  赵峰冲她说,“你是不是觉得,拉广告特别低人一等啊。还是觉得,你是记者,广告的事儿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啊。”
  温晓没想到赵峰说这个,连忙说,“不是……”
  赵峰没接她的茬,又说,“那晓晓你知道吗?咱们报社快活不下去了。今年同比去年,广告额少了一半不止,你也知道,最近纸价涨的疯狂,再不开拓新客户,就真的发不下工资了。”
  温晓虽然是副主任,可对单位经营上的事儿一向不关心,这事儿倒是第一次听说,一下子就愣了。
  赵峰接着说,“否则的话,谁费这个事儿啊,咱们厉害的时候,那客户都是求着上版面的,瑞丰这种难啃的,咱们压根不搭理。可现在不行啊。晓晓,你就当帮个忙,引见一下,不行再说,好不好?”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温晓能拒绝吗?再说,她从毕业就在报社工作,也挺有感情的,哪里舍得看着报社一天不如一天?于是就点了点头。
  赵峰就跟变脸猴似的,刚刚还慷慨陈词,这会儿一下子就乐了,还跟温晓说,“你答应了?!真好,来来来,我请你吃晚饭。”
  温晓一把拍开了他伸过来替她拿饭盒的手,“食堂还用你请啊,成了请大的吧。我先探探路,约好了我告诉你时间。”
  自己就下了楼。
  这会儿赵峰没跟着,倒是在楼梯上冲她喊,“晓晓,谢谢哈。”
  温晓等着楼下一人的时候,就回了王蕊的电话,顺便问了问要合作什么事?
  王蕊一直等着她呢,听了就说,“我们江总想找人写个自传,您文笔不错,所以想找您合作。”
  温晓可没想到,居然是这事儿。怪不得一开始就夸她稿子写得好。只是,江明诚一看就不好相处,给他写传记,恐怕不是件简单的事儿。
  不过,还牵扯着广告部,温晓也没一口否决,干脆说,“我们见面聊聊吧,我这边没有大段时间,不一定有空。”
  王蕊立时就应了,约了周末见面。
  温晓吃了饭又忙了半天,等着将今天的版面交给总编辑签版之后,这才下班回家。
  这会儿,工作的忙碌退却,生活才泛滥上来,才有空想今天的新消息——韩百韬守信,将书交给了陆泽做。
  想到这里,她第一次,在这大半年里,回家的时候,带着点雀跃。
  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她和陆泽曾经那么要好,为了在一起彼此付出了那么多,她虽然有诸多不满,可既然决定帮忙,就是希望能够和好。
  因此,车开的也快。
  九点十分从单位离开,到家的时候,不过九点半。
  从楼下的车位往楼上看,温晓分明看到,属于他们家的窗户是亮着的,这让她有了种回到了过去的感觉。
  她还记得,他们刚刚结婚的时候,自己也是天天这个点下班,陆泽每次都在厨房里给她准备夜宵。她一进屋,陆泽就会从厨房冒出头来,笑眯眯地跟她说,“回来了,吃饭了吗?我做了好吃的,一起吃点吧。”
  结婚的第一个冬天,她足足胖了七斤。
  想到这里,温晓利落的停了车,上了楼。结果她笑着打开了大门,客厅的灯亮着,屋子里却空空荡荡的,温晓不信邪,又往厨房看了看,没人。
  唯有书房的门紧紧地关着,跟昨天一样。
  温晓又站在了门前,她想了想,这次终究没转身离开,而是砰砰砰,轻轻地敲了门。
  陆泽显然没睡呢,听见声音就开了门。不过却守在门口,没有让开的意思,问温晓,“回来了,有事啊。”
  温晓往书房里扫了一眼,乱糟糟的,不大的地方被拉开了简易床,挤得更是没处下脚,电脑开着,网页和文档都最小化了,微信和qq都闪着头像,应该是在工作。
  而书桌上,放着四五本韩百韬的书。
  温晓想了想问他,“这么晚还工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