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不错。”她点点头。
  明明一直在闭目养神,却对周围的一切了若指掌吗?虽然早就猜到她能做到这一点,一期一振仍是心头一沉,那么之前他们想离开的小动作她也都发现了吧。
  从草地上站起来,审神者看着眼前这一片暗堕刀剑,那一双双的猩红眼眸同样沉默地看着她。
  “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她沙哑的声音在这片废墟上响起,“你们之前的试探也该清楚了,这座本丸的时空通道已经封闭,我们都被困在里面。这种情况下,杀不杀你们对我来说都没有意义。”
  有些沉凝的气氛此时微微一松。
  “虽然不是自愿,但确实是我擅闯进来的。”审神者看着他们继续道,“这里不是我的本丸,你们也不是我的刀,我能发号施令,也是因为你们擅自用了我的血,这是你们应付的代价。”
  刀剑们继续沉默。
  “我的目标是离开这座本丸,对你们也没什么兴趣,也就是说,你们好好做事听从吩咐,我们就相安无事。”审神者知道这些刀的顾虑,如果他们在原主人那里过得好,又怎么可能会跑出来,直接开诚布公。
  她的这番话让原本还死气沉沉的附丧神们纷纷露出异色。
  “你……您有方法打开通道吗?”如果永远被困在这里出不去,那也离死不远了。
  审神者看了询问的刀一眼,淡淡开口:“我不可能,也不会留在这里太久。”
  没有直接回答,却比什么都让刀感到振奋。
  “那么,从现在起,合作愉快吧。”审神者说了最后的结词,让还有刀不得不咽下嘴里的疑问。
  封闭的这段期间,他们这些刀的灵力供给,这位姬君不知道愿不愿意出手帮忙。
  没理会那些欲言又止的刀,审神者抬步朝着某个方向直直走去。看她一路摇晃虚浮的脚步,所有刀都知晓对方的伤势根本没好,外伤瞧着结痂但随时有撕裂的可能,都是出过阵上过战场的刀,他们只看伤口就能判断她之前究竟受到了多么可怕的重创,这也是她掉下来的第一天所有刀都笃定她会死的原因。
  顶着这样足以致死并且牵动就疼的伤,她竟然还能面不改色走动,哪怕是对审神者有着诸多厌恶嫌憎的附丧神此时也不得不震撼动容。
  如果他们之前的主人,也能有这样的心性……
  心里跳出这样的念头时便纷纷立刻摇头打散,别说有这样的意志力了,就算只是一半他们也不会走到这个地步。
  找到了。
  在一处之前是碎石现在清理好的空地前停下,审神者抬步踏了上去。
  关注着她的举动的附丧神一脸疑惑,这是在做什么?
  下一秒,脚下的土地忽然震动了起来,刀剑们没来得及惊慌,更加震撼的一幕出现了。
  他们先是看到一道法阵从那位姬君的脚下显现出来,然后不断扩散铺向了四面八方,随后之前被他们堆在一起的几处废墟堆悬浮而起,在所有刀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纷纷变形重组,在短短几分钟内变成了三间大小不一的房屋。
  “好厉害……”刀剑们愣愣看着眼前的高屋瓴瓦,这位姬君竟然还会用灵术建房子。
  “喂!你们有没有感觉到?”有刀发现了更重要的事,“灵力!这座本丸有灵力了!”
  这座废弃的本丸活了!
  这次才是真正的哗然,废弃的本丸为什么被废弃,就是因为它供应灵力的基本能力失效了,没了灵力本丸的一切都会枯萎腐朽,如果这个功能失效就算有审神者在也没办法运转本丸。本丸有了灵力,刀剑们自然是随时都在被供养着。
  那位姬君,修好了本丸?
  “只是恢复了小部分功能,离完全修复还早。”又走回来的审神者如此答道,“如果真正修好,现在就能出去了。废弃的时间还是太久了,残余的这点废料竟然只能供出三间房……”
  说到最后,她看向了废物利用后转化出来的三间各有距离的大小屋宇,指着第二大的那间开口。
  “这间是我的,最小的那间是厨房,剩下的你们随意。”
  说完,便不再理他们,径自去了最左边的那间屋子,在所有刀的注视下开门进去,关门之后还上了一层结界,彻底表明不想和他们有瓜葛的态度。
  什么叫剩下的我们随意?就只剩下一间了好么?
  刀剑们愤愤不平,但看着面积最大的这间房屋时眼里还是有些心动,流浪到这个本丸一直在餐风露宿,之后还因为被暗堕差点失去理智哪里还顾得上那些,就像一群孤魂野鬼,好多刀都快忘记呆在屋子里是什么感觉了。
  不少刀嘴里埋怨着,脸上却是带着笑住了进去,哪怕里面和想象中一样空荡荡什么都没有也不能阻止好心情,这么大一间屋,三十几把刀住进去也是绰绰有余。
  当天晚上,雷鸣阵阵,本丸里下起了一场大雨。
  将外套盖在熟睡的弟弟们身上,一期一振抬头看向封闭的窗外,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对方明明伤没好却硬是站起来修复起了本丸,不是因为保护她的那道结界碎了,而是预测出了今天会有这场大雨的关系。
  第九十六章 封闭的废墟(二)
  新雨过后,这座有了灵力补充的本丸散发出了许久不曾有过的鲜活气息。
  也因为有了灵力,再度享受到屋舍和清醒神智的刀剑们一夜醒过来后,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错觉。
  推开屋门,因为下过雨不再酷热的晨风温柔地吹进来。走出屋外,因为昨天的清理地面上的废墟不再,视线所及到处都是绿油油的荒草和树木,还有一道白衣绯袴的娇小背影。
  白衣绯袴……?
  审神者……?
  ……审神者!
  这过于标志性的服饰让很多附丧神原本平和的猩红双眼忽然暴发出了怨憎与杀意,穿着这身衣服的人给他们带来了太多不堪与痛苦的回忆。
  该死的审神者!
  胸口沸腾的杀意随着那些戳人心肺的画面越涨越高时,那道娇小的身影转了过来,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眸对着他们一扫而过,一瞬间所有刀只觉得冬日里的河川倒灌进心田,心头涌起的仇恨之火直接被扑灭得干干净净,一个个打着激灵纷纷清醒过来。
  啊啊,差点忘了,这不是他们各自的原主人,是另外一个掌握着他们生死的陌生人。
  “正好,你们都出来了。”看着大部分刀剑都出了屋门,审神者站在原地没动,“我有任务交给你们。”
  一刻钟后。
  “为什么我都叛逃出来暗堕了,还要开荒做畑当番啊!”加州清光蹲在地上一脸不满地拔着地上的杂草。
  这片土地按照这个本丸的格局规划,是属于农田范围的,虽然因为久久无人打理荒草丛生,可是农作物的种子幼苗什么的还是在的,收拾收拾加上灵力的滋养绝对能用。
  “那你去做点农具?”大和守安定也在旁边拔着草,顺手指了指那边黑着脸拿着本体削木头做锄田工具的工匠组,问了一句。
  “……你真的是和我从一个本丸逃出来的兄弟么,干什么总拆我台啦大和守安定!”加州清光顿时不干了。
  旁边穿着浅蓝色羽织的打刀少年向他翻了个白眼:“有总拆吗?事实上我都不记得有多久不这么吐槽你了。”
  这句话说得清光一愣,随后沉默。是啊,从逃出来之后因为没了灵力供养被暗堕侵蚀渐渐失了理智,他们只为活着而活,哪里还有功夫像以前那样拌嘴吵架。
  那个可恨的男人……就因为一直锻不到他想要的刀,便拿他们出气……
  想到他们会逃出来的原因,清光恨不能再回到过去将那个审神者再砍一次,可是他运气好,居然从演练场骗到了一张护符不但从他们的乱刀中逃了出去还惊动了政府,害得他们这些参与了此事的刀为了躲避政府的处置不得不四处流亡。
  “别想太多了,加州清光。”旁边的大和守看到他越来越扭曲的神色,立刻劝道,“再想那些也无济于事,至少,我们活到现在了不是吗?”
  “是啊……”清光苦涩一笑,不甘心被前主折磨而死,更不甘心死在政府手里,所以他们才会不断地逃,“好不容易活下来了,不该想这些的。”
  可是那一次如果他们成功了,那个可恨的男人就是他们的阶下囚,到死都只是他们榨取灵力的傀儡,结果就这么棋差一着……想想就好恨哪!
  都怪那个护符!要不是那个护符……咦?
  “大和守安定。”他拉了拉旁边的人,“昨天,不,是三天前我们攻击那个女……那位姬君的结界时,你还有没有印象了?”
  “就是那个护符,威力还更大一点。”大和守直接肯定了他的猜测,“不是制作者,也是和制作者关系很亲近的人了。”
  真是冤家路窄!
  一瞬间加州清光很想跳起来冲过去找对方质问顺便报仇,结果身体却老实蹲在那里没动弹,比起恨之入骨的那个前主人,对这个审神者他更多的是敬畏和惧怕。
  “别自找麻烦了。”大和守抬手按住了他的肩膀,“你本来就知道的,护符只是意外,怪只能怪那个人类太狡猾,我们又太弱。”
  清光握紧了拳,他何尝不知道呢,就是因为他们太弱砍不碎那个护符结界才让那个男人跑了,也因为太弱,他连迁怒的资格都没有。
  “我知道了!老实干活就是!”最后,窝囊的他只能在这里靠拔草泄愤。
  就和加州清光一样,哪怕很多附丧神心思各异,但在审神者绝对的统治力面前全都无力反抗,只能乖乖按吩咐做事。
  “畑当番……难怪这位姬君建了个厨房呢。”身为一代大名丰臣秀吉的佩刀现在却做着削劈木头的事,一期一振经过短暂的不适之后也只能认命。
  “得庆幸了,还好她用铁制品给做了几把斧头给我们。”次郎太刀在旁边一边砍树一边翻着白眼,“不然就算我是大太刀,今天恐怕也得折在这些树上。”
  “哈哈,说得是呢。”一期闻言苦笑。
  “一期哥,我来帮你。”平野藤四郎接过一期劈出来的一根细长木条,利落地拔出本体将木条削圆变成木棍。
  “一期哥,耙头做好了……怎,怎么样?”五虎退拿来一个才做好的耙头配件,有些期待又有些忐忑地发问。
  “做得很棒哦。”一期笑着摸摸对方的头。
  “太好了……”银发小正太开心地笑起来,一阵风吹过,掀起他挡在右脸颊的刘海,一串心型的小巧烫疤印在他的眼角下方,小男孩浑然不觉,只是羞涩地红着脸,“我还在想要是一直帮不上忙怎么办,总算能为一期派上用场。”
  一期只觉得心头一酸,空悬着的一只手拳头紧了紧,另一只按着脑袋的手温柔依旧:“五虎退一直都很棒,我的弟弟们都很棒,一直都是你们在帮我的忙啊。”
  不能让弟弟们受苦下去了。
  “别安慰我们了。”虽然手上的工作不停,厚藤四郎却是一脸寞落,“我们才是一期哥的拖累吧,要不是为了我们,一期哥根本就不用吃这样的苦。”
  此言一出,本来围在这里的几把短刀立刻把头低了下去。
  “厚!”一期立刻制止,脸色少有的严厉,“不许你说这样的话,照顾你们本来就是我作为哥哥的责任!带着你们出来我不难过,可是发生了那样的事你们居然一直瞒着我那么久才是最让我难过的事。”
  “可是我们害了你不是吗?”厚抬起头,一向坚强的他眼中含着泪水,“要不是有这次变故,我们全成了怪物不提,你为了我们去觅食也很可能一去不回吧!还有药研和乱,就算是现在,我都不知道他们能撑多久……”
  “住口!”青年俊秀的脸庞此时变得狰狞骇人,一下子将厚给吓住,眼见弟弟们都跟着缩了一下肩,他这才反应过来立刻放缓了表情,“会有办法的,放心吧,会有办法的。”
  就在粟田口的一家即将陷入沉默时,旁边传来了一道声音。
  “你们感情这么好的一家子都吵上了,这可真是吓到我了啊。”有些爽朗又有些小调皮的语调一下子将气氛带活了,“都别担心这个担心那个了,之前我们的情况都坏成那样现在不也有转机了吗?人生可是处处都充满变数的,可别一下子就被打垮了呀。”
  “鹤丸殿。”一期一振有些感激地向他点点头,“您说得对,再坏也不会坏过之前了。”
  一身雪白的太刀如今金眸不再,只有一双红色瞳孔配着那张漂亮的脸庞精致依旧,甚至还有几分惑人的邪气。他一手握着自己的本体,另一只手……似乎并不是在做工具,而是做什么玩具的样子。
  “鹤丸殿,您这是……?”
  “哦,这个呀,我在做竹蜻蜓。总是削木棍砍柴什么的太无聊了嘛!”鹤丸国永挥了挥手中的半成品,笑得一脸不在意。
  总觉得这位之后要倒霉,那位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好说话的,一期本着好心还是提醒一下:“您还是先把工作做完会比较……”
  “吖吖!一期,不好了!”他话没说完,那边鸣狐从房屋的方向匆匆跑过来,粟田口一家都出来干活,就只有鸣狐留下照顾重伤昏迷的乱和药研。
  所以一期一听鸣狐的声音,立刻慌张地迎了过去:“药研和乱怎么了?”
  “情况很不好,全身都在发烫……”
  他话没说完,粟田口一家已经全都抛下了手里的活跑回了房间。
  一期一振当初为什么那么鲁莽地逃出了本丸,就是因为撞见了药研和乱的惨状,他当时就怒不可遏失了理智拔刀斩了过去,结果由于有人阻挡没能砍死审神者,对方愤怒反扑想要刀解他们,同样被阻拦,他趁着机会带着所有的弟弟们逃了出去。
  没了灵力供养,也没有谁来手入,一期眼睁睁看着这两个弟弟不但受重伤折磨还要饱受暗堕之苦,不知道飘零了多久来到了这个本丸,一直到如今喝了那位姬君的血恢复人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