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承此生,解你千惆_14
  如果说他刚开始用药害他,他还不至于如此伤心,只道是被人蒙敝做了错误的选择,可如今,大厅广众之下,他却能昧着良心说谎,捏造一些不存在的事,针对的对象还是自小就一起长大的人……师父泉下有知,该情何以堪?
  郁千惆整个身心都绝望了,伤心痛苦的神色溢满脸颊,木然的瞧着眼前这些人,渐远渐模糊,没有一个人能看得清。
  元承霄看到他绝望的神情,仿佛亲身受过心如刀割。顿时有股冲动,几乎要冲过去将青年抢过来接在怀里,用尽自己的心力以解得对方刻骨的愁恨、伤心、绝望等等千种情绪。但是如今这形势由不得他冲动,他只得强自忍耐,只是目光再不瞧他人。
  方丈道:“元施主,你还有何话要说?”
  元承霄道:“公道自在人心。如果真如他们所说,我又何必来此地,何必恭敬的在这听大家说话。”目光一扫全场,傲然道,“凭我天下第一庄与杀手盟的实力,我完全可以不顾一切的将郁千惆带走,并且安然无恙的全身而退,又何必听你们这群人的废话!”
  “元施主,老纳相信你,但凡事得讲求证据。”
  元承霄蓦然甩手一挥袍袖,变了语气,厉声道:“本座说的话就是证据。”他先前还自称我,面对少林一幅谦恭的态度,眼见有理说不通,立马回复了以前雷厉风行颐指气使的态度,一幅傲然而不可一世的模样,再不屑作任何解释。
  郁千惆被其话语所惊,转瞬恢复了些许神智,深知其中厉害,知道这么下去双方火并起来,对谁都没有好处,虽然这是他所希望的,让这些仇人在混乱中死于非命。但在场的还有其他无辜之人,他不忍他们被一起牵连着丧命。
  他就是那样,对待仇人,他可以用谋略用手段,任何方法都可以使出,对待无辜之人,他却心慈手软,不想多增伤害。
  他振作起来缓缓出声道:“我有证据……”众人都向他瞧来,他继续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人说到底都是为了钱财,所以我已经买通了他们中间的一个人,到时出来作证。此刻,你还不出来么?”末了,他大声叫道。
  几大门派之人面面相觑,带着互相怀疑的眼光四处逡巡,不知道到底是谁被收买了。
  郁千惆猛然大喝道:“清虚子,你还不站出来说话!”清虚子愕然怔在那里,所有人的目光已投向他。几大门派暗中想道,是了,这家伙平时最不正经,一幅下三滥的不靠谱模样,先前就对郁千惆垂涎三尺,说不准臭小子就以美色财帛引诱他,让其倒戈相向。顿时这些人心中俱都认定了是清虚子出卖他们,并因此恨得牙痒痒,手底下都布满真气,准备一待清虚子开口说话就将其毙于掌下!
  清虚子眼见昔日的盟友仅仅因为郁千惆的一句话就不怀好意的看向他,神色间充满敌意,也充满杀气,心中顿时叫苦不迭,将郁千惆祖宗八代骂了千遍不止,表面上却不敢有任何动作。
  郁千惆继续道:“清虚子,你可以开口说话了,告诉方丈大师门到底是怎么回事。别忘了,你只收了壹万两银子作为定金,其余的九万两要你将全部实情说出才可收到!”
  十万两的银子可绝对不是小数目,数字一说出口就让在场的人都倒吸口冷气,几大门派的人更是确信无疑。清虚子怒道:“放屁,我……”他话还没说出口,几下兵刃一齐向他招来,竟是几大门派的人按捺不住,不约而同的出手,瞬间就将清虚子刺了个透明窟窿,眼看是活不成了,这回是真正的死透了。
  可是几人一出手立马就察觉了不对劲,然而为时已晚,只尴尬的面色极其难看的站在那里。
  方丈再次宣了声佛号,真相已经显而易见了。只因若不是他们怕清虚子说出实情,又怎会先下手为强,杀害自己的同盟?
  许多人都瞧向郁千惆,见其三言两语便引出了敌人,让其自相残杀自暴身份,不由刮目相看,方知传闻中所言不虚,三年前青年就以才智过人名动天下。
  几大掌门眼见已经没有退路,不再有顾忌,瞬间露出了狼子之心。幸好,他们还有郁千惆这个人质,可以保他们全身而退!
  元承霄高声叫道:“放下他,本座可以饶你们一命!”
  方丈亦道:“施主们,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切勿再造杀孽!”
  逍遥掌门咬牙道:“你们放我们安全离开之后,我自会放了这小子!”
  “你休想!”
  “否则我们玉石俱焚!”逍遥掌门已将锋利的剑刃架在了郁千惆的脖子上,其余的人都退到身后,数人相互拥着戒备着一步步向门口走进,元承霄等人无奈只得让出一条道。
  眼看就要离开,元承霄突然大声喝道:“千惆,你原谅我了吗?”
  郁千惆身心俱都一震僵在当地,而逍遥掌门本自在他身后,只能跟着停住,手下松得半分,元承霄已抓住瞬息之际,一掌挥过去将逍遥掌门震飞。饶是如此,锋利的剑被带离时还是划破了郁千惆的脖颈,顿时血流如注。
  元承霄目眦尽裂,魂飞魄散,都没有勇气去查看下对方的伤势……
  ☆、终章 若有来生(be) (2487字)
  一剑之伤并没有带给郁千惆深重的伤害,他最重最深的伤是在心头。
  元承霄拼尽全力将他救醒,他却几乎不愿意醒来,不愿意再次面对这个世界。有那么一瞬间,他心如死灰,几乎想立刻死去,永远地告别这个世界。
  可是元承霄采取了强制措施,再一次不眠不休的倾心照顾,让他冷硬的心再度撤走了坚强的防线,不知不觉柔软如绸。
  他伤一有好转,庄中所有的人都来道安,有见过的、有只是闻名的,均不约而同的衷心安慰他、关怀他。可是他的仇,虽然那些罪魁祸首已死,可是执行那绝杀令的人此刻却是他的救命恩人,成为他此生永远摆脱不掉、命里注定逃不了的劫数……
  他无法就这样接受,他摆脱不了对自己良心的谴责。
  所以他在伤一有起色就坦言离开,刻意的不去看对方眼里迅速掠起的无尽失落。他冷冷的说,如果阻止他离开,他定拼尽全力,以他现在的武功,真个动起手来,两人难免两败俱伤。
  “千惆,你真的不肯原谅我么?”元承霄一瞬间的眼眸伤心欲死,黯淡的像是终其一生都再也见不到光明。
  郁千惆像是全部的怒气都要爆发出来,用尽力气大声道:“我是可以原谅你在我身上所做的一切,可是你对我师傅对我同门的杀戮却绝不能原谅!”
  元承霄整个神情颓败下来,口中却狂笑道:“既然你那么恨我,不妨杀了我!”
  郁千惆神情转瞬变得凄艳绝伦,黯然摇头道:“你教我武功,就算我半个师傅,我又怎能杀你……但你所做的事,既然做了,就一定要受到惩罚!只是冤冤相报何时了,你我之间的恩怨就自今日中止吧,袁哲!”
  一字一句低低的话娓娓道来,却像把利刃一寸寸的割裂元承霄的身心,这种被凌迟的痛苦他有生以来从未尝过,此刻今后一直将身受百遍千遍不止,直到在人世消亡……整个人痛得已无法言语,像被点了穴般一动不动浑身麻木,直到青年吐出袁哲两个字,才蓦地反应过来,吃惊的看向青年,道:“你……你怎么知道的?”
  郁千惆微微的苦笑道:“你是怕我不愿接受你的帮助,所以才乔装打扮与我为友,我很感激你……感激你的这份心意……”他几乎哽咽着难以说下去,顿了好久方强忍住泪水,继续道,“我闻到你身上有股特殊的味道,像药味又像香味,直到那一役看见你才突然想起是浸泡人皮面具的药味。人皮面具要保存,必须每日夜里用特殊药水浸泡才行。我以前用过留有印象,只是时间久远,淡忘得差不多了,那时那刻才完全想起。”
  元承霄叹气道:“你一向聪明,什么都瞒不过你。”
  郁千惆凄然依旧,道:“你对我的好我都会记得,你对我门派所做的一切我也绝忘不了!尤其是我师傅,我自小无父无母,全由他一手养大,教我学武习文,你却……”语气顿了顿,尔后厉声道,“从今往后,我百里门绝不向你们寻仇,但也绝不交好,你我再无任何瓜葛!你若不服,只管来战,我定拼死到底!”
  话已说得这般绝情,元承霄的整个身心已被碎成千万片,从没有过的泪水自他那黯淡的眼眸内蜿蜒而下……他没有也无法阻止青年的离开。有些事确实命中注定了,一开始做错就满盘皆落索!
  明明那么近的距离,只要当事人一伸手就可以触摸到的真实感觉,偏偏横隔着一道无形的无法逾越的栅栏。
  爱而不得,人世间最大的痛苦莫过于此!
  这才是真正的咫尺天涯……
  郁千惆回到百里门,花了数天时间清理杂草,打扫庭院,将院落布置得干净整洁一尘不染。卫云已在那一役中死于非命,自此以后,百里门就只剩下他一人,门派的命运就靠他来扭转,这要花费相当长的时间、精力、金钱。他将全部心思放在重建门派的伟业上。
  所幸,还有一人可以帮他,就是与他共过患难的风若行,闻迅赶来,尽全部力量帮他,无怨无悔的付出,没有任何所求。
  匆匆一载春秋就此弹指而过,因着郁千惆在那一役后的名声,很多少年男子俱都愿意投入百里门下拜师学艺,慢慢的人越来越多,事至今日,百里门已经初具规模,只是离以前的盛世辉煌还有一段距离。幸好,郁千惆一向不会轻易放弃,他拥有的百折不回、坚忍不拔的毅力成为了门派各弟子的楷模,慕名而来的数不胜数。他几乎要疲于应付了,好在有风若行帮忙。不知不觉中对方成了他此生唯一的亲人、兄长,在他痛苦烦闷的时候适时的给他排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