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除此之外,里头还传来了一个少年清越而文雅的声音,那声音温柔缱绻,就算未见人,却依旧叫人感到如沐春风,就算是楚贤妃都觉得那未见面的定是一位温柔的少年。她此刻却顾不得这些,一把推开了御书房的门。
  “娘娘!”一旁内监见她含怒而来,一下子没拦住,就叫她闯入了御书房。
  “陛下给臣妾做主!”楚贤妃觉得自己遭受到了奇耻大辱,伤心的无以复加,这个时候哭泣,就是真的在哭了。
  她清泪点点,柔弱可怜,一下子就伏在了地上抽噎了起来。
  昭阳帝的笑声戛然而止。
  他本正在与林如初愉悦地说起长乐的贪嘴,待听到林如初栩栩如生地说着自家小姑娘嘴馋桃花糕喜欢得不得了,还喜欢捧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啃,就忍不住想到当年昭贵妃也是如此喜欢桃花糕还偏偏装作不喜欢的样子。
  这点共鸣顿时就叫昭阳帝与林如初亲近了很多,待听到少年用愉悦的话来说起襄阳侯府的家事,明明遭遇到了不公,却依旧没有怨恨,只有淡淡的惆怅与对未来的展望,昭阳帝就看林如初越发顺眼了。
  林如初有心胸有美貌,且日后还分家出来单过,这叫昭阳帝很满意。
  他当日不喜林如初对长乐献殷勤,也不过是因林家太乱套,而林家二老爷是他非常厌恶的。
  可是若这些都和林如初挨不上了,昭阳帝就觉得,这少年其实与长乐十分相配。
  长乐娇宠惯了的,而林如初也有这个耐心,或者说……是有这么聪明劲儿。
  林如初是聪明人,而昭阳帝就喜欢聪明人。
  因为只有聪明人才会知道娶到皇帝最宠爱的公主代表了什么,哪怕日后不再心悦她,也会知道,为了自己的前程与在御前的青眼,也得继续对公主一如既往。
  这是比来自与少年简简单单的热烈的感情更叫昭阳帝觉得牢靠的感情。
  那种为了感情什么不顾,喜欢的时候十分喜欢,爱上别人就将公主抛弃一旁的男人,昭阳帝是很讨厌的。
  因此,昭阳帝就多少觉得林如初很完美了。
  他生得这般美丽秀致,这样的少年便宜了别家女孩儿,昭阳帝其实很舍不得,因此当林如初含着浅浅的笑纹憧憬自己分家之后的日子的时候,昭阳帝更加大笑。
  林探花也松了一口气。
  他与长乐分手之后左思右想,没有去见突然对自己不待见了的赵皇后,而是回了御前,努力刷皇帝陛下的好感。
  如今昭阳帝看他顺眼了,赵皇后处,他就可以稍稍安心一些。
  因此少年脸上同样带着真切的笑意,这君臣二人正彼此相视一笑很有一切尽在不言中的感情呢,就看到御书房被闯进来了。林如初面无表情地沉了脸看向下方阻挠自家姻缘的家伙,却见纤弱而美丽的女人跪在下方哭诉,一时记起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楚贤妃,急忙侧身退到一旁,将自己隐藏在阴影里眯着眼睛打量这位贤妃娘娘。
  作为赵皇后的娘家人,只要不脑残的都不会对楚贤妃有一点的好感。
  更何况楚贤妃竟然闯入昭阳帝御前,连这是或许会有外臣在的御书房都不在乎了,显然是出了大事。
  宫里出了大事……只怕与赵皇后一系有关,因此林如初越发不急着告退了。
  “你这是怎么了?”见楚贤妃哭的如此伤心绝望,那仿佛被人欺辱之后不想活了的样子,顿时令昭阳帝无奈起来。
  他又觉得楚贤妃有些逾矩。
  御书房说起来算是前殿,虽然妃嫔们也可以过来,可那都得是得了帝王传召才来伴驾,或就算是来了,也得在外头候着等待昭阳帝的召见才能入内,毕竟前殿之中或许会有外臣在,这深宫妃嫔与外臣怎么能撞到一处呢?
  他心中无奈极了,只是见楚贤妃实在是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就不忍苛责,探身问道,“这是怎么了?多日不见,你又在伤心些什么?”他本想要探身扶她,可是不知想到了什么,垂了垂眼睛收回了自己的手。
  多日不见?
  “陛下也知道多日不见臣妾了么?”昭阳帝被昭贵妃把持,楚贤妃都嫉妒死了,此刻就带着几分怨恨地问道。
  “你是来与朕说这个的?!”昭阳帝顿时不悦。
  昭贵妃处他还焦头烂额,楚贤妃又闹腾什么?
  况且,就算昭贵妃更骄横,却从未做过闯入他御书房这样无礼的事情。
  他迎着楚贤妃那隐隐带着怨恨的眼睛,那双多情的眼此刻都是深切的黑暗,顿时微微一怔。
  “陛下多日不见臣妾,臣妾就成了地上的泥,叫人随意踩了!”楚贤妃没有见到昭阳帝的恍惚,见帝王怔怔的,顿时就哭着起身走到昭阳帝的面前。
  她抬起自己一雪白小小的拳头想要锤在帝王的肩膀上,反正从前情浓的时候她娇嗔起来也是如此,这乃是她与昭阳帝之间小小的趣味儿,可是这一次,当她想要靠在昭阳帝怀中锤他的时候,才触碰到昭阳帝的衣襟,却见他霍然起身。
  英俊高挑的中年帝王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如初还在,你这是做什么!”
  还有外臣在,皇帝和宠妃打情骂俏,成何体统?
  昭阳帝心里给自己找了借口,松了一口气,然而眼前却忍不住出现昭贵妃面无表情地诉说他不止对她好,也对楚贤妃与更多妃嫔也很宠爱的话。
  他抿了抿嘴角,觉得自己仿佛是想多了。
  将昭贵妃的话给努力压在一旁,昭阳帝方才有些不悦地与楚贤妃说道,“日后不要往前头来寻朕,叫人看见冲撞了你,难道你觉得不丢脸?”
  楚贤妃正站立不稳,急忙用手撑在昭阳帝的龙椅上,听见这个,霍然抬头。
  “陛下说这话是何意?”她泪如雨下地质问道。
  “妃嫔本就该留在后宫,你往前头来于理不合。”皇帝陛下显然是忘记了从前怎么和楚贤妃在御书房柔情蜜意的了。
  他忘记,可是楚贤妃却忘不了。
  “贵妃与陛下说什么了?”楚贤妃就怀疑是昭贵妃给她上了眼药。
  “什么?!”
  “是不是贵妃说了臣妾的坏话?”
  “你以为贵妃是那等在旁人面前窃窃的小人?”昭贵妃当然不是一个爱说坏话儿的,因为有什么不痛快与仇怨,贵妃娘娘抬手都给骂回来打回来了,什么忍耐着在昭阳帝面前说坏话儿那不是很麻烦的事情么?
  昭阳帝觉得昭贵妃如此其实也算是一种磊落的性情了,见楚贤妃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便皱眉说道,“贵妃为人一向率直……”皇帝都说打骂就打骂的,何必暗搓搓害人?
  他却说不下去了。
  因为楚贤妃已经哭得不能自己。
  “陛下变了。”她哽咽地控诉道。
  昭阳帝嘴角抽搐地看着楚贤妃。
  难道这个时候,皇帝陛下要配合地沉痛地说一句“不是朕变了,而是你变了!”?又不是在唱戏,做什么一身都是戏呢?更何况林如初还看着呢,多丢脸?
  “你到底来做什么?!”如果是玩儿为什么你不爱我了却爱她,那就请恕皇帝陛下不能奉陪了。
  楚贤妃听出他的不耐,抬起了一张精致美好的脸,泪流满面。
  “陛下厌了我,连陛下的公主都看不起我,长乐公主她……”
  “她骂你了?”昭阳帝听到长乐二字,突然开口问道。
  楚贤妃一怔,之后摇头。
  “打你了?”
  她再次摇头。
  “刻薄你了?”
  楚贤妃继续摇头,之后急切地说道,“她……”
  “不打你不骂你不刻薄你,你还想怎样?你就不能放过她,也放过朕?”昭阳帝不耐地地问道。
  “她还是个孩子!”他毫不亏心地说道。
  第64章
  “孩子?”
  楚贤妃的声音带着几分悲凉。
  “有哪个孩子,会将臣妾家中的无辜女孩儿给推到湖里去?!”
  她几乎是在愤懑地喊叫了。
  为了昭阳帝对长乐的偏心眼儿。
  他什么都没问,就已经叫她闭嘴,可是她这一次偏偏不想再柔顺地忍耐了,因为她这些年,忍耐昭贵妃母女已经够多的了。
  她的声音都凄厉了起来,回头尖声道,“叫大姑娘进来!”她到底是宠妃,此刻恼怒起来,几个宫女也不敢怠慢,在昭阳帝猛地沉下的脸色里战战兢兢地扶着楚家大小姐就进了御书房。
  那柔弱的少女浑身湿漉漉地跪在地上,哭音满满地给昭阳帝磕头道,“给陛下请安,陛下请为小女做主啊!”她的身上还滴滴答答往下掉着水滴,一把漆黑的长发湿漉漉地在身上披散着,可怜到了极点。
  “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见楚贤妃一定要闹事,昭阳帝顿时露出了几分厌烦。
  和一个孩子斤斤计较,他觉得自己仿佛都不认识楚贤妃了。
  “臣妾只想请陛下给臣妾一个公道。”也是能叫楚贤妃继续在宫中立威的依仗。
  若昭阳帝这次在她与长乐公主的冲突之中维护了她,哪怕就会更加震慑蠢蠢欲动的后宫。
  她的地位也会再一次稳固。
  “公道?”昭阳帝盯着一脸伤心的楚贤妃,目光顺着她精致的脸延伸到她的眼睛上,低声说道,“长乐是朕的女儿,你作为妃母,有什么一定要和她不依不饶?”他觉得满心的失望,甚至觉得自己都有些不认识楚贤妃了。
  昭贵妃虽然也泼辣嫉妒,可是至多也只是对他的那几个皇子皇女视而不见,甚至当四公主触怒帝王的时候,昭贵妃面上做出不屑,却还知道为四公主说话。
  楚贤妃却非要将长乐置于死地的样子。
  “若长乐是你的女儿,你也会这样咄咄逼人?”昭阳帝冷冷地问道。
  “陛下嫌弃臣妾不能为陛下生孩子么?”楚贤妃含泪反问。
  她迎着昭阳帝清冷探究的眼,突然心中一凛,又觉得悲凉。
  他们什么时候变成了这样?
  伤心的话落在昭阳帝的心底,帝王却只是含糊地笑了笑,“朕倒是庆幸。”
  从前遗憾她没有给自己生下子嗣,然而此刻看着一脸刻薄的楚贤妃,他又觉得十分庆幸。亏了楚贤妃无子,不然岂不是更加容不得自己的几个儿女?他心底不知是个什么滋味儿,然而楚贤妃到底是当初被他倾心爱慕过的女子,对她总带着几分容忍,此刻昭阳帝就垂了垂自己的眼睛淡淡道,“你……”
  他本想叫楚贤妃带着楚家女回去,自己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却见门口,一颗小脑袋正探头探脑。
  小姑娘扒着门框,把小身子躲在门外,偷偷儿打量着。
  昭阳帝看见这软乎乎狗崽儿一样的小东西,脸上就忍不住露出淡淡的笑容。
  “父皇。”见昭阳帝看见自己了,长乐鼓了鼓自己雪白的脸颊踢踢踏踏地就走进来,她侧目看了跪在地上呜咽的楚家大小姐一眼,只当楚贤妃不存在,一下子就扑到昭阳帝的怀里仰头认罪道,“她掉下湖里去,是我做的!”
  一人做事一人当,她知道四公主想要给自己顶罪,不过在她看来,既然她做了,那就没有什么不敢承认的道理,踮着脚尖儿不开心地说道,“我不喜欢她!”
  “不喜欢,你就能害死一个女孩子?!”楚贤妃见她承认,越发高声质问。
  “你吓到她了!”见长乐缩了缩自己的小脑袋,昭阳帝顿时声音严厉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