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周自恒替明玥擦完脸,她乖巧地仰头望著他。
  有一颗汗珠嵌在锁骨边沿,她有一对一字锁骨,精巧宛如雕刻,一粒汗珠如同珍珠玉坠。
  要擦吗?
  还是别了……吧……要是他不小心往下揉了,该怎么办?
  周自恒对自己的自制力没有半点信心,他烦恼到“啧”一声叹气,想把一包纸巾都丢掉。
  明玥见他没有半分为自己擦汗的意思,遂握住他的手,有一瞬间瑟缩,再小心翼翼从他手里拿了纸巾出来:“低头啦。”她叫醒发愣的周自恒。
  周自恒木木地看著她,乖乖低头弯腰。
  好乖啊……
  明玥踮著脚替他擦脸上的汗,同他一般认真仔细,他一直睁著眼,都不眨一下,直到她擦到他的耳际,顺著往下,碰到他脖颈上微微的凸起。
  周自恒敏感地抓住了她的手,眼睛一下变得深邃,望进去,像是旋窝。
  他只抓了一下,便放开,退后一步,一只手无处安放,先是摸一下上衣衣摆,再藏到身后,最后放进了裤袋里。
  “我们回去吧。”他慌张地说了一声,转身就走。
  背著明玥,周自恒才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喉结,他自己摸的时候,并不觉得有什么异样,明玥只是手指碰到,他就觉得心痒。
  真他妈痒啊……
  不过,又好像很舒服啊……
  明玥跟上去,在手腕处揉了揉。他抓住她手腕的一瞬间,明玥才真正意识到,男女生之间的力量悬殊。
  握著手里的纸巾,上面沾了周自恒脸上的汗水。恍然间,那些被忽略的细节清晰明了。
  他的侧面有了分明的棱角,下巴的弧线从精致变得刚硬起来;
  他的唇上有了稀疏的淡青色的绒毛,眉毛也更加锋利;
  他甚至有凸起的喉结,还只一点点,比旁边的皮肤更硬一些;
  他的手臂很有力量,手掌比她的大许多,腿也一样,他的背部和胸膛都是平坦却有力的,他常打篮球,皮肤比往常深了一分……
  这些征兆和标志印证著江双鲤同她讲的青春期启蒙课,把明玥心中的一层膜捅破,她开始真真正正知晓,同她一起长大的周自恒,同她一起度过近十三个年华的周自恒,已经彻彻底底,长成了一个高大的男孩了。
  一个刚硬的、骄傲的、散漫的男孩。
  一个对她温柔、对她上心的男孩。
  一个在她面前乖巧低头的男孩。
  明玥被最后的念头吓了一跳,急匆匆回神,跟在他身后走,斜阳把他的身影拉长,明玥不敢走快,生怕踩到他的影子。
  到了放学时分,车棚里陆陆续续有人取车,白杨的车子却没人来领,他的车是最大号,车胎常爆,一学期不知道换几次轮胎。
  明玥自我催眠,转移自己的思维,问周自恒:“白杨今天喝什么酒了?”她对周自恒这个朋友挺了解。
  “彩虹酒。他说七个口味。”周自恒单手拎著书包,另一只手把单车提出来,“他爸后头来说,给他做红烧肉,把小肥羊美的。”
  也许连他自己也没有意识到,他用了多羡慕的语气说这句话。
  “那你呢?你喝什么了?”明玥下意识就问,她说完很后悔,明明是想找个话题,好不去胡思乱想,好不去关注周自恒。
  “草莓……咳咳。”周自恒顿住,改口,“还不是牛奶吗?”
  他的眼睛比他的嘴巴更诚实许多,已经瞟向了她的前胸,她才长到小草莓大小啊……
  他忍不住砸吧嘴,觉得今日喝的牛奶味道格外鲜甜,得好好奖励酒保。
  骑上车的当口,吹来一阵风,周自恒走到她身后,把她的外套披在她肩头:“披上吧。别感冒了,下周还舞蹈比赛呢。”
  “那你慢开点,别又不小心撞到石头了,我还疼。”明玥揪著衣服,怯生生说了一句,足球撞上来的疼痛还未完全褪去,晨间周自恒撞上石头也让她心有余悸。
  那哪是不小心撞到石头?他完完全全是故意的。
  周自恒现在想打自己一巴掌,又不敢承认占便宜的错误,飞快偷瞄了明玥一眼:“行勒行勒,快上车,走了。”他用不耐烦的语气掩饰心中的慌张。
  这一趟返回家,周自恒骑得很慢,悠悠地,明玥都在后头晃著腿。
  停在临湖小路,天际铺陈彩云,周冲开著车窗,点上一根烟,看这对小儿女惜别。
  “回去和江阿姨说一声,热敷之后上药,揉三五分钟。”周自恒把药膏从口袋里拿出来,纸质包装上已经有了热度,“要是还疼……”还疼他又能怎样?周自恒抿著唇,低声,“还疼就告诉我,我想办法。”
  “周周你好细心,但是好啰嗦,婆婆妈妈的。”明玥笑话他。
  周自恒一窘,又恢复了惯常的散漫神色,蛮横道:“不听我的话,看不疼死你!”
  他想了一会,又道:“为什么不把舞蹈比赛的事,告诉叔叔阿姨?”明玥填报名表都是偷偷的,若不是他瞧见了一份宣传单,再去查参赛选手,恐怕也会被瞒在鼓里。
  明玥被他点破,露出一丝羞意,捏著外套的手指绞著,足尖划来划去好半晌:“我……我想拿了奖,再,再和他们说。”她睁著一双大眼睛,雾蒙蒙的,“你也知道我成绩不好嘛,爸爸妈妈已经很为我操心了,这次市里的比赛,要是拿了奖,是可以做特长加分的,我还没有参加过这么大的比赛,所以也没有把握。”
  她看著周自恒,在这个男孩面前,她好像能无所顾忌地说出心里话,“要是没有拿奖,我可以当作没有发生过,拿了奖,那也更好,可以让我爸妈乐一乐。”
  周自恒紧抿著唇。
  明玥细白的手指拉了拉裙角:“我爸爸妈妈都好忙的,每天都要想好多事。我要是同他们讲,他们肯定会更忙的。与其让他们和我一起担心一个可能得不到的名次,我希望我可以自己一个人来承担。”
  “那现在有我了。”周自恒道。
  “对啦,有你。”明玥重重地点头,像往常一样对他撒娇,“那你别告诉他们,好不好?”
  周自恒对她向来有求必应,更何况是一个这样的小小承诺,他不假思索点头。
  明玥眼睛弯成月牙,“谢谢周周。”从他手里接过书包,小鸟雀归巢一样,小跑回家中。
  周自恒看著她的身影,吹了声口哨,把自行车推进车库。
  明玥能考上南城一中最好的班级,著实是个不小的意外,大抵是明岱川没有给她压力,以及她运气太好的缘故。江双鲤往常一直觉得,女儿是年龄小,在学习方面不开窍,大了会好些,但明玥也许没有遗传到明岱川状元学霸的聪慧,无论如何,成绩一直中流。在征询过明玥意见后,明家父母让她正式学习舞蹈,无论是作为特长还是专业,对她将来,都是好的。
  很为明玥操心吗?
  周自恒想,大概是的。
  明家最宽敞的房间是明玥的舞蹈室,每晚江双鲤都会陪著她等著她练习,明岱川在周末送女儿去上课,无论风雨,从不晚点。明玥的美好,是明岱川和江双鲤用了全部的精心在打磨的。
  明玥从来不说,但这一刻,周自恒知道,明玥是非常爱她的父母,也非常感激她的父母的。
  她从未瞒过父母任何事,这是第一次。
  她大概很想拿到奖,让父母骄傲高兴吧。
  周自恒突然就想到了周冲。
  他只是念头一起,转过身,就看到了望著他的父亲。
  周冲被他瞧见,愣了一下,被烟呛住,还立马打开车门,站立起来,小心地整理了一下西装,大概是动作太慌张,一直咳嗽不停:“我,我不是故意,看你们讲话的。”就是想看看儿子。
  他说话小心翼翼。
  换了往常,周自恒是会同他大吵一架的,但现在没有,他平静地看著周冲。
  周冲是很想在他面前表现好的,慌忙整饬的模样,局促地像个做错事情的孩童,烟也背到后头。
  烟草的味道掩盖不住,在庭院车库里蔓延。
  周自恒恍然间意识到,周冲这两年来,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子,紧张,眼神试探,说话声音都很小。
  他同人打架,周冲来,关心他有没有伤到,为对方送上医疗费后,也没有打骂他,许多话欲言又止;
  他考试交白卷,周冲来,接下老师所有的指责,低眉含笑,不断重复:“他只是有些不懂事,以后就好了。”
  他翘课离校,周冲来,为他辩驳,“我相信他只是闷了,不会去做坏事的。”
  周冲在外,是南城呼风唤雨的房地产商,半黑不白的大老板,但在他面前,竟已经有些卑躬屈膝的意味了。
  【我爸爸妈妈都好忙的,每天都要想好多事。】
  明玥的话响起来。
  那周冲忙吗?
  忙的,他比明岱川江双鲤都要忙。
  明家是两个人带一个懂事的姑娘,周家是周冲一个人带一个不懂事的混小子。
  电光火石间,周自恒想了许多,明玥的舞蹈比赛,像是一个契机,在他心里破开一点口子。
  周冲还在咳嗽,声音小了很多,也没有走的意思,看著他笑。
  周自恒扯了扯书包的带子,不自在地转身离开。
  周冲微不可查地叹气,把藏在身后的烟又放到嘴边。
  “少抽点烟,对身体不好。”周自恒的声音传过来。
  周冲抬眼看,儿子走得很快,身量已经很高了,他眼眶有些酸涩,按下心绪,大声地应了一声:“哎——”
  作者有话要说:  周霸道开始懂事了。
  ☆、第30章 羞颜未尝开(一)
  第三十章.
  四月谷雨后, 下了最后一场春天的雨, 南城霜断节气, 翠竹亭亭, 山色清明。
  一中学生都为即将到来的五月长假而兴奋,商量著春游小聚。周自恒倒是完完全全没有这个心思,他一心扑在明玥身上, 琢磨著小姑娘的心思。
  越琢磨就越觉得不对劲,周自恒发现, 明玥似乎是变了。
  连一向大大咧咧的白杨都察觉出了端倪,咬著今儿个藏好带来的肉包子, 含含糊糊道:“老大, 嫂子最近是不是总在躲著你啊?你们吵架了?”
  周自恒正是烦躁,一巴掌拍在白杨脑门, 蛮横道:“边去边去, 一股包子味。都和你说多少次,那叫情趣, 不懂就别说话,吃你的包子!”
  肉包子小, 只够塞白杨牙缝的, 他被周自恒拍脑门这一下弄得噎住,半晌, 打了个嗝,摸著自己都地不是那么圆润的肚子,苦巴巴地回了句:“肉包子吃完了。”
  周自恒捅他肚子一下, “早晚撑死你!”
  他只是这么说著,心思却飘远了,白杨说的确实也是实话,明玥开始躲著他了。
  他那个娇滴滴、最喜欢往他跟前凑,做他的小尾巴的乖乖小青梅,开始有意无意地躲著他了。
  这个认知让周大少爷心里跟针扎似的,一揪一揪地疼,他这两天都不知道喝了多少牛奶来浇愁,头上呆毛都被他扯下来两三根,一肚子全是牛奶,晃啊晃的,饭都吃不下去。
  明玥还是日日跟他一起上下学,可早上,他装出不耐烦的模样按车铃铛,就算按的叮叮响,明玥也不会推开窗子,探出个小脑袋,甜糯糯地跟他撒娇,不会跟他说:“周周等一会,就等一小会”,她只是背著背包快跑著走出来,头低低的,再没有圆圆的两个小酒窝甜甜冲他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