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你是在我不在的时候,喜欢上她了吗?”沧笙没有幻出人形,仍悠悠然卧在他的心口,有种猎奇般的兴奋感,“你写的情诗会是怎样的呢?可以念来我听听嘛?”
  他答:“没有。”不至于是斩钉截铁的笃定,甚至于没有音调的起伏。沧笙听他的心跳,平稳如常,看来说的是真话。
  沧笙静了一会,这才想明白他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了”,有点不知道如何安慰他。
  “你不要总是这样委屈自己成全别人。顾全着那个虞生小人,他也不会记念你半分的好。你若觉得心气不顺,我今夜就去把他抓了吊在房梁上打一顿好了。”
  虞淮道:“我没有生他的气。”
  他这人简直好过了头,给人甩了锅都能不计较吗?沧笙扬调啊了一声,脑中迅速一过,“怎么,那小郡主瞧着挺美的呀,虽然颜控且花心了些,但你有这个资本怕什么呢?谁还能抢得过你呀。”
  “那你呢?” 虞淮指尖轻轻触上心口的玉坠,每回他想要沧笙幻做人形,都会如此碰碰她。
  沧笙会意,幻做人形后,在他椅边的草地上坐下,“我怎么?”
  虞淮居高临下,垂眸淡淡睨着她:“颜控?花心?还是铁石心肠?”
  沧笙指尖上卷了一圈的草叶,扬起头来,正好与虞淮四目相接。
  她眯了眯眼。将他的话认真思忖过后,松开草叶,朝后仰倒些,拿胳膊支撑着身子,审度般细细地看他。看他如瓷如玉的细腻肤色,看他如缎如泼墨的发,眸光从潜匿山水的眉眼滑到如峰的鼻梁,最终停落在他色泽偏淡的薄唇上,凝滞不动了。
  秀色如斯,若可餐啊。沧笙不自觉轻轻咽了口口水,略有些羞涩道:“被你发现了,我颜控啊,比那小郡主还要严重数倍的那种。没见我格外喜欢你吗?”
  虞淮因她吞咽口水的小动作眸底轻轻一颤,耳根顿时红透了。
  7.第七章
  颜控这话没掺半点假,沧笙自来就喜欢好看的物什,她身上的划痕也是由此而来。而虞淮,也确是她最喜欢的。
  最重要的,她并不是第一次遇见他了,他对他而言也是最为特殊的存在。
  她作为一颗石头灵智刚启之时,几乎存不下什么记忆。时光无痕,恍若空置。她觉这样活得太过于混沌,便想要努力记住点什么。
  最开始是一株开在面前的红色小花。
  她从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颜色,欢天喜地,久久未能入眠。然而抵不过倦意的睁眼闭眼之后,沧海桑田,已经过了一番的变化。等她再醒来之际,身边早无悠然草丛,光秃秃的散石掩盖着荒地,寸草不生。
  记错了?
  沧笙那时还不懂时光是个快速变迁的东西,以为谁都和自己一样,千万年不会改变。
  弄不清楚,就渐渐真的混乱了。
  再后来,她也再记不住那株小花,只朦胧记得一抹亮色,那么明亮,那么暖。
  她记得自己曾被一个陌生人拾起过。
  他的手比她要暖,可还是有些偏凉,软软的,恰好可以包裹住她的身子,有一种干净而清冷的味道。
  她想抬头看他,却只看到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指圆润而干净。听到他似乎微微笑着,说了一句,“好生漂亮的石头。”
  微凉的声音似清润的溪水流过心尖,清爽而柔和,叫她觉着受用,十分,十分的喜欢,
  而后,又淡忘。
  只留一声模糊的呼唤。
  真正见到“虞淮”,是在一座荒城。
  那天她一如既往的面朝蓝天躺着,醒来之后,久久不能回神。忽而便看见了城墙上的他,雪白的衣袍披戴着橘色的暮光,勾勒出一道晦涩不明的剪影。风扬起他的衣衫,他的发,清隽修长的身影那么好看,那么……哀。
  一颗石头,哪里体悟到什么轰轰烈烈,只是有一刻强烈的念头,刺入了心房,叫她不想忘记他。就像那一株花,那一声若溪流般清润的回应,是她目睹的最美好。
  她想,她得想个法子,才能记住他。
  于是在自己身上画了一条浅浅的白痕。提醒着自己,生命里有他的身影到过,不至于空荡无痕。
  ……
  沉睡,清醒,几番轮回,也不知过了多少年岁。
  她又一次醒来,眼前仍是黑暗的,可身上盖的不是淤泥,而是层层的枯叶。
  沧笙很是高兴,因为枯叶的纹落对照着阳光,精致又漂亮。便计划着再给自己划上一道痕,来记住这片叶脉的可贵。
  正看着,眼前却突然投射下一片阳光。沧笙仰起视线,不期然地望入一双眼,墨色。
  竟还有这样好看的墨色,不是虚无的漆黑,隐隐淬着光,藏着笑意,生动而冷清。眼睫低垂,氤氲着远山黛水的深意。
  他朝她轻轻一笑,拂开了盖在她身上的叶,伸手,将她拢在了手心。
  沉睡之前,沧笙给自己划了第二道划痕,倏尔在想,她应该就是有那传说中的恋物癖了。
  只不过她恋的“物”是人,和花一样,有着脆弱短暂的生命和无与伦比的美丽。不同的是,她曾喜欢过花,喜欢星空,喜欢叶脉,但唯有他,让她冲动着想要将之的一切收集珍藏在不稳的记忆中。
  ……
  慢慢的,有了第三道,第四道,很多很多道……
  沧笙记下了他,顺带也记住了遇见他的画面,像是一幅幅的水墨画,浓缩在身遭浅淡的划痕之上。
  直到,她仙气稳固,彻底清醒过来……
  只是沧笙从未想过,为何虞淮于她而言会有不同,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她的身边,让她不惜”刻骨铭心“。还以为人好看到一定境界了,便自然而然的汲取别人的欢喜,尤其是她这样有恋“虞淮”癖的石头的欢喜,这是理所应当的。
  谁想沧海桑田,原来冥冥之中,自有劫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