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而镇守武川的阵将不是别人,正是姚琼的父亲姚崇……
  这样的大事姚琼当然不能再闭门谢客,开始若画骨先生说的机会是指这件事,在所有人都毫无察觉,甚至连武川将士都不觉得会沦陷的时候,他是如何预知的?
  拓跋珲冷汗直冒。他一直不觉得自己蠢,好歹也算是北魏的功臣良将,可怎么放到这两个人面前,犹如失了方向的扁舟,任人翻风搅雨,却无力反抗。
  ☆、第一百二十一章(捉虫)
  太子励亲自冒险偷来解药,姚琼身上的溃烂却不见一分好转, 他便知道, 拓跋珲已经彻底不信任他了。
  那画本传得整个平城沸沸扬扬, 只要全身溃烂的姚琼往人前一站, 还不够平城所有人浮想联翩么?
  他开始怀疑, 到底有没有解药, 这个解药会不会根本就是拓跋励联合漱玉斋抛出来的诱饵?
  就算有,上次差点被拓跋励当场抓到, 如今拓跋珲有了防备, 要再拿解药难如登天。偏在此时传来武川沦陷的军报, 杀了所有人一个措手不及。甚至有传言说, 是姚崇泄露了兵防图, 杜班的党羽怎么可能放过这样一个大好机会?
  姚氏与太子交好,人人皆知, 这盆脏水稍加利用就能泼得他一身臊, 永远都洗不干净。若此刻再泄露姚琼是陷害佛狸,甚至与崔阶死有关的人, 无疑是给杜班提供了这个天大的机会。
  太子励来回快速踱步,整个太子府噤若寒蝉, 没一个人敢发出声响, 生怕惹起他的注意招来祸端。
  良久, 太子励突然止步,近前的人几乎本能地又将头压了压,僵硬着脖子和脊背, 冷汗如雨直下。
  “备药膳!”
  听得这声吩咐,所有人都长出一口气,厨子急急忙忙备好他所要的,太子励亲自提了食盒出府,径直去探望姚琼。
  姚琼虽然身上溃烂,但精神却很好,又因为闭门谢客,加上武川之事重大,此时只有几名重臣知晓。他丝毫未嗅出外间异常,但却嗅出了今日太子励的异样。
  太子励体贴的有些过分了,常与他来往的人如何看不出他和善面皮下藏着的那抹冷酷。
  太子励亲手盛了汤推到他面前,说道:“这是我特地命厨子给你做的药膳,说不定对你身上的脓疮有好处。”
  姚琼看着汤色,看起来十分诱人,他端起来,拿着调羹荡开上面的油花,问道:“外面现在怎么样了?”
  “柔然何时越过过长城?不足为虑!”
  姚琼抬眸,他原本要问的是廷尉府的动静和外面的风声,谁知道太子励突然说到柔然。自然,他很快联想到武川,还有镇守武川的父亲。
  莫非,武川出事了?
  所以太子励才像迫不及待地解决他?
  姚琼放下汤盅,“即便要死,男子汉大丈夫也该战死沙场!”绝对不是死在这些勾心斗角的无聊事情上!
  太子励眼神骤冷,像是活生生被人在干净的脸上糊了一坨翔。
  姚琼的脸色却十分平静,“武川可是出事了?”
  太子励道:“你父亲泄露了兵阵图,如今六镇都暴露在柔然的铁蹄之下!”
  姚琼浑身冰凉,这回他姚家怕是要完了,他更不能容许自己死在这里。
  “佛狸的事,王赞的事,乃至清河崔阶的事,我都会揽下来,但求太子殿下一件事,请求皇上让我戴罪立功,将功补过!若不能将柔然赶出六镇,我绝不活着回来!”
  太子励默默喝完一盏茶,空气静默得可怕,各种算计权衡在脑中迅速转动,良久他才道:“好!不过,有件事你不能揽……”
  魏帝急召姚琼入宫,拓跋珲亲自来提人时,姚琼见他的第一句话,便是:“我认罪!”
  拓跋珲看向后面一脸云淡风轻的太子励,知道自己还是晚了一步。
  姚琼当着魏帝的面承认了自己好男色,崔阶是他害死的,那日王赞收罗到一个美人,却先给了从不好男色的丘穆林,他本想去抢回来,不巧遇上佛狸带着他的侍卫藏在暗处,他便心生一计,假扮了佛狸,准备教训抢了他美人的丘穆林尔融,却不料被人当了真,只好先逃跑。出来便遇上了太子励,为掩饰自己干的蠢事儿,故意帮太子剿灭了佛狸带来的弓箭手。
  单纯的谎言不可怕,可怕的是谎言夹杂在能要他命的真话里,那这谎言便也真了几分。姚琼连崔阶的事情都敢认,没道理会冤枉佛狸。何况他说得合情合理,一时竟也挑不出错儿来。
  认完罪,姚琼叩头请命:“父亲向来忠君爱国,绝不会勾结外敌出卖布防图。为表我姚家忠贞不二之心,姚琼愿以死收复武川,将柔然赶出魏境!望皇上成全!”
  没有人会不尊重一个将士的最后愿望,连清河崔氏的人都不能否认。太子出列,讲明一翻大义之后,魏帝同意了,并且在清河崔氏中选了一人为督军,不让姚琼乘机逃跑。
  姚琼率兵出征那日,平城百姓都出来看热闹,姚琼没得到一个将领应该有的欢送声,人群中唯有唾弃辱骂交相辉映。
  服过解药,他身上的溃烂已经好了,脸上留下一些深色的疤痕,让他原本俊美的脸看起来甚是可怖。
  宋轶站在人群里,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突然想起了十余年前,父亲被冤枉通敌卖国,下了大狱,刘煜请命带兵收复洛阳的情形。
  宋轶看了一会儿,转身离去,薛涛和乔三在她前后撑开人墙,没让一人碰到她的衣角。
  刘煜站在麒麟台的台阶上,看着她缓缓走来,神色有些惨淡,知道这一幕定是勾起了她的伤心事儿,伸出手,宋轶看了一会儿,乖乖将爪子放在他手心。
  “可是觉得我太冷酷?”宋轶报仇,从来不会让自己手上沾染血污,而今日姚崇的下场却是刘煜一手促成的。他很怕宋轶斥责他这种行为跟当年的王赞和姚崇又有什么区别?
  他不想宋轶将他看成那种为了权势不择手段的人。
  宋轶将脸贴在他胸口,呢喃了一句,“谢谢。”
  那一刹那,刘煜冰凉又忐忑的心温暖起来,荡漾了一池春水。
  姚崇的死讯传来是在三天后,原本他已经逃出了武川,却受不住被人当卖国贼指手画脚,带着姚家残余旧部去偷袭武川,结果落入社仑包围圈,万箭齐发,姚崇与他的残部立刻被射成刺猬……
  宋轶在屋子里坐了一日,手里提着笔却一直没有落下,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般。
  李宓张罗了一桌丰盛的酒宴,虽然什么话都没说,却是要庆祝宋轶最后一个仇人终于从这个世上消失,她再也不必背负这些沉重的枷锁。
  她自由了!
  可自由了的宋轶看起来很是无精打采。
  小涛涛在她门口站了一天,给刘煜的禀报却是:宋先生的样子看起来生无可恋……
  刘煜当即吓得皮都麻了!
  什么叫做生无可恋?
  她靠着这样的血海深仇支撑了十余年,如今这一切都结束了,她是不是突然失去了生存的价值?
  于是,本来就是庆祝的宴会透出了诡异的紧张感,连李宓都忍不住给宋轶多斟了两杯酒。宋轶看起来跟寻常一般模样,笑眯眯的小脸蛋,几乎看不出一点异常,可这更让他们紧张了。
  夜宴后,宋轶在紫藤萝树下坐了好一会儿,盯着头顶上的位置,今日孙朝红没有来,她心理更空落了,怏怏回到房里,发现房间有昏暗的烛光,她愣了愣,推门进去,只见美人正好从屏风后面走出来,一身水汽氤氲,浴袍半遮半掩,灯火映照下,美得不染凡尘。
  突然他将浴衣一解,露出结实的胸膛,修长的四肢,还有那蜜色肌肤,诱惑着人的所有感官。
  “今日,便由本王来犒劳你吧?”男人一本正经地说道。
  宋轶没忍住,径直扑到美人身上,刘煜的血脉那一刹那全都炸开了。
  这注定是个销魂迷失的夜晚,积攒了十年的所有爱恨情仇全都宣泄在这一夜。身体交缠在一起,扯也扯不开,抵死缠绵,仿佛这个世上只剩下他们,他们的世界只有彼此。
  李宓因为担心来送夜宵,便只看到门外小涛涛瘫得毫无人色的脸,以及屋里传来的床榻桌椅等等的吱嘎声,有那么一刹那,他觉得自己得重新为宋轶添置家具摆设了。
  李宓将夜宵给薛涛,拍拍他的肩膀,同情道:“辛苦了。”
  小涛涛脸色突然变得血红,夜宵差点没拿稳。
  起初是宋轶主动的,刘煜任她予取予求,可小混蛋的体力实在不敢恭维,他还没爽到她又不动弹了,于是刘煜贴心地化被动为主动,将小家伙侍候得直哼哼,直到榨干她最后一点精力才肯罢手。
  从那天起,连续三天两人竟然没出过一次门,中间还真他娘的换了一次床。
  再见多识广的李宓也不淡定了,好不容易等着门主动开了,刘煜那个混蛋一脸神清气爽地走出来,李宓咬牙切齿地说:“你是禽兽吗?”
  刘煜神采飞扬,故意叹息了一声,“要让她重新找到生命的乐趣,我也是很辛苦的。”
  李宓差点一口血呕出来。
  因为武川的事,武威公主的婚事推迟了。捷报传来差不多是一个月后的事情。姚琼大破社仑,将柔然军队赶出六镇范围,却在凯旋归来时,不知从哪里射来一支箭,一箭穿心,姚琼当场毙命。
  宋轶又有些恍惚,刘煜急匆匆冲到她房间,担忧地看着她,深怕她又要生无可恋。
  “姚琼也算得上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这下太子励便终于可以高枕无忧了。”
  刘煜点点头,握住她的手道:“北地的事情已了,跟我回江左吧。那儿才是我们的家。”
  回家?
  这个词,对于漂泊在外的人,是多么具有诱惑力?
  “好!回家!”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短小了,下面一个剧情略长,不好加上了,么么哒
  ☆、第一百二十二章
  说回就回,转头, 宋轶便收拾东西。
  这一个月, 她也写了不少传记, 尤其在漱玉斋出了那本真人画像的画本, 姚琼认罪, 带兵出征后, 漱玉斋终于在北魏建立起来令人敬畏的地位。世家大族,名流权贵这才开始与漱玉斋主动结交往来, 都希望能在今后的风云榜中占得一席之地。
  漱玉斋已经在北魏站稳了脚跟, 宋轶刻意着墨为陇西李氏写了传记, 高度赞扬了这一世家。这是李宓的家族, 怎么也得顾全一下。
  如今姚家在武川的根基瓦解, 魏帝多方权衡下,便命李重之子李希为武川阵将, 这是迄今为止最年轻的阵将, 这也宣示了陇西李氏正式登上历史舞台,成为北魏贵胄之一。
  李重虽然感激, 却没有堂而皇之地登门道谢。漱玉斋做事,对外宣称的是公允, 捧谁压谁, 那都是客观为之, 不看人情,不看你手中的权势。
  因为评价高,得到重用的人, 即便你送上厚礼,送上匾额,也是不会有人收的。李重便学了前人,带着李希,到麒麟台前,郑重地拱手一揖。
  因为漱玉斋的名气飙升,几乎没什么人能看到画骨先生了。他们只能以此表达敬意。这是江湖中不成文的规矩。那九重高台,高高在上,凡夫俗子不可仰视。
  宋轶觉得,将漱玉斋奠定到这种地步,应该足够它在北魏立足了。于是她问李宓:“你还想回南朝吗?”
  李宓正在刻印最后一份传记,这是宋轶为拓跋珲写的。
  他停手,想了想,“没有画骨先生和宋先生的漱玉斋哪里还是漱玉斋。虽然遗憾,但我很高兴你能像个正常女子一般,回到家中,相夫教子这才是女人该做的事。”
  宋轶睁大了眼,“我只是说回南朝,可没说要离开漱玉斋?难道你想我变成一个被关在王府后院与那些个不时冒出来的年轻女子争风吃醋的人么?”
  宋轶昂然而立,“我的智慧是为翻云覆雨而存在的,可不是为了那些无聊的后宅争宠!”
  李宓肃目,所以,这个混蛋,并没有打算安安分分过日子,他的心情突然变得有些诡异。得空,有意无意地将宋轶这个想法告诉刘煜,原本是想看看刘煜气急败坏的样子,谁知道,刘煜表现很是淡定,甚至赞许地点点头,“如果我连这点肚量都没有,又哪有资格与她在一起!她有这样的本事,不该因为我而被埋没!”
  这乱世,人如浮萍,谁都不知道一国一家能持续多久。若非他姓刘,若非他肩负着刘宋王朝,他会选择与宋轶一起,成为站在世外搅动风雨的人。
  他欣赏这样的宋轶,并为她感到无比的骄傲自豪。
  在北地,宋轶还有最后一件事要做,那便是为楚流云写一本传记。她相信楚流云一定在某个角落,筹谋着扳倒太子励。
  她不能让漱玉斋卷入这种皇权争斗之中,但终究还是想为他做点什么。
  谁知道楚流云的传记还未写好,太子励亲自登门了。
  解决了后顾之忧的太子励,看起来意气风发,眉眼更锋利,带着一股王八之气,卷入漱玉斋,指名道姓要见刘煜和宋轶。
  很多人都想见这两人,但今时不同往日,这两人已经不是什么人都会见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