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好。”
  裴慎也不问为什么,柳明月提前想的一番说辞用不上,倒是愣了一下,险些忘记自己接下去要说什么。
  “柳大姑娘还有其他事儿吗?若是没有,我便走了。”裴慎静静地站立着,手里执剑,夕阳正好打在他的背上,晕染开,让柳明月看不清他的面容。
  柳明月第一次发现,裴慎的声音似乎一直都是这样平静。
  唯一一次带着情绪波动,是除夕那日。
  眼瞧着自己没有说话,他便真的转身离去,柳明月心下一提,攥紧了手指,狠了狠心,还是开口喊道:“等一下!”
  裴慎停住了脚步 。
  “我……我是说,万一宫里真的发生什么,裴侍卫,你在护住了五殿下之后,能不能也照拂一下珏哥儿?”柳明月抬头,尽力去与裴慎平视。
  却撞进一双只映着自己影子的黑眸中。
  她蓦地移开目光,果然,她还是无法以一颗平常心去对待裴慎。
  只是今日求他,实在是事出无奈。
  明明知道宫里有危险,可是为了让承德侯府与五皇子彻彻底底绑在一起,不得不带珏哥儿进宫一起冒险。
  这个孩子,前世冒着父亲不喜的风险,多次接济关在家庙里的她。
  她不能让他出任何意外。
  “好。”
  裴慎今日的话少之又少,但得了他这一句保证,柳明月心头压着的巨石终于松开。
  只是事后看着他离去的背影,又忍不住谴责了一下自己。
  明明从前厌恶他至极,恨不得看见他就绕着走。如今察觉到他喜欢自己,又仗着他对自己心怀内疚,为了珏哥儿,竟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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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帝的身体反反复复,时好时差。
  好的时候还能上朝,不行的时候便只能在寝殿批改奏折。
  因为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所以近期对着几个皇子的功课越发严苛起来。
  除了六皇子七皇子,因为年岁尚小,只开了蒙,不曾进学,皇帝没有太过苛责他们。
  但其余的几位皇子,近日被查看功课,都被责骂了不少。
  五皇子还好,他往日里有柳明月盯着,本来对于课业要求就高,字写不好就重写也是常事。
  但其余几个皇子就没他受得住了。
  大皇子本来就资质平庸,还不如四皇子聪明,若不是正好在排序上占了个长,有着年龄的优势,张丞相也不想捧他上位。
  “母妃,我都十四了,父皇还整日叫我和弟弟们一起读书习字!”大皇子很是愤愤不平,像他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哪个不是纵马狂奔,肆意玩乐。
  偏偏他还要和这些不喜欢的弟弟们拘在一起念书。
  “陛下这是在考验你们的耐性,你可别连这几日都坐不住。”
  张妃实际上也很是不满,她的儿子是未来要当皇帝的人,又不是要科考做官,陛下整日考察学业干什么?还不是柳贵妃那狐媚子吹的耳边风。
  仗着的不就是五皇子这方面出色,能把其他几个皇子比下去吗?
  她从前可真是低估柳贵妃了,还以为她对五皇子没抱什么真心,没想到承德侯府还真是把所有的筹码都压在了五皇子身上 。
  皇帝最近也很是心烦,眼瞧着春闱即将开始。
  他身子骨不行了,想要将春闱安排好,定会劳心费神。
  大部分朝臣都建议推迟春闱,但皇帝不肯,毕竟这应该是他能经手的最后一场了。
  他在位多年,极其在意名声,这一届考生出了那么多好苗子,只有经他的手,将这些良才纳为己用,后世史书上才能给他多记上一笔。
  皇帝撑着主持了春闱,岑子玉也不负众望,遥遥领先,进了殿试。
  只在钦点状元之时,张丞相与皇帝起了争执。
  理由与前世无异,还是因为这岑子玉走的是文官之路,却不肯去做张丞相的门生。
  拉拢不成,这状元之位,张丞相定然容不得落在岑子玉这个寒门出身的平民头上。
  前世皇帝是妥协了的,毕竟榜眼的待遇也差不了多少。但这一世,皇帝许是觉得自己时日无多,作为皇帝,竟然连钦点个状元都要遭受朝臣反对,顿时气得不行。
  不仅狠狠训斥了张丞相等文臣一番,还力排众议,将岑子玉钦点为了今年春闱的新科状元。
  只是因为气急攻心,写完圣旨盖完印章后,又一次于众人面前晕厥了过去。
  等皇帝再一次醒来时,却发现,宫里已经变了天。
  “陛下!”
  柳贵妃依然守在皇帝身边,只这一回是真的落下泪来。
  谁能想到皇帝第二次晕倒,张丞相当夜就带人反了呢。此刻殿外被层层包围,她连一步也走不出去。
  皇帝听闻事情经过,顾不得让自己心情平息下来,颤着手从枕头下摸出可以调度羽林军的兵符,拿给柳贵妃:“去,让羽林军,将……将张氏拿下!”
  他几乎是喘着说完这句,却不料柳贵妃连连摇头,将这兵符推了回去,眼圈也微红:“陛下,没用的,荣亲王与张丞相勾结在了一起,如今是张丞相的人与羽林军一齐在外面守着,逼着您立……立荣亲王为储。”
  柳贵妃简直说不出口,她万万没有想到,张氏将事情闹得这么大,要的竟然不是让大皇子当储君。
  皇帝蓦地睁大了双眼,有些不敢置信。
  荣亲王?羽林军?
  他怎么会做这种事儿?
  他又怎么能当皇帝!
  “皇兄,不要这个样子,本王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又不是不清楚。”荣亲王早就进了殿中,等着皇帝醒来,看到他一脸不敢置信的样子,只觉好笑。
  难道他还以为在发生 了那样的事情之后,他们两个还能如从前一般手足情深吗?
  果不其然,皇帝喘着粗气,伸手颤抖着指着荣亲王:“你,你疯了不成,与张氏搅合在一起,能有什么好处!你这一辈子又不可能有孩子!便是谋得皇位,你也后继无人!”
  柳贵妃惊得捂住了嘴。
  虽然自从柳明月提过之后,她便询问了当初的宫女,对七年前之事有了几分猜测,却没想到,荣亲王可能有隐疾之事竟然是真的。
  更没想到,皇帝竟然一直知道此事!
  柳贵妃忽然觉得后背生寒,皇帝既然知道,那他还就这么答应自己为柳明月求得的与荣亲王的亲事?
  若是没有退婚,岂不是害了皎皎一生!
  “怎么?我这辈子没有子嗣就当不得皇帝?”荣亲王忽然冷笑着站了起来,逼近皇帝的床前:“没关系啊,皇兄,你不是有很多的儿子吗?等我继承了皇位,百年之后,从中挑一个作为皇帝,到时候史书还会夸我大度,夸我善待你的子孙。”
  “反正罪名有张家担着。”
  “对了,张家有你的两个儿子,哦,不,三个,据说漪嫔肚子里的也是个皇子。”
  “要不是你让漪嫔这么快有孕,我本也没打算这么早下手。”
  “皇兄,你说说,这三个皇子里头,你是更中意大皇子,还是四皇子?又或者那还没有出生的八皇子?”
  第37章 真相 这种生死关头,云家军解决了叛军……
  皇帝咬牙切齿:“其他几个孩子, 你想怎么样!”
  “呵。”荣亲王冷笑着直起身子,“为了让张家安心,自然是一个不留了。”
  “哐当——”一声, 柳贵妃跌坐在龙床旁, 而皇帝先前拿出来调度羽林军的兵符也被她的袖子带着,落在了地上, 一路滚到了荣亲王脚下, 格外的讽刺。
  荣亲王伸脚踢了踢, 视线抬起,落在柳贵妃的脸上,忽然轻蔑地笑了起来:“贵妃娘娘放心, 本王的人,第一个去的便是长丽宫。”
  柳贵妃脸色惨白, 长丽宫里住着的可不止五皇子, 柳明月和珏哥儿也都在!
  “说来这么多年了,贵妃就没有想过,你一直没有孩子, 是为什么吗?”荣亲王缓缓拔出自己带的长剑,剑身锋利, 闪着寒光。
  皇帝听闻他的话本想暴怒而起,可看着那忽然出锋的利剑,又硬生生忍住了, 最后只能将一肚子的怒火压为三个字:“别说了!”
  柳贵妃僵着脖子看了一眼出声的皇帝,又回头看了一眼荣亲王,忽然不想去听接下来的话。
  可是荣亲王又怎么可能看着她和皇帝好过呢。
  “因为啊,是本王的好皇兄,亲手给你下的绝嗣药。”他用手里 的剑尖将柳贵妃的下巴挑起, 看着柳贵妃面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去,一双凤眸中满是不敢置信,只觉心头大快。
  “你住口!”皇帝苟延残喘着从床榻上扑过来,想要阻止荣亲王继续说下去。
  荣亲王面上却闪过戾色,手上剑锋一抖,从柳贵妃细长的脖颈上划开了一道口子,很快便有血色染了下来。
  他眼里是毫不犹豫的杀意:“皇兄,老老实实在床上待着,别逼我弑君夺位。你若再动一下,你最喜爱的贵妃的这张脸,本王说不准手下不稳,就给你毁了。”
  “你——你把剑放下!”皇帝气得手都抖了起来,他这身子自年后便每况愈下,如今对着手里有剑的荣亲王,根本束手无策,顾忌着剑下的柳贵妃,更是不敢乱动。
  可柳贵妃这个时候,身子已经开始打颤。
  皇帝先前没有反驳荣亲王的话,而只是叫他住口,那就说明……荣亲王说的是真的。
  她日盼夜盼,想要为皇帝生一个孩子,院子里种满石榴树,喝了不知多少苦药秘方,却没有想到,就是这个枕边人,绝了自己的希望。
  她眼角一凉,眼泪竟不受控制地落了下来。
  只心头更苦,一颗心恨不得就这么挖出来,也好过在心口撕裂地疼痛。
  “啧,贵妃娘娘,别哭啊。”荣亲王的语气越发地恶劣起来,“你要知道,本王的皇兄多在意你啊。他既想要你做他的宠妃,又怕你有朝一日有了孩子,便会开口向他讨要那皇后之位,只能亲自给你下那绝嗣之药,以绝后患。”
  “可你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下的药吗?”荣亲王的声音忽然变得锐利起来,“是七年前,在你得封贵妃,去行宫避暑的时候!”
  “知道为什么本王这么多年不成亲,偏偏你为柳明月提亲,本王就应了吗?”
  “因为本王这辈子无子,也是因你柳贵妃啊!”
  荣亲王的面容逐渐扭曲起来,手里的剑锋也越发贴近柳贵妃细长的脖子:“那药他下在了你爱喝的荷花酿里,能让女人绝嗣,同样也能让男人不行,可我的好皇兄,就因为不想让你起疑心,在本王错端了一杯喝下去时,竟半句也没有提醒。”
  所以他才连带着也恨上了柳贵妃这个女人,以及她背后的柳家!
  皇帝撑着力气辩驳了一句:“朕当时便与你解释过,不知道那药对于男子也会有影响!”
  可他这句话,却越发的证实了给柳贵妃下绝嗣药是真的。
  “呵……”荣亲王低声笑了笑,只这笑带着刺骨的寒意,像是地狱里爬出来一般,“你不知道又如 何?这后果已经造成了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