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1节
  “普济寺?”蒋烨眸色暗了暗,“她上回去普济寺做了什么都查出来了吗?”
  “查出来了,在正殿上了一柱香,又去偏殿找里面的和尚求了张平安符。”
  “就这些?没干点别的?”
  “没有,确实只烧了香还求了支平安符,您说她这是不是专程去给植物人求的?”
  如今钟聿躺在床上快一个月,却丝毫没有要醒的迹象,她去寺里叩拜一下也是正常。
  ”盯紧点,一有情况赶紧汇报!”
  “好!”
  ……
  梁桢傍晚的航班飞b市,抵达首都国际机场的时候天色已经黑了,她打了辆出租直奔普济寺。
  普济寺近几年被开发成旅游景区,后院有专门对香客开放的房间,但因为数量有限,并不会大肆对外营业,梁桢也是上回从跟偏殿和尚的聊天中才知道了这个讯息,于是那次直接就预约了今晚的房间。
  入住收拾妥当已经挺晚了,但庙里还给客房提供素斋,她随便吃了一点,又在房间里休整了半个多小时。
  说也神奇,不知是不是庙里的诵经声有凝神静气的功效,她整个人的情绪竟然出气地稳,一直到天黑后她才去敲响隔壁客房的门……
  第414章 承诺书
  梁桢敲了好几声才听到里头传出来一点动静,踢踏踢踏,像是鞋子拖在地板上的声音,随后门被打开了,一穿了花色睡衣的中年男人站在门内。
  “谁啊大晚上的来敲门……”不耐烦的话音还没落,对方抬头,却一下愣在当场,”你……你哪位啊?”
  梁桢保持微笑,“郭总您好,我是小梁,月中跟您联系过两次。”
  郭富强在脑子里搜索关于“小梁”的讯息,惊讶问:“你是钟聿那什么……那什么前妻?”
  ……
  梁桢在郭富强屋里“强行”留了两个多小时,回自己房间已经快凌晨了,洗漱换衣,浑浑噩噩睡了几个小时,又被庙里做早课的晨钟吵醒,她在陌生的地方睡不好,加上心事又重,数度尝试还是没能再入睡,干脆披了衣服起身。
  给香客住的房间在寺庙的后院,中间隔了两座偏殿和院子。
  此时不过凌晨四点多,天色才蒙蒙亮,她循着诵经声的方向走,一直走到前院大殿,大殿内灯火通亮,数十个和尚面向殿内正中央的佛像盘腿而坐,身前一人一个木鱼,诵经声和木鱼声此起彼伏。场面虽称不上壮观,但也着实令梁桢内心一颤。
  她并不是信佛之人,可袅袅的梵音似乎真的能有静人心脾的能力。
  梁桢在外面站了一会儿,压着步子走进去。
  最后一排角落有个落单的蒲团,大概是哪个小和尚偷懒没起来做早课,梁桢便将蒲团拖到一边,盘腿坐了上去。
  她不会念经,也没有木鱼可敲,但手掌合十眼睛一闭也能感受到虔诚。
  梁桢就跟着那些和尚跪在那,安安静静地听完了整卷经。
  “……所谓地狱饿鬼畜生盲聋喑哑,怨憎会苦爱别离苦,求不得苦五阴炽盛,大小诸横同时解脱,贼难兵难王难狱难,风火水难饥渴贫穷应念销散……”
  后来她才知道那天庙里早课的经文名字——《楞严咒》。
  早课时间并不长,差不多一刻多钟,梁桢起身时殿外已经亮起来了,庙里景致很好,她内心难得获得片刻清净,但后来她聊起这段,用一种颇为自嘲的口气告诉对方,“我那时候肯定已经无助到极点了,不然不会将希望寄托到神明身上。”
  她如此倔的一个人,向来信自己不信命,可那时候却愿意坐在菩萨前面听一群和尚诵经。
  外人看到的都是她的手段,心机和利己,却又有谁能站在她的立场替她想一想?
  然而清静的时光也只是暂时性的,短暂逃离之后梁桢不得不又一头扎入现实中。
  b市这边的事办得还算顺利,她订了中午的航班回泞州,梁桢刚出机场就接到了陆青的电话。
  “您到泞州了?”那边陆青的声音听上去还是有些哑涩,但相对前几天来说已经好了很多。
  “刚落地,有事吗?”
  “那什么……您现在能不能来医院一趟?”陆青支支吾吾,旁边还伴随着有人说话的声音,这个点陆青应该在医院守着,但听动静不像是医生或者护工。
  “好,我大概一小时之后到。”
  梁桢挂了电话,心里有不详的预感,果然几分钟后陆青给她来了条微信。
  “杨总和另外几个股东来医院了,指名要见您。”
  杨总是之前一直保持中立态度的元老,年轻时就跟在钟寿成身边,算是钟寿成的左膀右臂,这次钟聿出事之后他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探望,当时还在病房抹了眼泪,突然点名要见她,为何事?
  一小时后司机载着她抵达医院,梁桢直奔病房,可里头只有护工跟陆青两个人。
  陆青在外间沙发上办公,见她进来赶紧搁下电脑站起来。
  ”人呢?”梁桢问。
  陆青推了下镜框,“走了,说有其他事,但约您三点左右去公司一趟。”
  梁桢虽有钟氏的股份,但在公司并没任何职务,所以不能算是钟氏的人,这会儿突然让她去公司,不用想就知道准没好事,但梁桢还是得去。
  临走前陆青还不放心。
  ”要不我陪您一起过去吧?”
  “不用,你在医院帮我守一下,再说你这几天不是请了病假嘛,跟我去算怎么回事。”
  “可杨总他们……”
  “嗯?”
  “我看他们刚才过来的时候面色不善,恐怕得找您麻烦!”
  “没事。”梁桢回头又看了眼病房,“最糟糕的都在眼前了,还能再坏到哪里去?”
  梁桢驾车去了钟氏。
  大概是一早有人交代好了,她刚走进大厅就有人迎上来,是个身材高挑衣着时髦的年轻女郎,自我介绍说是钟聿的秘书。
  “梁小姐,杨总他们都已经到了,在会议室等,我带您过去。”
  小秘书一路热情指引,把梁桢带到会议室门口,敲了两下门。
  里头有人说了句“请进!”
  梁桢自己推开门,以为只是杨树卿一个人,可抬头却见会议桌四周坐了乌泱泱一圈人,除了杨树卿和另外几个董事之外,蒋玉伯也在其中,剩下几个都是生面孔。
  后来梁桢回忆那场所谓的“谈话”,其实压根就是警告和审问。
  ”老钟走的时候把公司交给阿聿,即便当时阿聿资历不足我也始终站在他那一边支持,毕竟钟氏是钟家的产业,子承父业是天经地义的事,现在很不幸阿聿出了意外,可能一时半会儿醒不了,你能从国外回来看一眼也算是情分,但别的最好就别想了。”
  “暂且先不说你跟阿聿已经离婚了,早就不算钟家人,就我们这的规矩也轮不到你一个女人来插手。”
  “姑念你给钟家生了个儿子,这是你的功劳也是你的福分,但你万万别想利用孩子再来谋算钟家别的东西!哪天我闭眼看不到也就算了,但只要我杨树卿活一天,钟氏当家作主这种事还万万轮不到你一个外人!”
  杨树卿是钟氏老一辈元老,在公司声望很高,同时也有些倚老卖老,但他攻击梁桢的每一个点又都没问题。
  以梁桢目前的身份确实没立场来干涉钟氏任何事情,可是她若不干涉,公司最终肯定会全部落到蒋家手里,但碍于利弊关系,她又没法把中间的事直接挑明。
  “杨伯父,您要这么说肯定是对我产生了误会,我这次回来单纯只是为了钟聿,干涉公司的事也是为公司的长远利益着想,但绝对不像外界传的那样有其他居心。”梁桢只能竭力解释,可是这些苍白的语言在此时完全无力,更何况还有蒋玉伯在旁边推波助澜。
  “小梁,豆豆还小,你要为他多谋点东西也正常,我本人完全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但你也不能做得太过分不是?”蒋玉伯似笑非笑地盯着梁桢,“再说你从钟家拿到的也不少了吧?老爷子走前给你留了股份,年前你跟阿聿闹离婚,阿聿大度直接给了你一栋楼,当时为这事我记得杨老是不是还跟他争过一回?”
  杨树卿在旁边接话,“对,不光我,其他几个股东都不同意。”
  旁边坐着一直没怎么说话的另外几个股东纷纷点头表示赞同。
  蒋玉伯叹口气:“结婚一年就张口要一栋楼,到底是你太贪心还是把钟氏都当冤大头?不过毕竟是钟家的产业,只能当阿聿年轻不懂事,给就给了,可万万没想到你还有这么大野心,居然想着趁阿聿昏迷的时候来抢家产?”
  “是啊,简直居心叵测,不可理喻!”
  “还跟她废什么话呢,之前让律师准备的东西呢?”
  “……介于梁桢女士跟钟聿先生已经解除姻关系,原则上梁桢女士不得再干涉钟氏日常事务和运营,但梁桢女士跟钟先生育有一子,钟星河系钟先生唯一子嗣,所以一旦钟先生被判定为植物人,其子钟星河将是钟氏唯一的法定继承人,不过钟星河目前尚未满十八周岁,没有能力履行公司管理责任,在此成年之前,考虑到公司发展,现股东和董事会决定另择合适人选代为管理,但在此之前需要梁女士签署一份承诺书,承诺作为钟星河的法定监护人,不得干预公司管理。”
  律师那边推过来几张纸,上面已经列请了承诺书的内容。
  梁桢从小在山里长大,童年不幸,后来跟着梁波来到泞州,尝尽了世态炎凉,自以为已经将人心和人性看得明明白白,可这一刻被困在这间小小的会议室内,眼前是一群西装革履的狼,用一种他们自认为高尚实则龌龊卑鄙的方式逼她签下这份协议,她才方知自己此前还是过于天真。
  刻那一刻她难过竟不是为了自己,而是因为心疼钟聿,心疼他此前一年时间是如何面对这群人的,又是如何一步步与之抗争守住他父亲留给他的公司。
  他那会儿一定很艰难吧,也像她此时这般腹背受敌,可是他还是熬出来了,用半年时间让所有人改观。
  如果不是那场“意外”,他此时应该安安稳稳地坐在这栋大厦的顶楼上。
  不,还不是意外,是阴谋,是谋杀,是有人害死了他父亲还要取他性命。
  ”梁女士?”对面一律师拿笔敲了敲桌上的纸,“麻烦你在这里签字。”
  梁桢思绪归拢,扫了眼面前的承诺书,看都没看一眼,拿过来直接撕成两半。
  ”你……”杨树卿瞪着眼睛怒视,“你这什么意思?”
  梁桢将纸撕成碎片扔在桌上。
  “杨伯父,我敬您是长辈,之前又帮过钟聿,所以姑且还愿意叫您一声伯父,但如果您非要走到这一步,那我只能说声抱歉了。”说完她张开双臂撑在桌子上,面向刚才给她递承诺书的律师。
  ”您不说我可能还不知道,但经您这么一提点我倒有些眉目了,如果说我儿子钟星河是钟氏的唯一继承人,那我作为他的母亲,监护人,在他未满十八岁之前应该也能替他行使权利,所以在公司管理权这一条上,我应该还有余地再争一争。”
  不知是梁桢说的话过于骇人,还是她当时的气场太强,总之话一说完,整个会议室就沸腾了,几个年长的股东被气得不行,特别是杨树卿,要不是隔着桌子恐怕要过来教训梁桢。
  梁桢手指微微收紧,被逼到这份上她已经没有退路了,即便是硬撑也得撑到底。
  “抱歉,晚上钟聿还有一个检查,我还得回医院一趟,后续事宜我会让我的律师更进。”她不怒不笑,朝在座所有人微微鞠了个躬,转身就走出了会议室。
  人一出来后面就炸开了锅,甚至听到几句咒骂声。
  “还真是山里飞出来的野鸡想飞上枝头当凤凰!”
  “混账,混账!”
  “……”
  “……”
  梁桢在一堆骂声和异样的目光中出了钟氏大厦,直到坐到车内才发现手心里都是汗,身子也颤得不行。
  纵然平时坚强坚韧,但到底没有三头六臂,面对一群吃人不吐骨头的大佬她还是没办法做到稳稳当当。
  此后两天关于“钟聿前妻回来谋夺家产”的流言持续发酵,下面键盘侠都骂得很难听,梁桢也不知道这些留言中有多少是将氏买的水军,但乍一看心里总还是会不舒服,不过倒没影响她的行动力。
  第二天她便让陆青找了个律师,就关于继承法这一项了解了一些情况,但她不可能真的跟那帮老东西打官司,要打也肯定打不赢。
  另一方面网上开始传出“蒋烨作为钟聿亲侄将在他昏迷期间代为行使公司管理权”的流言开始四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