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朗台伯爵阁下_147
  “他什么都知道,”很多人这么公开称赞,“他知道什么行业有发展潜力,他也知道什么人安插在什么位置最合适;他知道怎么和聪明人打交道,他也知道怎么摆脱那些无用的蠹虫;最重要的是,他不光知道怎么挣钱,还知道如何引导别人挣钱!”
  “他也许会成为另一个拿破仑!”也有人窃窃私语,“他和他的军队在另一种战场上无往不利!”
  夏尔对这种传言略有耳闻,但他并不当真。以巴黎人的说话方式,所用的形容通常言过其实;从他自己的标准来说,他根本还没做到最满意的程度。
  这种态度表现出来就更像是谦逊,所以这又给他博了些好名声。另外,他同时以国王的名义赞助市政府修建几座福利院和图书馆,相关委员会已经开始运作。这下就连路边的乞丐都不得不发自内心地称赞一声——
  “年轻的伯爵阁下拥有这世上最沁人肺腑的同情心!他真是个大善人!”
  如果把这些夸奖连起来,说不定可以对成一座金光闪闪的宫殿,光言语的重量就能把人压死。这应该算是坏的方面,但相比于它的真正作用——不让人们注意到这表象下的更大举动——来说,实在算不得什么。
  于是,在一片民众的夹道欢迎中登上列车的路易十八非常满意。更准确的说法是,他有许多年没这么扬眉吐气过了。
  没错,主意是夏尔他们出的,事情是夏尔他们做的,他其实也没在其中起什么大作用;但无论如何,夏尔是在他做国王的时候成功的,这天一般大的荣耀和赞美盖下来,头一个受益者岂不就是他?
  相对于虚无缥缈的君权神授,我们亲爱的国王陛下更注重现实的面子;比如说,臣民们众口一词地声称他是个好国王。夏尔帮他赚足了面子,难道还不够换来他对夏尔的喜爱与重视吗?
  所以,在列车启动之后,路易十八就迫不及待地把夏尔叫到了他的国王专属包厢。“这车又快又稳!”他一点也不吝惜展示自己的好心情,“比马车还舒服!”
  “感谢您的肯定,敬爱的陛下。”夏尔弯腰回答,“您的满意就是我最大的荣幸。”
  国王哈哈大笑。“有些时候,我还真有点遗憾,遗憾你不是个诗人!不过这也不是必要的——我已经带了几位,你要认识一下吗,亲爱的夏尔?”
  诗人什么的,夏尔觉得他估计永远做不成。不过国王这么说,面子当然不能拂。“您说的是,”他转眼看了看周围几个人,“我大胆地猜测一下,您身边这几位想必更能写出您赞赏的诗句?”不过他心里想的却是:哪个是雨果?
  国王心情简直好到了一个极端,这从他主动为夏尔介绍可以看出来。那些人中有一个德·维尼先生,他去年就和年轻的雨果一起创办了一份周刊。雨果经常在里头发表一些诗,内容大多夸赞波旁王朝。
  贵族朋友加颂诗,这正是路易十八注意到雨果的客观原因。
  夏尔不着痕迹地看了雨果好几遍,最终承认他没有从一张十九岁的脸上看出后来成为文学巨匠的预知力。要不是这名字实在如雷贯耳,他根本就不可能想到!
  如果说夏尔对雨果的好奇是因为他所知道的那些历史,雨果对夏尔的好奇就完全是因为他所知道的那些现实了——
  短暂的发家年限,精准的投资目光,务实的敬业态度,加起来就成为了注定的巴黎首富!
  对一个刚刚成年就俘获了奥尔良公爵青眼的人,一个似乎乳臭未干却迅速地做出了一番大事业的人,一个前一代还是平民、到他就成为了国王御赐的伯爵阁下的人,这难道不足以暗示一个成为传奇的未来吗?
  这种沉默的打量大概被国王注意到了。“年轻人总和老人家一起呆着,难免觉得无趣,”他打趣地说,“夏尔,你就带他们去外头走走吧?”
  说是走走,但火车不像轮船,有甲板什么的可以赏眺远景,只能在走廊部分转转,至多在侧门位置吹吹风、看看远处移动的景色。每节车厢都有人各自交谈,贸贸然加入也是很不礼貌的行为;至于车头这样的关键地方,老早就被科学家们占据了——他们需要观测实际数据来确定下一步提升性能的方向。
  所以,他们最终选了个地方坐下来,可以一边享受夏尔精心准备的酒和点心,一边随意地聊天。
  德·维尼先生正好而立,相当沉默寡言,甚至超过奥尔良公爵。这样一来,谈天的主力就只能是夏尔和雨果了。
  毫无疑问,十几分钟之后,夏尔已经对雨果有了个初步的了解。他同时也知道,雨果写那些颂诗大部分是由于家庭因素。从他知道的以后来看,这无疑是雨果还年轻、并没形成自己的世界观的缘故。
  想想看,一个在晚年生日时能有几十万人特意走过他寓所的窗前为他祝寿的人,怎么可能走在时代或者民众的逆流?
  虽然夏尔对文学的研究有限,但对待这么位大家还是不可避免地心生敬意。不过在现在表现出来就太奇怪了,所以他只能努力找些轻松愉快的话题。他不求给家留下什么美好印象,但求不留下什么糟糕印象啊!
  所以后头米歇尔来找夏尔说有事的时候,夏尔感觉大松了一口气。他头一次感到了知道太多的坏处——不知道还好,一知道就莫名地紧张啊!果然还是理工科适合他!
  等夏尔离开之后,德·维尼先生才开口。“葛朗台先生看起来正如传闻所言,相当地谨慎小心,并不显得如何高傲。”
  “你也觉得他那样的人必然会成功?”雨果拄着下巴道,视线还落在夏尔离开的门上。“他对人的态度果然无可指摘。”几乎看不出常见的阶级歧视,真可算是一朵奇葩了!
  德·维尼先生这次没有立刻回答。作为一个传统贵族,他真心不想承认传统贵族正在走向没落;而同时,越来越多的事实在不停地提示他这点——
  很简单的一个问题,夏尔这样的人为什么出生在一个箍桶匠的家里,而不是任何一个贵族?甚至不止夏尔,还有更多做出成就的人也是出身贫寒?
  “我能看出,陛下真的喜爱他。”德·维尼先生最后这么说。“就和你说的一样,如果葛朗台先生能将他现在的一切保持发扬下去,我找不到他任何不能成功的理由。”就算不在法国,放到其他国家也绝无问题!
  “噢,这可是你给出的最高赞扬了,至少从我听到的话里是。”雨果微笑起来。“这对我们来说是大大的好事,不是吗?从我个人的角度出发,我得表示,我相当愿意看到那么一种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