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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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方潮舟回去的时候,客栈已经落锁了,故而他不得不敲门,只是店小二没起来给他开门,开门的居然是他的小师弟薛丹融。
  薛丹融衣裳整齐,头发也不凌乱,像是还没睡。
  方潮舟没想到是薛丹融,不由愣了一下,而这一愣,薛丹融注意到他还抬着的右手。
  客栈外挂的那两个红灯笼烛火明亮,把方潮舟右手上的牙印暴露得一清二楚。
  瞬间,方潮舟感觉到全身的温度似乎下降了十度以上。
  第九章
  “是不是要变天了?”
  方潮舟不由抱住自己的手臂,抬头看了下天。
  薛丹融视线依旧放在方潮舟右手的牙印上,那牙印很明显是人咬出来的,而非动物。
  方潮舟越站在这里,越觉得寒气很重,便连忙走进了客栈,还对薛丹融说:“小师弟,谢谢你帮我开门,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大师兄之前问师兄去哪了。”薛丹融冷淡地开口。
  方潮舟一边锁门,一边随意回道:“鎏金窟。”他回完顿了一下,“哦,忘了,你应该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吧。”
  他只是随口说,也觉得薛丹融从来好奇心不重,与其说是好奇心不重,更不如说是他对别人的事情毫不关心,但他没想到这次薛丹融居然问了。
  “鎏金窟?那是什么地方?”
  方潮舟锁好了门,迟疑了下才说:“吃喝玩乐的地方。”
  “二师兄。”薛丹融声音一下子变得非常冷漠,“师父让我们下山,不是让我们来吃喝玩乐呢,若是师兄还继续这样,那我只能告诉师父了。”
  方潮舟转过身,看着薛丹融那张面含寒霜的美人脸,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触了薛丹融的霉头,但看对方那么生气,那他就……赶紧道歉吧。
  “抱歉,我下次再也不去了。”
  识时务者为咸鱼。
  薛丹融没说话,直接转身走了,像是不愿意再跟方潮舟多说一句话。方潮舟看着薛丹融的背影从他面前消失,松了一口气。
  他真不愿意跟这位小师弟待在一起,感觉空气都变得稀薄了。
  *
  方潮舟本做好了大魔头打上门,他就把小师弟交出去的准备,但万万没想到,大魔头还没打上门,其他人先上了门。
  方潮舟在杜云息强掀被子,又拿冷毛巾给他擦脸攻击下,终于艰难睁开了眼。他此时眼前都是花的,只能朦朦胧胧看到一个人影在他面前晃。
  “五师弟,是发生地龙了?还是走水了?”他迷迷瞪瞪地说。
  杜云息在方潮舟的床边坐下,这段日子,他算是见识到自家这位二师兄有多懒了,他直接把人扶了起来,“二师兄,有个姑娘找你!”
  “估量?估量什么?我不需要估量什么。”方潮舟还想往下倒。
  杜云息哎了一声,犹豫一瞬,不得不对着自家二师兄的脸狠狠掐了一把,只听到“嗷”的一声,方潮舟的眼睛终于完全睁开了,但被掐过的地方瞬间红了。
  方潮舟皮肤本就白皙,如今他好吃懒做,不爱出门,又把当初杜云息赠予他的美颜丹当糖吃,这身皮是越吃越白,越吃越嫩,只不过狠狠一掐,那一块就红得跟四月桃花一样。
  “五师弟,你掐我干嘛?”方潮舟表情愕然,跟刚从噩梦中醒来一样。
  杜云息抿了抿唇,最后只说:“二师兄自己下楼去看看就知道了。”
  等到方潮舟梳洗一番,走到楼梯口那里,看到有一个红衣丽人坐在大师兄的对面,脚步瞬间顿住。
  杜云息就走在方潮舟后面,他见方潮舟脚步顿住,他的脚也停了下来,压低了声音,“那个就是来找二师兄的姑娘,一大早就来了,她说有话必须要跟二师兄说,大师兄陪着她好一会了,硬是什么话都没问出来,非说师兄你到了才行。”
  说完,他特意端详了下方潮舟的脸色。
  好像跟往常没有区别。
  方潮舟听完杜云息的话就下了楼,大师兄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他,立刻开口喊了一声,“二师弟,你过来。”
  随着这声话,坐在凳子上的红衣丽人也转过了头,正是给方潮舟念了大半夜话本的鎏金窟的依依姑娘。
  只见那依依姑娘粉脸带泪,楚楚可怜地望着方潮舟,甚至还站起来,檀口微开,缠绵悱恻地喊出了一声公子。
  方潮舟愣了一下,“啊?”他看了看身后,有些不确定地说,“你叫我?”
  依依姑娘含泪点点头,“公子可还记得奴家?几日前公子在鎏金窟给了奴家一大笔赏银。”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看方潮舟的眼神都变得有些奇怪,他们都知道鎏金窟是什么地方,同时,他们当中的大部分也都知道方潮舟的不举之症。
  “记得,你念书的声音还挺好的,但你突然过来是……”方潮舟从黎珠那里得知这位依依姑娘可能不是善茬后,此时有些提防。
  尤其是他和这位依依姑娘只有一面之缘,他不觉得这一面之缘就可以让对方找上门的。
  她怎么知道他住在这里?
  天水宗有五个峰,每个峰的弟子单独包了一间客栈,那夜黎珠可没说他是哪个峰的,事实上黎珠也不知道他是哪个峰的。更奇怪的是,那一夜方潮舟连自己的姓氏都没有透露,这位依依姑娘是怎么跟他的师兄弟说要找他呢?
  依依姑娘拿丝帕擦了擦脸上的泪,微微低头,弱不胜衣的姿态摆出了十分,“公子,实不相瞒,奴家是没有办法才过来找公子的,鎏金窟里的妈妈想把我给住在城南的刘富商当妾室。”
  “那恭喜你啊。”方潮舟不假思索地开了口。
  依依姑娘抓着手帕的手悄然捏紧了,但很快她又继续用着哭腔说:“公子有所不知,那刘富商如今已经垂垂老矣,奴家实在不愿,还望公子怜爱奴家一二。”
  大师兄听到这话,有些站不住了,咳了两声,“依依姑娘,我二师弟是修士,你乃普通人,你们在一起还是不合适的。”
  依依姑娘立刻说:“我没敢奢望跟公子在一起,只想在公子身边当个粗使丫鬟罢了。”
  方潮舟摇了摇头,“可我不需要粗使丫鬟。”
  依依姑娘闻言,一滴泪直接从眼中掉了下来,既娇又可怜,若是寻常男人,恐怕就要忍不住把她拥入怀里,好好安慰,但天水宗的众人都没有什么反应。
  原因是他们有镇宗美人——小师弟。
  看过了小师弟那张脸,再娇媚的美人终究都成了雨后残红,失了颜色。
  单靠皮囊便能迷惑世人的有也只有薛丹融。
  只是由着一个姑娘家在这里哭也不大好,大师兄想了想,给方潮舟使了个眼神,方潮舟没看懂眼神的意思,直到大师兄抬手指了指自己的眼睛,又作势擦了擦,他才焕然大悟地点点头。
  于是,他一本正经地对依依姑娘说:“依依姑娘,时辰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去吧,我师兄眼睛不舒服,我待会要帮他上药呢。”
  大师兄:……
  他明明是让这家伙给那位姑娘递手帕擦眼泪!
  但让所有人始料未及的是,依依姑娘听到方潮舟的话,一个抽泣,随后加速脚步,猛地冲上前抱住了方潮舟,还娇滴滴地哭喊道:“公子就可怜可怜奴家吧,收下奴家吧。”
  方潮舟还未来得及推开那位依依姑娘,先感觉到身后莫名有了寒气。
  他顿了顿,慢慢扭过头,就对上了一双冷冰冰的凤眼。
  是薛丹融。
  薛丹融一袭雪衣,鲛带束发,站在楼梯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方潮舟见是薛丹融,又转回了头,想把怀里的姑娘推出去,但他的手压根就不敢碰到对方的身体,若使法术,又怕自己控制不好,到时候这位依依姑娘假装受伤,彻底讹上了他。
  一番纠结之下,他居然一时半会都没能把人从他怀里赶出去。
  方潮舟在纠结该怎么办,但这一幕落在其他人眼里便不是这回事了。
  最后方潮舟走投无路,把求救的目光投向在场的一位师妹,那位师妹接收到方潮舟的意思,慎重地点点头后,走过来劝那位依依姑娘,“姑娘,你有话好好说,先放开我师兄吧,况且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抱着他,岂不是我师兄要对你负责了?”
  方潮舟:师妹,你要是不会说话,就别开口!
  依依姑娘从方潮舟的怀里抬起半张脸,依旧娇滴滴地说:“奴家不需要公子负责,奴家不过蒲柳之姿,只要能留在公子身边,已是心满意足。”
  “修道之人应清心寡欲,不念凡尘,况且他能活几百年,甚至上千年,你一介凡人,留着他身边有用吗?”
  这声音是薛丹融的。
  方潮舟明显感觉到怀里的女子身体微僵,随后他看到对方探过头往他身后看去,那里正站着薛丹融。
  第十章
  突然,方潮舟感觉到自己腰上的手收得更紧了。
  “公子,那个人好凶啊。”依依姑娘像是害怕,越发地缩在了方潮舟怀里。方潮舟觉得自己被碰到的地方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至于被没碰的地方——
  感觉被寒气包围了。
  尤其是他的背。
  背后有什么?
  方潮舟忍不住回头,除了小师弟没有其他人了。
  算了,当务之急不是找寒气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他要先解决怀里这个。方潮舟给旁边的师妹疯狂使眼色,那位师妹总算明白了,然后生拉硬扯把依依姑娘给弄了出来,她还怕依依姑娘再扑一次,干脆挡在了方潮舟的面前。
  “这位姑娘,我二师兄已经说了他不需要粗使丫鬟,你还是请回吧。”
  依依姑娘捂着方才被师妹扯了的手臂,泫然欲泣,“奴家已经无处可归了,还望公子可怜可怜奴家这条贱命,要不然奴家只能去投江,愿来世做个富贵人家的女儿家,也不会让公子轻贱。”
  方潮舟:“哦。”
  依依姑娘:“……”
  依依姑娘眼里的泪落了下来,看方潮舟的眼神简直像是在看一个负心汉,可她没想到方潮舟不仅无动于衷,还捂唇打了个小小哈欠。
  “二师兄。”楼梯上的薛丹融突然开了口,“我有一道法术尚且有些不能体悟,不知师兄可否帮我解惑?”
  方潮舟正想离开这里,薛丹融给他递了个梯子,他哪有不顺着爬的道理,所以一口应了,转身就往薛丹融那里走。
  薛丹融等方潮舟走近了,瞥了眼还站在原地垂泪的依依姑娘,转身上楼。
  方潮舟一直跟着薛丹融上到二楼,等走到拐角处,保证一楼的人看不到这里后,他立刻就停下了脚步,“谢谢小师弟替我解围。”
  走在前面的薛丹融脚步未停,声音冷漠,“我只是觉得师兄在大庭广众之下跟女子拉拉扯扯,实在有些丢天水宗的颜面,下次还望师兄在私底下处理好。”
  说完,他甚至加速了脚步往前走,根本不给方潮舟解释的机会。
  至于方潮舟,他左耳听就右耳出了,开开心心回房补觉去了。
  小师弟的误会什么的,他根本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