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节
  那是她一只受了伤的耳朵。
  推开她,戏弄她,恐吓她。
  每次每次,只有在这样的对待中,他才会觉得有快感吗?
  你是人吗?
  雨水混合着汗液,在脊背交融,裴行端觉得从脊椎骨开始往上,突然就弥生了冰寒刺骨的冷意。
  好冷,比02年大雪封城,他为了帮她买念叨了整整半个多月的陶瓷泥人,跑到十公里外的独他一家的吊桥小铺,那时冻僵的脚板底,耳朵,还要冷。
  *
  桑渴似乎不太愿意多提自己耳朵的事情。
  点完头就朝站台边上走了走,看着外面哗啦啦的雨幕。
  她打小就讨厌雨水,她虽取名为渴,但是她五行跟水犯冲。
  桑渴枯站了一会,身后是针芒似的火热视线。
  她倏的就恍惚了。
  好像曾几何时,也有这样类似的场景出现过。
  外面风雨大作,吹得屋内窗户哗啦啦的响,那是类似的雨幕。
  她的回忆有些断了片,只依稀记得,那人脸上挂着无谓散漫的痞笑,漫不经意地对她说。
  “小矮子。”
  “你字儿写错了。”
  “夏天——”
  早他妈结束了。
  桑渴跟着回忆里的钟摆,想起了铺陈开的微黄作业纸,田字格,自己蹩脚的坐姿,脏兮兮磨损的裤脚。
  那人——
  贵气矜傲的脸。
  此时此刻,面对泼天的雨幕,她也喃喃道:“夏天...”
  “夏天,结束了。”
  裴行端听见了这句话,他脸上的表情,一变再变。
  最后上去拥住桑渴的后背,对她说:
  “即便如此,又会很快再来。”
  “夏天,不会结束的。”
  语毕,闷雷轰至。
  *
  再回到旅店,两人都显得狼狈。
  老板娘就倚在门口,嘴里叼着烟,她抽的烟味道很特别,是果香。
  趁着裴行端登记的空档,老板娘又故意凑近一些桑渴,在她的颈边,嗅了嗅。
  桑渴同样也在呼吸,目光软软的,很乖的感觉。
  她觉得这位姐姐身上的味道,很好闻。
  裴行端一回头,就看见桑渴被那个不三不四,一看就是对她有非分之想的女人半围着,角度刁钻,从他这里看过去,桑渴像是被她拥抱着。
  他蹬时不快,扔掉笔,跑去拉过桑渴的手腕,将她拽到自己这边。
  裴行端冲着那个乱七八糟的女人挑眉,面露厉色,王八之气突然就外泄了。
  可是桑渴并不排斥这个女人,在被裴行端拉扯时,肩膀不小心撞到了老板娘的双/峰。
  很奇妙的触感。
  桑渴微微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被裴行端扯远了。
  两人再度回到那间屋子,桑渴迫不及待就去浴室洗澡,只留给裴行端一道一闪而过的纤柔背影。
  再来便是,咔哒一声 。
  浴室落锁的声音。
  裴行端将湿透的帽子,衣服全都脱下来,
  换上这几天逃难在路边随便买的换洗衣服,他很高,偏瘦,但是肌肉线条什么的样样都不缺。
  后背上有痕迹已经淡到几乎看不出来的鞭痕。
  那多亏了,外婆啊。
  他忽然就捂住头,这几年他得了头风,不经常发作,但是一疼起来几乎会要了半条命,刚才在外面受了冷风,还淋了雨。
  他翻出药,干涩的直接吞进嘴里,然后拿起喝剩一半的矿泉水,一股脑儿咽下去。
  光着上身,坐上床尾。
  浴室里面哗啦啦的水声,他头疼的眦目,翻江倒海,最后在药物的镇定下,他才渐渐安稳下来。
  *
  桑渴洗完澡出来后,明显态度又有些不同了。
  她换上了那条白裙子,多亏了天公作美,她这么快就换上了裴行端一直希望她穿的那条棉白色的纺纱裙子。
  光着脚,桑渴直接越过坐在床尾赤/裸着上身的某人,可以说是无视。
  哼着不知名的曲儿,朝床的右侧一躺,这里已经被她的气息包围了,这片区域可一点都不脏。
  她什么感觉都没有,就是有些无聊而已。
  “嗳。”
  “裴行端。”
  “我今天是不是又犯糊涂了。”
  她用手背挡住眼睛。
  “我不是故意的。”
  “我不是。”
  “可是,好难过。”
  她下一句想说,你放我回家吧。
  但是这话到了嘴边,千回百转,她又不想说了。
  她觉得两个人这么腻着,总有一天裴行端会松手的。
  裴行端默然听着,他没吭声。以前的桑渴,就算看见包裹的严严实实的自己,都会羞红了脸。
  现如今,他上身直接赤/裸着,她就连分一个眼神都不愿意。
  裴行端捏着眉心,咧开嘴笑,笑的没心没肺,笑的,好他娘的难看。
  可是桑渴这天晚上居然出奇的乖顺,一句难听的,会将他逼急的话都没说,只是安安静静躺在他的身侧。睁着无害的眼睛,一眨不眨。
  裴行端知道她睡不着,但是这样不好。
  于是他开始哼曲子。
  桑渴以前做梦都想听他哼曲子。
  他哼的是《黄昏》:
  桑渴的视线忽然变得有些朦胧,她觉得自己在做梦。
  她下意识挨近了唱着歌儿的,裴行端。
  她觉得一下子回到了小时候。
  “依然记得从你口中说出再见
  坚决如铁,
  昏暗中有种烈日灼身的错觉,
  黄昏的地平线,
  划出一句离别,
  爱情进入永夜,
  依然记得从你眼中滑落的泪,
  伤心欲绝,
  混乱中有种热泪烧伤的错觉,
  黄昏的地平内线,
  割断幸福喜悦,
  相爱已经幻灭。”
  …
  **
  裴行端几乎又是一整宿没睡,他旁边躺着一个温温热热,只穿着一件内衣的桑渴。
  能睡得着就他妈见鬼了。
  他几乎是难受,憋屈,近乎痛苦地在克制,他盯着窗外那轮不甚清亮的月亮,他娘的枯坐着,看了一夜。
  到点儿,太阳冒了点尖,他爬起来,蹑手蹑脚去了卫生间,没发出一点声音就怕吵到她。
  出来后桑渴还在睡着,睡姿很乖,双腿蜷曲着,手规规矩矩放置在身前的被单上,一点声音都没有。其实她从头到脚,从头发丝儿到脚指甲盖儿,都可人,乖软到不行。
  裴行端差点就有些没忍住,欺身弯下腰,用脸去触碰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