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少言是第一次到殡仪馆来。
  殡仪馆就建在山边,背后紧连着火化场。
  馆内人来人往的,面上什么情态的都有,高高的烟囱顶上不断冒着黑烟。
  崔少言自然没跟着进去,就站在路边上等,说不上现在是什么心情。
  老教授今早还好好的,到将近中午喝了点儿粥,结果说走就走了。
  挺突然的,但先前病情本就危急,要离开也是随时的事。
  付靳过来的路上表现得还挺平静的,但崔少言去拉他手,他的手又冰得厉害。
  崔少言不清楚自己现在站了多久,整颗心都是低落而忐忑的。
  时间过得很慢,但他又实在没心思看手机。
  付靳并非家属,进去见一面道别也就出来了。
  崔少言远远看见他走出来,穿白衬衫□□色领带,今天太阳很大,黑色西裤像和地上的影子连成了一体。
  一起出来的还有另外几个人,看模样像是付靳的同学,几个人眼角都红红的。
  崔少言走上前去,小心地确认了付靳神态如常。
  “回去吧,让你不用跟来的。”付靳习惯性地揉了揉他的头。
  几个同学都看过来,眼睛哭肿了的女生拍了一把付靳的背。
  大家都有工作生活的琐事要忙,站在边上聊了几句算叙旧,便各自上车。
  付靳常年住在岛上,没有自己的代步车,带着崔少言坐的一个叫楚何的人的车。
  能看出两人关系不错,楚何话比较多,一路上都在撩付靳讲话。
  “给介绍一下呗。”楚何说,“跑不见影的这些年,敢情你是成家立业去了。”
  “没什么好介绍的,”付靳和崔少言坐在后座,“就是男朋友。”
  付靳张开手,手心向上,崔少言便将自己的手给了他。
  两人牵过很多次手,像这样十指相扣还是头一回。
  感觉到付靳手已经不那么冰,崔少言这才稍微松了口气,食指很轻地揉了揉付靳的手背。
  “老杨这就走了啊。”楚何忽然道,“我总感觉,像一点儿真实感都没有。”
  “嗯。”付靳手轻轻抖了抖。
  崔少言伸了伸五指,稍微用力握了上去,让两人的指缝嵌合得更深。
  “感觉时间过得真的很快,当初老杨带着我们四个,一起肝报告查文献。元宵值班,他还给我们端了一锅汤圆…进山义诊的时候,老杨讲的鬼故事吓傻了花花,她和斌哥还就是这么好上的。”楚何声音低低的,“感觉都是昨天发生的事儿。”
  “嗯。”付靳还是应了一声,“确实快。”
  崔少言特想阻止楚何搞回忆杀,付靳这个平静的模样太让他心疼了。
  “刚你把我们都吓了一跳。”楚何显然没察觉到付靳的异样,可能付靳以前对着他们话都不特别多,“突然念起入学宣誓的,你到底还是大神仙,你一开口,来的学生全跟着。”
  “你不也念了吗。”付靳说。
  “说来惭愧,我那是浑水摸鱼。”楚何笑了笑,“记性不好啊…哎就是,本来不想哭的,一群人突然再念起这个,这眼泪根本停不下来。”
  楚何将他们送到了某个交通方便的地铁站口,付靳和崔少言下车,两人手还没松开。
  “付神!”楚何又摇下车窗。
  “叫名字吧。”付靳说。
  “期待你回来。”楚何大声说完,将车开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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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来的几天里,崔少言都十分关注付靳的状态。
  然而付靳又像一切正常,如往常那样每天起大早,给大家买早餐,而后坐诊,煎药送药,夜里如果没轮到他值夜,就回房子和崔少言一起睡觉。
  因为回房子过夜的频率远超以往,实在连付育新都起了疑:“他俩什么时候成好朋友了?”
  “他们在某项运动上达成了一致的爱好。”付合欢剥着芦柑,一本正经道。
  “什么运动?太极吗?”付育新想不通室内能干什么,“小崔啊,你别跟他学,明儿早上过来,我教你几式标准的——”
  崔少言神色复杂,解释道:“我在家买了个跑步机。”
  “在岛上跑不好吗,特地买那种东西做什么?多浪费钱!”付育新很是认真。
  “这不…天儿热嘛,怕中暑。”崔少言接着编。
  幸好付育新没继续问下去,只是跑去给大家泡消暑的茶了。
  崔少言生怕他哪天想参观一下跑步机,到时他还得马上网购个真的回来。
  不过实际情况来看,他和付靳确实没做什么。
  最亲密的接触就是亲吻,另外就是熄灯以后,付靳伸手将他抱进怀里的时刻。
  两个人裹在同一张大的空调被底下,紧贴着彼此的身体,听着呼吸声入睡。
  这其实很艰难,付靳比较怕冷,崔少言将空调打高几度又会热得踢被子,但他们还是尽可能地挨在一起。
  不知道是不是崔少言的错觉,他能感受到付靳在熄灯以后比较低落,所以搂着他。
  热醒了第一反应不是蹬被子找遥控,而是去抱付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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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少言正处在特能睡的年龄段,平时只要休息,一觉睡到吃午饭不在话下。
  但今天付靳只轻轻翻了个身,他就醒了。
  看窗外天还没亮,估计连六点钟都没有。
  付靳坐起来,悄悄将空调打低了两度,给崔少言掖被子。
  崔少言眼睛闭着,付靳估计不知道他醒了,伸手玩了一下他的卷发。
  现在时间还很早,崔少言困得很,原以为付靳会睡回笼觉,结果迟迟没等到人躺下来。
  他睁了眼,发现付靳就坐在床边,背对着他。
  崔少言忍着倦意坐起来,付靳听见动静想回头,崔少言已经从背后抱住了他。
  “吵醒你了?”付靳说,“还很早,你再睡会儿。”
  “那你在做什么?”崔少言将下巴抵在付靳锁骨处,开口嗓音沙哑。
  “没什么,睡吧。”付靳低声说,“今天起床吃早餐吗?”
  崔少言没回答,只搂着他,问:“你还难过吗?”
  付靳停顿了一会儿,抓住崔少言放在他胸前的右手,捏了捏:“没事儿,别担心。”
  “你难过就告诉我。”崔少言在他侧颈亲了亲,“成天你照顾着我的,我总得发挥点儿作用啊。”
  “你作用可大了。”付靳说,“我真没事儿,就是…可能觉得遗憾。”
  “嗯。”崔少言觉得胸口难受,又将他搂紧了点儿。
  崔少言没切身经历过死别,但能理解那种遗憾的感受。
  未做成的事、没说出口的话,在活着的人今后的人生里,都再没办法在逝去的人身上实现了。
  无论多想都实现不了。
  “教授一直希望我回去工作,我没能赶上亲口告诉他,我决定要回来了。”付靳声音依然平静,“如果他知道…应该会很高兴。”
  “他肯定知道。”崔少言说,“他知道,然后他肯定特别自豪,有这么好的学生。”
  “其他人也优秀,但他确实常夸我。”付靳说。
  “我男朋友真优秀。”崔少言挺得意地笑了笑。
  一滴温热的液体落在了他手背上。
  崔少言在这一刻难受得眼眶发热,但又像松了口气。
  付靳对外多冷静自持都好,崔少言希望他在自己面前不要撑着。
  “付靳。”崔少言亲着他的下巴,能尝到轻微的咸味儿,“我能亲你吗?”
  “暂时不能。”付靳略微转过脸,不让他尝下去,“麻烦给中年人留点儿面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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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天短小了,明天争取整点儿大的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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