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节
  孙明:“哎呀……”左脸一阵抽疼,孙明疼得右边眼睛睁大,左边眼睛死死的紧闭着,嘴角歪到了耳根去,他用手捂着自己的脸,再看旁边那个斜眼的女人,突然就不觉得这女人的面容可惧了……
  因为他这时的脸,估计更可怕。
  他有些感同身受的揉了揉自己的脸,虽然还是不太想跟癞子庄里的人接触,但他也没露出什么坏脸色,按住脸上的毛巾,接过女人手里的水,说了声谢谢后,把水放在一旁,倒也没敢喝。
  柳春芳见对方接过自己的水后,笑着点了点头。
  三娃的病症治好了后,柳春芳身上的病症也有所好转,裴大夫说她已经不会把疠风传给别人了,等治好了之后,又可以重新回到村里生活。
  与三娃不同,柳春芳在癞子庄里生活了这么长的一段日子,她其实已经不太适应庄外的生活,就算她的病好了,身上一些残留的症状,也会让她与常人不太一样,这些不同,会让她受到普通人的冷眼和排挤。
  但到底还是庄外的日子更好一些,柳春芳也愿意试着主动接触一下外面的人。
  孙明等了一会儿,终于轮到他了,他坐在椅子上,迫不及待的说道:“裴大夫,帮我看看我的脸,不知怎么的,我的脸每天都抽疼……”
  裴疏抬眸瞥了他一眼,已经大概知道了对方的病症,只是很简单的风寒面痛,把脉确认过之后,直接拿起旁边的一瓶天麻柴辛膏,倒出来一点在薄纸中心,在孙明的额心和双颊各贴了一张,而后低下头来写药方。
  “哎,不疼了!神了!这么快??”孙明按住自己脸上的纸,心里好生奇怪,他以为这大夫还得望闻问切好长一段时辰,才能给他做下诊断,没想到随随便便贴了个药膏,这就好了吗?
  “再内服两剂药便可。”
  孙明拿着那张药方,心里还是惊疑未定,他疼了两天的病,居然这么简简单单的……就好了?
  【宿主:裴疏】
  【治疗点:49】
  【死亡倒计时:四十九个时辰】
  托三娃的福,三娃治愈出庄之后,外加裴疏还治好了秦村长小儿子的哑疾,他的声名便在几个庄子里传扬了出去,不少人都知道这里有一个医术高明的大夫,哪怕是知道癞子庄是个可怕的地方,也有人愿意主动过来求医问诊。
  因此裴疏直接在这庄子里摆了个小桌子,问诊行医,正好薛家小公子药材多,还给整了个小药柜在旁边,裴疏顺便也做了些常用的药膏药丸。
  江南三月时常细雨绵绵,裴疏抬头看了一眼灿烂的阳光,心想今天倒是十分灿烂的好春光。
  清淡微黄的日光照在身上,再吹着徐徐偏凉的春风,便觉心旷神怡,裴疏嘴角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那一双桃花眼比平日里更加上扬几分。
  不多久,下一个病人又继续坐在了他对面。
  “公子,灵儿公子你在干什么呢?”
  小艽刚进屋,就瞧见自己公子趴在窗台边,径直看着外面出神。
  薛清灵被他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含糊道:“没,没看什么啊,就随便看看外边的风景。”
  小艽走到了窗台边,啧啧两声,“可是外面没有风景啊,只能看到裴大夫给人诊病。”
  “对,我就是在看裴大夫给人治病,小艽,你知道的,我要学医术嘛,此时正是多观察观察的时候……”一开始说的时候,薛清灵还有些心虚,说着说着,他这语气就理直气壮了起来。
  即便语气越发理直气壮,可他两边的耳朵尖却克制不住的红了起来,薛清灵转过身来,背着小艽,去看那白瓷瓶里插着的几支桃花。
  已经好些天过去了,这些桃花枝被他插在水里,日日精心照顾着,粉红的桃花瓣还依旧水润着带着艳丽的光泽,薛清灵半蹲下来,手指轻轻抚摸过柔软的桃花瓣,蓦地就想起了一双眼睛,让他自己的颊边都不禁露出了浅浅的小梨涡。
  “公子。”小艽在背后叫了薛清灵一声,刚刚有个薛府下人送过来一个精致的小食盒。
  “嗯?”还在欣赏桃花的薛清灵应了一声,回过神来,正好看到小艽把食盒递到他身边。
  “公子,这是合珞斋的糕点,何珞斋的陈师傅回来了,管事知道公子你最喜欢吃陈师傅做的糕点,今日早早就让人去何珞斋排了好些时候,才买到了这么一盒新鲜的糕点,公子快来尝尝吧。”
  薛清灵接过小艽手中的黄花梨食盒,那食盒做工精美,一共有两小层,雕着细细的兰花纹,他推开上面一层,正好看到摆盘漂亮的一盒糕点,有印着点点绯红的梅花糕,还有牛舌饼,杏花枣泥糕……一共七八样糕点,带着甜甜的香气,很是吸引人。
  薛清灵随手拿了一块枣泥糕尝了一口,他眼睛一亮,“果然是陈师傅的手艺。”
  他的味觉比常人要灵敏百倍,寻常的糕点菜肴可糊弄不过薛清灵,能让薛家小公子看得上眼的吃食,那一定是绝顶美味。
  薛清灵尝了一块枣泥糕便放下,他抱着怀里的食盒,忍不住的往窗户边看去。
  从富阳城里来的一辆马车在癞子庄门口停下,车上下来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那男人穿着一身红黄色的绫罗衣裳,脑袋上带着头巾帽,手上拿着一块厚厚的绸布,裹着自己的面容,脚步匆匆的走进了癞子庄。
  裴疏写完一份医案后,就看了那个行为鬼祟,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中年男人。
  从那男人隐约露出来的外表和打扮来看,似乎是一个生意人,不过这人行为真的很鬼祟,用一块厚绸布包裹着自己,只露出一双“贼眉鼠眼”在外面东张西望,就好像要去某家打劫偷东西似的。
  那男人坐到了裴疏的对面,他小心翼翼的用绸布包着自己,这让他看起来显得很滑稽,他似乎是生怕碰到癞子庄里的东西。
  这位蒙面男,也就是许福尚坐立不安的在那凳子上,仿佛屁股底下有蚂蚁在爬,他蒙着脸仔仔细细看过眼前的白衣大夫,终于揭开了脸上的布,用手掩着嘴,轻声道:“我是来求医的。”
  裴疏点点头,到这来的,几乎全是来求医的。
  “我从姓肖的那知道你的,就是一个姓肖的短工,年龄偏大……那个……其实我的病……”许福尚说着说着,就开始颠三倒四起来。
  裴疏:“……”
  “好了,你也不用说了,我已经看出来你得了什么病。”
  第20章 游记
  许福尚闻言松了一口气,让眼前的裴大夫给他把脉细诊,他心中依旧还是忐忑不已,见裴疏把手收回去后,迫不及待的问道:“怎么样?能治好吗?”
  他其实不是第一次求医了。之前也暗中找过几个大夫,全都没什么效果,如若不是这样,他也不会在听说医术高明的白衣大夫后,火急火燎的赶来癞子庄。
  裴疏略微抬了抬眼皮,瞥了他一眼,轻轻道:“是比肖大叔要严重不少。”
  许福尚心中一颗大石头沉到了谷底,心慌意乱的继续问道:“能治吗?”
  虽然心里有所预料,但他还是怕听到自己不想听的答案。
  “能。”
  听到这一句轻飘飘的词出现在耳畔的时候,许福尚生怕是自己的耳朵出现了错觉,在心里忍不住的反复回荡,裴大夫刚刚说的是“能”,而不是“不能”吧,应该没有少听到一个“不”字。
  “裴大夫,你能不能再说一遍,能治吧?我的病能治吗?”
  裴疏:“……”
  他无奈的再次点了点头,表示确认。
  许福尚此时激动坏了,整个人险些要蹦起来,就连身上裹着的绸布,一时都没拿稳妥,以至于那一条包裹住他肥胖身子的绸布,从他身上掉落了下来。
  意识到绸布掉了之后,许福尚浑身冰凉,赶紧把脚底下的绸布捡起来,又把自己的全身包裹的严严实实。
  等到裴疏给他扎针治疗的时候,他的身体和心跳都还有些抖,再三的找裴疏确认:“裴大夫,我不会得疠风吧?”
  “裴大夫,我不会得麻子病吧?”
  ……
  知道自己的另一隐疾有救了之后,许福尚这个怕死的生意人便开始担心另一件事了,他知道这个癞子庄里都是些疠风病人,那疠风病可怕极了,要是他不小心染上了,可不也跟着变成了一个麻子,整个人都不人不鬼的?
  于是他来的时候,找了一块厚绸布把自己包裹着,生怕不小心碰到癞子庄的东西。
  可是刚刚绸布掉了……他会不会得疠风啊?
  许福尚可真是个又怕死又怂的人,裴疏在写药方的时候,第十八次回答对方会不会染病的问题后,忍不住好奇的开口道:“你身上的隐疾,值得你冒着得疠风病的风险来跑一趟?”
  听见裴疏这话,许福尚瞬间就精神了,他抬起头来,用一副过来人的神色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白衣大夫,而后心里升腾起一股得意,在某些方面,他可就比眼前的大夫见多识广了,许福尚语调上扬的问了一句:“小裴大夫,还没成亲吧?”
  他的语气里,特意加重了那个“小”字。
  问完了之后,许福尚也不用听对方的回答,搓着手暧昧道:“等你以后尝了那销魂的滋味后,你就懂了……”
  说完后,他还忍不住对着裴疏挤眉弄眼的。
  裴疏:“……”
  小裴大夫并不觉得对方口中所谓的“销魂的滋味”有多么的吸引人,他只是抬手指了指许福尚身下垂落的绸布,裴疏神色如旧,沾了一下墨,提起笔来,不置可否的继续写药方。
  许福尚吓得赶紧又用绸布把自己包了起来。
  裴疏嘴角微微勾了一下,而后轻轻的摇了摇头。
  活了这么些年来,裴疏并不沾染男女情爱,他甚至觉得这种事情是没有必要的,他也并不认为自己会和另一个人确立一种难舍难分的亲密关系。
  在外人眼里,裴疏待人温和,最是容易相处,然而实际上,裴疏对待每一个人,都十分的淡漠疏离,他并不在意人间聚散,冷心冷情的游离于人世间。
  也许是上一辈子,二十多年来,没有父母关爱,有没有朋友交心,他已经习惯了自己与自己独处,内心很排斥外人踏足他的世界。
  裴疏只想独自一个人在世上行走,不在一个地方停留,所有的人都只不过是他一生中的擦肩过客。
  许福尚被活血通脉之后,美滋滋的拿着药方,提着药包,裹着厚重的绸布,脚步匆匆的离开庄外,上了自家的马车。
  裴疏继续低下头来,找出之前那张还没写完的医案,沾了墨,行云流水的写下一排墨字。
  薛清灵在那边见着最后一个患者走了之后,提着食盒绕了过来,裴疏正好落笔最后一个字,一道影子便打在他身前,他悠然一抬头,看见了站在春光下的薛清灵。
  眼前的这人,逆着光,穿一身淡青色的衣裳,一双眼睛如同琉璃一样斑驳着光彩,眉心的那点红艳朱砂痣,在逆光下微深,皮肤雪白如瓷,一身浅青色的他在这样的春光下,如同质地最好的翡翠,在光线下流转着华光,极其有灵气,不愧对他名字里的“灵”字。
  只不过……
  现在的裴疏觉得,对方再有灵气的外表,也掩盖不了这货朽木小蠢货的本质。
  他放下手中的医案,在心里叹了一口气,裴疏拿起旁边的一摞白纸,全是他写下来的伤寒相关的医案,正是打算之后留给薛清灵做参考学习,除此之外,这些天遇到的不少比较典型的病例,其中的辩证、立法、用药都被他写了下来。
  把白纸整理了一下,递给了眼前的“朽木”本人。
  薛清灵十分欣喜的接过那沓白纸,一双灵动的眼睛快速的从纸上的墨字上掠过,时不时还似有所悟的点点头。
  裴疏:“……”
  他也不知道对方到底是懂了,还是没懂,或者是……似懂非懂?
  裴疏在万花谷里学医十年,也见过比较愚笨不开悟的师弟师妹,但却没有哪一个,能比得上眼前的薛清灵。
  也只能是让对方多看看医案,也许看着看着,就能懂了?
  薛清灵真不是个学医的料子,也同样不能做好一个行医的大夫,裴疏发现对方除了有学不通医理的毛病外,他在诊脉方面的表现也非常糟糕,普通典型的脉象勉强能摸出来,稍微复杂一点,就全然一头雾水。
  一个分辨不清脉象的小庸医。
  “你以后给人治病,要慎之又慎。”
  薛清灵点点头,“裴大夫你放心好了,就算我治不了人,我也不会害人的。”知道自己斤两的他,才不会博大去给人治重病。
  裴疏也是知道这点,才放心教他医术,满足对方想学医的愿望。
  “对了。”薛清灵拿起旁边的食盒,递给眼前的裴疏,“裴大夫,这是富阳城里合珞斋老陈师傅做的糕点,陈师傅的制糕技艺高妙,在城里极有名声,做出来的糕点味道非常好吃,裴大夫你尝尝吧……”
  一边说着,薛清灵一边把食盒打开,把里面的两屉糕点摆在了裴疏的眼前,只见那食盒里的糕点,品种极多,各色的花型簇拥着摆在一起,非常赏心悦目,尤其是这些小巧玲珑的糕点还带着香甜的气味。
  裴疏在外面坐了小半天,也确实有点……饿了,于是他拿起了一个莹白小巧的雪馒头,轻轻咬了一口,细软的糕点,入口即化,清甜的味道在唇舌间散开,隐隐约约有着一股勾人的奶香气,无论是口感还是味道,都挑不出任何错处,虽然是甜点,却甜而不腻,滋味绝佳。
  裴疏尝了一口后,眼睛便跟着一亮,喜欢上了嘴里糕点的味道,又尝了其他的几样,每样糕点俱是甜味适宜,口感香软,他忍不住赞了一句,“这糕点确实好吃,你口中所说的糕点师傅,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