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节
  两振长剑在空中交错撞击,他们都没有动用灵力魔气,而是仅凭着出神入化的剑术相抗,这时大家才发现,那位被万人唾骂的魔尊,竟然有一手与剑主不相上下的强悍剑术。
  剑锋交错,剑刃相抵,每一剑都是让人看得胆战心惊的杀招,都带着一去不回的寒意,短短数息内,两剑已经推挡了上百次,每一剑都仿佛能被对方提前预料,连杀意都成了排演好的美丽舞蹈。
  这样的心有灵犀,这样的默契。
  想来当初在这对双生子的幼年,也是这样子,一人一剑,相互喂招,一起学着剑,一起修着道。
  而今却走到了这地步。
  剑锋劈裂远处的山峰,削平了山峦,落下的岩石将河流填平,使得地貌须臾之间由山为丘,化海为原,而持剑的二人身影交错,黑白如影如雾,快得几乎让人捉摸不到,只见凌厉剑光闪烁吞吐,在大地上留下深可见骨的伤痕。
  但纵使地表被砍出深渊,过招的二人身上却无一道伤痕,是修为有所精进造成的势均力敌,还是双方都手下留了情?
  “他们这是……”
  有人在轻声喃喃。
  他的话没有说出口,就被身边的人止住。
  却有小孩儿懵懂无知,心直口快地说:“他们像是在练剑啊。”
  众人身躯一震,随即心头涌上了一丝淡淡酸涩。
  数千年未见,隔着血海深仇和永不能跨越的正邪之分,这对双生子,只能在你死我活的仇恨下,借着这点微末可怜的机会,一道出剑。
  ——像是他们幼时那样。
  没有人再说话了,他们只是仰着头,看着这场旷别数千年的悲哀重逢。
  “叮——”两剑交错又弹开,二人退后数丈,停下了手中杀招。
  黑衣的魔尊眼里仿佛含了笑,也不再提起先前的话,四下看了一圈:“你不在太素剑宗坐着,到这里来干什么?”
  他一眼便看见了底下那群孩童少年,以及现场的布置。
  凡是修道者,都能一眼看出这是收徒的场所。
  “你要收徒?!”魔尊提高了声音,猛地扭过头来,盯着对面那个不言不语的仙尊。
  白衣的仙尊看看他,默不作声地点点头。
  面貌矜贵暴戾的魔尊的平和神情忽然变了,像是埋在深处的恶意流淌了出来,他想要说什么,停了一会儿,忽然也笑起来:“这么算起来,我也到了应当收徒的时候,兄长一向眼光好,你选的人必定是不差的,那就先让给我吧?”
  他这么说着,身形一动,掠向底下的高台。
  高台上此时只站着一个荼婴,草草一看就能看出谁是仙尊选的人。
  于是那黑衣的魔尊单手一抄,将荼婴夹沙包一样往手臂下一夹,片刻停留也没有,登时踏着魔气掠出了数百丈远。
  猝不及防被抢了人的仙尊神情微变,灵力涌动,迅速追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众人:好惨啊好惨,他们俩太惨太好哭了吧,呜呜呜呜呜我忍不住我的眼泪。
  明霄:【没有神魂不能说话只能做点动作】?
  鸣雪:balabalabala【为了找个抢徒弟的好理由,我真是不容易啊,咦,说起来我刚刚讲了些什么?算了,反正都是随口编的废话】
  拿着剧本的法则:……【好想笑】
  魔尊这个皮,好好收徒根本收不到,只能靠抢才能拥有徒弟这样子……
  第31章 双生(五)
  玄色的魔气和银蓝的灵光如两道箭矢一前一后瞬息间掠过整个蓬莱岛, 在脱离众人视线后,魔尊低下头看了眼胳膊下夹着的荼婴,对他露出了一个狰狞的大反派式笑容,随即在对方惊惧的眼神中一指头把他弹晕了, 然后施施然降落在了下方碧波万顷的林海中。
  俄而银蓝灵光瞬发即至, 白衣的仙人也按停了长剑, 轻巧地落在了他面前。
  一黑一白,面容一样而气质迥异的仙魔正对而立。
  鸣雪将晕过去的荼婴随手往边上的大树底下一丢, 背着手好奇起绕着身长玉立的明霄转了两圈。
  这种感觉很奇妙。
  他眼里看着的是清贵疏离的仙尊,但是又仿佛有另一种角度, 让他透过明霄的眼睛看见了面前矜贵傲慢的魔君, 两个都是他, 但他又不只是这两个。
  天道用着魔尊的身体再次绕着仙尊转了一圈。
  不得不说法则捏就的化身实实在在地长在了天道的审美上, 仙尊安静地站着, 眼眸半阖, 一头乌发束在高冠内,神情一如既往的冰冷似雪, 他只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就像是天地钟灵毓秀都集成在了他身上,连风经过他身旁时都轻了下来, 仿佛在为美人而驻足。
  “真好看啊。”天道感叹着, 上手掐着这具空壳的下巴仔细打量了一番。
  这场景由旁人看来大约是极其暧昧的,一对生得一模一样的双子,冰雪似的兄长垂着眼眸不言不语, 而矜贵暴戾的弟弟则以下犯上捏着兄长的下巴,微微眯着眼睛仿佛在想什么残酷的事——
  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是吧是吧!特别好看对不对!”法则听见天道夸奖,立刻高兴地跳出来,分成上下左右无数个视角,开始观赏这对兄弟的脸。
  双份的美人,双倍的快乐!
  “天道的化身怎么能不好看?做这具化身的时候,我可是参考了历史上所有美人的样貌呢,仙尊和魔尊绝对是美人中的美人!”法则骄傲地说。
  “说起来,荼婴被魔尊抢来了,那仙尊是要回去收荼兆为徒了吗?”法则问起了正事。
  “收是要收的,但是不能就这么回去。”
  魔尊放开剑仙的下巴,稍稍后退了一点儿,拔出方才收入鞘中的小雪天剑,剑锋抵住了仙尊的胸口。
  “啊啊啊啊啊你要干什么!!”法则尖叫起来。
  天道有些无语:“仙尊追着魔尊跑出去了,按照他的性格,难道会因为追不上就回去吗?必定是狠狠打了一架然后被前来接应的魔族拦住了啊!普通的魔族拦得住他吗?必定是得有伤在身啊!”
  他用恨铁不成钢的语气说了一通,然后放缓了语气,有些心疼地看看仙尊的脸,自我安慰道:“也算是给旁人一点震慑,让他们不要这么快去找魔尊的麻烦,留下点儿缓冲时间吧。”
  话音落下,小雪天剑无坚不摧的剑锋便割破了素白的衣裳。
  剑刃穿透了绸缎,在短促的一声裂帛声后,继续前进,穿透了衣衫下莹润苍白的肌肤。
  血肉被撕裂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为了施力方便,黑衣的魔尊一手揽住了仙尊的腰,握着小雪天剑的剑柄慢慢将长剑捅入他的心口,其间还小心斟酌着避让开了所有重要内脏。
  朱砂般艳红的血滴滴答答地淌下来,很快沿着剑锋滴落,在地上汇聚成了一小滩血泊,而依旧无知无觉地站立着的白衣仙人还是半阖着眼眸的姿态,一身白衣沾了血,本就白皙的脸因失血更显得透明。
  黑衣白裳亲昵暧昧地纠缠在一起,中间横着一柄锋芒湛湛的长剑,双子仿佛在亲密无间地拥抱,这拥抱里却是凶狠的杀机与令人战栗的隐秘张力。
  剑锋深入数寸,快将明霄捅个对穿的时候,魔尊停下了手,将长剑拔出,血肉与金属摩擦的声音有些可怖诡异,好在法则是个不懂得恐惧的,只是为化身被捅了一剑而感到心疼。
  收起小雪天剑,鸣雪重新拎起荼婴,让明霄在原地打坐,全力展开身形,将荼婴这个拖油瓶塞进了魔宫里。
  封印被破掉之后,原本沉在海域之下的魔域就有了上浮的势头。
  数千年前的魔域本就是一块与仙山海岛并行的大陆,只是在后来的那场战役中,被明霄剑主生生用封印压进了海底,成为了独立在海域下的另一片空间,现在封印没了,魔域失去了锚点,像船一样开始移动着到处随魔气晃荡。
  虽说是晃荡,但因为规模过于庞大,这样的移动也微不可查,除了天道沟通天地气机察觉出了这点细微的移动,目前还没有谁能发现这点。
  龙卷似的魔气倒灌进魔宫,侍女们纷纷下跪,却见魔气散开后露出了两个人来。
  高挑俊美的那个不是别人,正是他们的尊上,但尊上手里还拎着一个软绵绵小鸡崽儿似的少年,看样子已经晕过去多时了。
  “带下去好好照顾,以后他就是你们的少主了。”尊上向来阴沉沉的声音竟然显得有些轻快,神色也少见地带着点笑意,侍女们慌忙接过被扔到她们身上的少年,还来不及为尊上异常的反应而惊讶,脑海就先被那句“少主”填满了。
  少主?!
  魔域有少主了?!
  尊上这样的性子,竟然也会收徒?
  黑色衣摆随着男人前进的步伐而翻卷如海潮,他忽然停下,眼尾斜斜地挑着望过来,语气又恢复了那种含着刀似的阴冷:“这是兄长给我挑的徒弟,如果他出了事,你们就都去化骨池里醒醒脑子吧。”
  为了避免仙魔两具化身一见面就相残的窘况,天道决定树立一个兄弟情深的好人设,这样就可以为以后的此类情况做铺垫了,可惜在法则看来,兄弟情不情深不一定,魔尊这个傲娇恋兄癖倒是快要坐实了。
  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男人黑发如墨,看过来的时候眼里的神情危险得很,谁都不愿意去想象违背他的命令会有什么下场。
  兄长……明霄剑主?!
  侍女们忽然觉得脊背被剑锋割过似的一凉,忙深深低头:“是。”
  这么应着,她们却不由自主地在尊上走了之后交换了个眼色:尊上心情这么好,难道是因为出去看见了明霄剑主的缘故?
  因为找到了徒弟而高兴的魔尊强行压抑着轻快的小步子,走到自己的寝宫中合上了门,布下一个禁制,神魂离体,瞬息之间跨越海域万里,在明霄剑主身体里睁开了眼睛。
  “嘶——”
  一醒来,他就感受到了胸口被穿透的痛意,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伤口,从袖中掏出一瓶丹药吞了一粒,止住还在往外渗透的血,白衣仙尊站起来,掐了个剑诀招来那柄朴实的长剑,慢吞吞地向着荼氏飞去。
  传说中要做仙尊的弟弟被魔尊抢去了,这下应该没有人相信那个狗屁预言了吧?
  他这么喜滋滋地想着,收徒一事稳了!
  ******
  而在收徒现场的那些人还沉浸在茫然无措中,从封印破裂,魔尊出现,仙尊迎敌,到两人战斗,魔尊抢人,仙尊追人,一系列事情快的如同龙卷风,完全没有给在场众人反应过来的时间,等他们消化掉这些庞大的信息量,回过神来才发现,魔尊跑了!还卷走了他们这一代最优秀的子弟!
  荼氏的长老们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就是想追也定然是追不上的,只能寄希望于明霄剑主能将荼婴抢回来。
  时间过去了数个时辰,从午后到了星夜低垂的暮色时分,他们才见到远方有清灵的银蓝色剑芒吞吐纵横而来。
  “是明霄剑主!”
  “仙尊回来了!”
  “有仙尊出马,定然……”
  众人眼里亮起了希望,不由得鼓噪起来,翘首看着那个方向。
  御剑踏风而来的仙尊身上多了一件单薄的素色斗篷,盖住了大半个身体,脸色在乌黑的头发映衬下有些苍白得过分,连嘴唇都泛着近乎透明的色泽,更像是将要乘云而去的天上来客。
  他从长剑下凌空而下,卷起白衣猎猎,一双薄唇抿着,眼神冷淡极了,那神情看得迎上来的荼氏掌权人心里一惊,下意识放慢了脚步。
  荼氏的当家慢了脚步,另一个瘦削的身影不管不顾地冲上来,身体颤抖着,鼓足了勇气,想要说话,就听见白衣的剑主对着荼氏当家轻声道:“抱歉。我……没能拦下他。”
  此言一出,又是满堂惊愕。
  剑主出马,竟然未能拦下人?
  难道说魔尊的实力真有如此强悍?还是说……
  所有人都想到了方才他们二人见面后的言行举止,有些人眼里就出现了猜忌和怀疑。
  莫不是……莫不是明霄剑主看着自己的弟弟,便下不了手了吧?
  只是这个想法太过于亵渎,说出来肯定要被怒目而视的,他们也就只将其放在了心里,没敢说出口。
  荼氏的掌权人还没想好要说什么,急匆匆上前来的荼兆就颤抖着声音问了:“荼婴……荼婴他……他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