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节
  “你撒谎!”女人忽然激动的要朝苏木扑过去,苏木连忙拽住沈行在的袖子下意识将脑袋后仰。但女人身上都是伤,稍一使力又摔在地上。
  见女人挣扎了几下都未能成功起来,苏木才放心地松开沈行在,“我的态度总比沈行在好吧,怎么就只打我呢?”
  沈行在有些哭笑不得。她的确有些不同常人的聪明,却也偶尔笨拙的令人无奈。
  “同是女子,我很同情你。爱人并无对错,只是你大约是爱错了人,你如此貌美,何苦生生将自己磋磨得满身伤痕呢?那人有什么好,值得你毁了自己?”
  苏木长叹一口气,摆出一副同情怜惜的模样。
  她的声音刻意放柔,原先清亮的声音如今带着些软意,让人忽然升起倾诉的欲望。
  女人垂着头,声音细如蚊呐,“我什么都给他了……”
  “什么?”苏木未听清。
  女人抬头时眼中含泪,有些吞吞吐吐,“我们早已那什么了……”
  苏木越发疑惑,双手扣着椅子,身子往前,脖子还抻着,“你们哪什么了?你说仔细些。”
  头上突然被重重敲了一下,苏木捂着头倒吸了一口凉气瞪着打她的人。沈行在的手指抚过刚刚敲过头的扇骨,语气淡淡,“郡主还是将心思多放在正事上。”
  “我不是在做正事吗?”苏木怒道,忽然回过神明白那什么究竟是什么,一时被气笑了,“究竟是谁不将心思放在正事上?”
  审讯已有了头绪,如今女人对幕后之人的信任已无,再施以刑罚逼问便容易得多。刑狱的手段多半暴虐且狠辣,沈行在便将苏木打发出去。
  审讯的步骤苏木略知一二,也怕再待下去今晚恐是没法睡了,依言先出刑狱。
  刑狱杀气重,铺子都不敢开在附近,怕沾染晦气,只有几个小贩在附近卖小食,卖的也多是花生米、酱肘子烧饼一类能让狱卒在牢里看守时下酒的小菜。
  街上比刑狱暖和,苏木出来后手指也渐渐回暖,在架着桌椅的小摊上买了一个烧饼坐着边吃边等沈行在。
  沈行在出来时,苏木已经吃完了一个烧饼,同老板正聊得火热。
  刑狱附近连路人都比别处少,狱卒总赶着当值,买完吃食便立刻离开。老板在这儿摆摊常常一摆便是一整日,却鲜少有人与他说话,苏木恰好等沈行在亦等得有些无聊,两人倒是聊上了。
  老板健谈,亦或是许久无人陪他说话,憋了一肚子的话,滔滔不绝,苏木也插不上几句话,但依旧听的认真,不时还会点点头。
  沈行在让郭宫过去将人叫过来。
  苏木来时手中还拿着两个老板硬塞进她手中的烧饼。
  看着苏木递过来的还冒着热气的烧饼,沈行在往后仰了仰,啧了一声,满是嫌弃。
  见了他这幅样子苏木都不必等他开口再挖苦她两句寒酸潦倒,转手就将两块烧饼塞进郭宫手里,“郭宫,吃完。”
  郭宫一手拿着一个烧饼,一脸为难,“郡主,这……”
  “吃不完?”
  “也不是吃不完……”郭宫觑了一眼沈行在的神色,毕竟其中一份还是沈行在的,苏木不等沈行在拒绝就把本该是沈行在的那一份给了他,总让他觉得自己僭越了。
  “吃得完便多吃点。”苏木道,转头问沈行在,“可有审出结果?”
  沈行在原以为她还要同他就烧饼吵两句,不想她倒是更关心案子,点了点头,“的确审出了一些东西。”
  “幕后之人可有问出来?”
  沈行在未答她的话。苏木了然,“不能让我知道是吗?”
  沈行在并不遮瞒,“陛下不愿让郡主卷进来。”
  “小侯爷,你现在这样叫过河拆桥。”苏木叹了口气后摆了摆手,“罢了,不问便不问吧。”永昭帝既不让她过问,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她也并非是没有分寸之人。
  “她一腔深情,为了所爱之人以身试险,最后她爱的人却要毒死她,实在是可怜。”苏木忽然感慨。
  郭宫正忙着啃烧饼,闻言忍不住同她坦白,“郡主,下毒之事是假的。”
  “假的?”苏木微愕,会过意后忍不住对沈行在竖起大拇指,“小侯爷真聪明。”
  二人办完事情便打道回府,马车自然是在靖远侯府门前停下。
  下马车时恰好遇见有人往侯府递请帖。
  以沈行在的身份,请帖拜帖向来数不胜数,苏木亦没有窥探沈行在与谁结交的爱好,准备知会沈行在一声便回府。走到沈行在面前时不经意瞥到帖子上的名号,下意识地拦住了送请帖的人。
  “傅国公回上饶了?”
  送请帖的人认出这是锦瑶郡主,不敢怠慢,忙哈着腰道:“是,昨日刚到。”
  苏木又问:“一家人都来了?”
  “是。”那人答。
  沈行在将请帖扔给郭宫,饶有兴致地看着苏木的脸色陡然沉了一瞬,很快又恢复如初。恐怕这傅家有她不待见的人。
  苏木未再多言,同沈行在告辞之后便回了府。
  大姨娘恰好见苏木从廊上走过,叫住了她,“苏木,过来。”
  苏木闻言转头,看见大姨娘手中拿着一张请帖,同方才在沈行在那里看到的请帖一模一样。
  “姨娘,”苏木情绪不高,怏怏叫了一声人,“有事吗?”
  大姨娘见她蔫头耷脑的模样便忍不住笑,笑够后才将请帖递给她,“傅国公的世子要成亲了,帖子送来了,你记得日子别忘了。”
  熹王府没有正妃,但上饶城中的宴席素来只有正夫人才能参加,是以送来熹王府的帖子一向是能推则推,推不了的,如非重要身份,多数是苏木去参加。
  “知道了。”苏木闷闷接过帖子,心中并不愿去这趟喜宴。
  第25章 傅凝
  墨砚斋中,苏木如常听着掌柜夸赞他的宣纸能收水晕墨章,入墨浓淡干湿层次清晰,忽然听到有人柔柔叫了一声苏木。
  苏木轻蹙了蹙眉,抬眼看去。
  来的是个蓝衣姑娘,容貌姣好,气质温婉,见苏木看过去便温和地同她笑,像是见到多年未见的密友。
  多年未见是真,可却并非故交,说是宿敌还贴切一些。
  来人是傅国公家的姑娘傅凝,上饶极负盛名的才女,三年前傅家老祖宗去了,傅国公举家回乡守孝三年,如今才回上饶。彼时苏木亦是声名远扬,可惜并非什么好名声,旁人议论起苏木,往往还会添一句“分明是一同长大,锦瑶郡主怎么就没有傅三小姐半点好”。
  二人自小在秦故处学书法,性格天差地别,年纪又一般大,便免不了被人拿来比较。
  一比之下,傅凝温柔小意,知书达理,进退有度,哪哪儿都比苏木好。
  若只是旁人拿来比较,苏木倒也不在意,只是傅凝本人也较劲要与她比,耍尽手段都非要压她一头。
  幼时她耍心思耍不过傅凝,只能任傅凝欺负,长大后傅凝颇负盛名,有了一帮拥簇者,苏木却不大招人喜欢,更是无人信她。苏木惹不起,只好避而远之。
  可傅凝的好名声总要有人衬托,苏木便是最好的陪衬,傅凝自然不会放过。
  “傅三小姐。”苏木木着脸打过招呼,转头让掌柜将宣纸包起来。
  傅凝走过来,看了一眼还铺在桌上的宣纸,抬头笑着同掌柜道:“苏木挑笔墨纸砚的眼光最是独到,既是能让苏木看上的东西,想来极好,我恰好也要买宣纸,便同苏木买一样的好了。”
  掌柜露出为难的神色,“三小姐,实在抱歉,这些是最后的存货了。”
  傅凝闻言失望地啊了一声,“我原想写一幅字送与我兄长做新婚贺礼,只是寻了许久也未寻到称心的宣纸,想来是无法将礼送出去了。”她转头笑着同苏木道:“我知你一向喜欢收集这些,府里也收集了不少宣纸,平日里不用,光是看着这么多上好的宣纸想必就很高兴吧?”
  墨砚斋内有好些买文房四宝的人,多半都听过傅凝的才女名声,有人夸赞,“傅三小姐与兄长关系真好。”又同苏木道:“郡主府上既然还有宣纸,想来并不是急用,不如让给傅三小姐,以全她对兄长的一片情义吧。”
  让青簪将东西拿好,苏木转头看着那人露出微笑,“不让。”
  “郡主未免太不通情达理了。”那人见傅凝原先期待的目光黯淡下去,怜香惜玉之情顿生,忍不住谴责苏木。
  苏木原都要走了,听罢收回迈开的步子,笑得越发灿烂,“是我的东西,如何处置自然是由我自己想法,你非逼着我将我自己的东西让给别人这又是达的哪门子理?”她看向被人挡在身后的傅凝,声音清脆,“世子婚期已近,傅三小姐现下才想起来要准备新婚贺礼,看来三小姐果真与世子兄妹情深。”语罢头也不回出了墨砚斋。
  上了马车,青簪挑起帘子,见墨砚斋中几名文人皆围着傅凝似是在安慰她,面无表情,“都三年了,傅三小姐还是只会这几招。”
  苏木哼笑一声,“招数不必新,有用就好,光只用这么几招,她这些年可就尝到了不少甜头。”
  青簪道:“人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傅三小姐败在她这些招数上也不过是迟早的事。”
  苏木用力点头,还憋着笑,“这话从你嘴里说出来,那一定灵。”
  ***
  苏木与傅凝在墨砚斋的事情不过几日便在上饶传开来,她与傅凝的那点过往恩怨悉数被人抖出来。自然,这所谓的恩怨是指她如何欺负傅凝,而傅凝又是如何心地善良过往不究还待她以真心。
  “他们说郡主因嫉妒折断了秦先生要奖给傅三小姐的笛子。”青簪仰头说着街上疯传的传闻。
  苏木坐在榕树上,一条腿屈着踩在枝上,一条腿晃在空中。
  笛子本是她在秦故外出游历时求亲故为她带的,却被傅凝半路向秦故截走,但傅凝其实并不会吹笛子,只是喜欢抢苏木的东西不少人劝苏木大度,但她脾气大,是她的便是她的,折断了都不可能给傅凝。
  “还有,郡主自吹是秦先生最好的弟子,但先帝曾御口夸赞过傅三小姐的书法更好。”
  她与傅凝、永昭帝的书法皆师从秦故,先帝每月中旬便会带着一众大臣来检查永昭帝的课业。她幼时喜欢在草地上小憩,却被傅凝不当心踩了右手。那日永昭帝来时傅凝一个劲地夸她书法好,永昭帝便让她们二人分别写一幅字。苏木疼得连笔也握不好,写出来的字自然也是惨不忍睹,倒是傅凝被永昭帝夸赞了一番。
  “他们还说郡主诬赖傅三小姐剽窃你的文章。”
  “那篇文章本就是我的。”苏木小声嘟囔。
  太皇太后的七十大寿时苏木翻遍书籍,冥思苦想好几日才琢磨出一篇祝寿辞。寿宴那日傅凝抢在她前面为太皇太后送上了一篇祝寿辞,与苏木的祝寿辞一字不差。彼时苏木年纪小沉不住气,当即在寿宴上闹了起来,但她调皮顽劣,而傅凝聪慧懂事,无人相信傅凝剽窃了她的文章,只当她是未给太皇太后准备寿礼而心虚,才诬陷傅凝。
  当年解释无人肯信,如今更是百口莫辩。
  傅凝素有佳名,所以定是一尘不染。司徒苏木劣迹斑斑,所以传言千真万确。
  ***
  放学后苏木被吕夫子留下临幼学字帖,吕夫子在她身后站了许久,终是叹了一口气将她的笔拿走。
  “苏木,你的心不静。”
  吕夫子从柜子里取出一包杏仁糖给她。苏木一边接过一边打趣,“夫子藏私。”
  “听到外间的传言,伤心了?”吕夫子问。
  “没有,”苏木咬着一块杏仁糖,垂下眼睫,手指拨弄着油纸包里的糖块,“早就习惯了,何况并非事实,我又何必为虚假之事伤心。”
  吕夫子伸手戳了戳她含着糖鼓起一边的脸,“我这儿没有镜子,否则定让你看看你现在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我只是不想看见傅凝。”苏木将糖咬碎。
  “上饶只有那么大点地,你能避她一辈子?”吕夫子收回手,换了一张新纸让她重新临字。
  苏木无奈叹出一口长气,定了定神专心临帖子。
  帖子一临便到了傍晚,苏木揉着发酸的手一路走回西街,到西街街头时恰好撞见傅凝与沈行在一道。
  傅凝正仰着脸同沈行在说什么,神情雀跃却羞怯。傅国公府在东街,傅凝绕路来此,实在不得不让人多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