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节
  “知道。”江初看着大屏上的发车时刻表, “要带什么么?”
  “带瓶酱油吧, ”老妈笑了,“你方叔刚才出去买菜,自己念叨一万遍买酱油买酱油,回来还是忘了。”
  “行。”江初也笑笑, “给你们扛一箱上去。”
  离检票还有二十分钟, 挂掉电话,江初在候车厅坐了会儿。
  这几天心思都在覃最身上, 他点开手机看了一圈, 方子大奔他们在小群里圈了他好几次,朋友圈也呼呼啦啦滑不到底。
  江初随便扫了两圈,发现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又点开了覃最的头像。
  覃最的朋友圈还是一万年不更新, 唯一一条仍然是两年前那个小酒瓶。
  这几天每天面对面,对话框里的聊天记录停留还在十一放假之前,覃最发给他的那张酒店订单截图。
  下次假期就得到元旦了。
  从现在到元旦得三个月, 是覃最从开学到十一放假时间的三倍。
  江初算算时间, 有点儿想给覃最发点儿什么。
  但是拇指在键盘上悬了半天,他脑子里也没转出刚分开就必须要交代的话。
  坐在他斜对面的是一家三口, 小夫妻俩看着跟他差不多大, 带着一个黑不溜秋的漂亮小姑娘。
  妈妈在对着车次表翻车票, 手里举着瓶牛奶怼在女儿嘴边让她嘬吸管。
  爸爸捏着头绳给女儿扎头发, 两个羊角辫扎得歪七扭八,一个冲天一个冲地。
  夫妻俩看一眼就笑起来了,妈妈还拍了爸爸一下,奶都笑洒了,笑得小姑娘叼着吸管直摸脑袋。
  江初没忍住也抬抬嘴角。
  收回目光又发了会儿呆,手机“嗡”地进来一条消息。
  不是覃最,是老妈。
  老妈:车上先买个面包垫垫,早饭得吃。
  江初看了两遍,给她回了个“好”。
  然后他从胸腔里沉沉地呼出口气,转转手机塞进兜里。
  本来想着一路清醒着回去,结果上了车一开动,江初还是没忍住闭了眼。
  等昏昏沉沉地挨到老妈家,他都进小区快上电梯了,才想起来酱油的事儿,赶紧又折去小区门口买了一瓶。
  “我从厨房看见你又拐回去一趟,酱油忘买了吧?”到了门口没等他敲门,方周就把门推开了。
  “差点儿。”江初笑着冲他拎拎手里的酱油瓶子。
  “江初来了?”老妈在阳台晒衣服,喊了他一声。
  “来了。”江初换鞋进去,习惯性地想脱外套,攥了攥衣领,他又把手收回来。
  “你还先回家了一趟啊?”老妈转头看他一眼。
  “嗯?”江初看她眼神停在自己手上,反应过来老妈是在奇怪他出门一趟连装衣服的包都没带,囫囵着“哦”了声,没多解释。
  老妈在电话里听说他去看覃最,不太高兴地催他回来。
  等江初真到了家,她又没表现出什么情绪,还跟江初聊了聊覃最的状态,问问他医学院怎么样。
  “你没睡好吧?”看着江初打了第三个呵欠,老妈问了句。
  “昨天睡晚了。”江初打呵欠打出一眼眶的酸水,没跟她对眼。
  “真逗,跟个学生一块儿玩能玩那么野。”老妈“啧”了声。
  “外套脱了吧,在家里还穿着不难受啊。”老妈又说。
  江初顿了顿,又搓了搓鼻子:“有点儿冷,不脱了。”
  “感冒了?”老妈接了杯水过来,摸摸他脑门儿。
  “没有,车上冷气大,睡觉睡得头疼。”江初说。
  老妈看他一会儿,没再问别的,转身该忙什么忙什么:“你去睡会儿吧,吃饭了喊你。”
  江初本来想说不用,张张嘴,他站起来去了侧卧。
  “那我眯一会儿。”他扶着门把回头又冲方周打个招呼,“叔你要帮忙就喊我。”
  “去睡吧,我做饭还用不着你。”方周举着一截莴笋朝他摆了摆。
  关上房门,江初肩膀一泄,松了口气。
  他其实没打算睡多久,毕竟不在自己家,睡也睡不踏实。
  结果往床上一歪,他闭上眼就开始做梦。
  梦得很乱,几乎全都是覃最。
  从覃最在车站接到他开始,全都是他们这几天相处的过程。
  不过顺序全被打乱了,上一秒他们还在车站说话,下一秒就叠在酒店的沙发上。
  或者在覃最寝室。
  或者在人来人往的大街。
  一段段毫无规律的闪回,中间还时不时夹杂着房间门外老妈和方周隐约的说话声。
  梦里最后一个片段就是现在,他睡在老妈和方周家里,被覃最的电话惊醒。
  他睡意朦胧地接起来,覃最在电话里喊他哥,说他脖子上的牙印被康彻和辅导员看见了,辅导员给江连天打了电话,江连天和覃舒曼正在去学校的路上。
  “我全都说了,哥,你敢告诉他们么?”覃最在电话里问。
  江初小腿一抽,从梦里惊醒过来。
  他眼都没睁彻底睁开就翻身去抓手机,看见屏幕上来自覃最的未读消息,心口一阵失措。
  覃最:我到学校了哥
  覃最:学校食堂今天只有绿豆粥
  覃最:你别忘了吃饭
  最后是一张绿豆粥的照片。
  江初浑身一软,松开手机直挺挺地倒回枕头上。
  “还没回你?”康彻窝在椅子里咬着烟敲电脑,一只脚踩在椅沿上,头也没转地问了句。
  覃最偏偏脑袋看他,目光从康彻鸡窝一样的头发扫到他鼻梁上挂着的眼镜,又看向他桌上摞成一叠的粥碗面碗。
  “你这几天在寝室就这个状态?”他没回答康彻的话。
  “想不到吧。”康彻笑了笑,“医学院男神的真实面目。”
  “脸这么大确实没想到。”覃最也笑笑,“没见你戴过眼镜。”
  “干活的时候才戴。”康彻检索了一串单词,鼠标“唰啦啦”地滑下去。
  “在做什么?”覃最把目光定在他电脑屏幕里成页的文献上。
  “查资料,其实就是打杂。”康彻剪切了一段贴在记事本里,在旁边打上一行备注,然后摘下眼镜朝桌上一扔,叼着烟搓了搓眼角,“你回头跟个科研就明白了。”
  “大一做科研?”覃最抬抬眉毛。
  “理论上我已经大二了,学弟。”康彻掀开眼皮笑着看他一眼,“大一就去找老师跟项目的也不少,毕竟是拔尖儿的医学院,永远不缺背后使劲儿的人。”
  “说说。”覃最来了兴趣。
  “白说啊?”康彻转转椅子冲着他,饶有兴趣地盯着覃最的脖子,抬了抬下巴,“一换一,先说说你脖子上那个性感的牙圈儿。”
  江初摸摸脖子,打开前摄像别着脑袋看了会儿。
  其实没他想象得那么显眼,毕竟覃最也没给他咬掉一块肉,基本上已经看不出什么痕迹了。
  就是有点儿发青。
  而且他心里有鬼,越看越觉得自己眼上卡了个八倍镜。
  给覃最回完消息,他还是把外套穿上才从房间出去。
  桌上已经摆了几盘菜,方周在厨房煲汤,他看了一圈没看见老妈,竖竖耳朵才听见她在书房打电话。
  “醒了?”方周听见江初进厨房的动静,扭头看他一眼,“怎么不多睡会儿。”
  “没那么困,回回神就够用了。”江初笑笑,洗洗手给他帮忙。
  方周这会儿没跟他客气,递给他一把芹菜让他摘叶子,等会儿做个蒸菜。
  “这两年是不是都没谈女朋友啊。”跟江初闲聊几句,他话题一转。
  “没。”江初掐了一片黄叶扔碗里,又给捏出来扔进垃圾桶,“这方面没什么心思。”
  “你妈没事儿就念叨,你也不嫌磨耳朵。”方周轻声说。
  江初笑了笑。
  “不谈也不耽误,你们这一代都崇尚晚结婚,我同事家的姑娘三十二了,一天忙得风风火火,人也不缺追求者。”方周继续说,“主要还是自己到这儿,江初心里已经有数了,肯定是老妈自己说腻了,让方周在中间递话。
  “是您嫌磨耳朵吧。”他笑着问方周。
  方周弯弯眼睛,故意有些夸张地抿抿嘴,示意老妈可能在门外偷听。
  “不谈是有不谈的自在,不过精神头实打实的在这儿,有时候难免容易有点儿想法。”方周掀开砂锅盖子撇了撇沫儿,声音压低了。
  江初摘芹菜叶儿的手顿了顿。
  “还是得注意。”方周朝自己脖子上指指,看了眼江初。
  江初抬眼看着他,没表情也没说话。
  “你妈呢,挺有意思,管天管地的,就是个强势的人,”方周又笑了,收回目光继续弄他的汤,“但是她又觉得你毕竟也这么大了,男女有别吧,有些话她当妈的也不好说。”
  “她觉得要么你就好好谈个女朋友,真不想现在谈,也别随便跟谁瞎玩儿,”方周用那种“我是男人,我懂你”的眼神看他,“为什么总说那些是野花野花呢……就是因为干不干净不好说,明白么?”
  江初明白了。
  他脖子上的牙印老妈早就看见了,但是老妈以为他是跟人约炮,或者找小姐了。
  “哎,你俩真是……”江初都不知道自己是该笑还是该尴尬,整个人说不来的无奈,又不可避免地松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