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节
  他们大晋重商,但阶级隔阂仍在,读书的看不上从商的,读书人都有些恃才傲物,尤其是学问好的,花重金自然能请来秀才公,但学问层次可就不敢保证了,周家这位许秀才,是大夫人潘氏请的,喜春所知道的,知道不是走的商户路子。
  “我、我这不是不知道吗...”
  那黄姑娘从头到尾的没怎的抬头,只安安静静的用饭。
  用完饭,喜春带了她们出门,先在温家村里走了一圈儿,看过了西边热火朝天的建房舍,请来的匠人师傅多,如今西边的温家村中,平地上头已经竖立起了一栋栋的房舍,都是清一色的青砖瓦房,除开造型各有不同,房舍修筑的整整齐齐的,一栋挨着一栋,连隔开的距离都是一样。
  温家村的村民们如今除了在田间地头的忙活,最喜欢的就是远远站着看西面房舍的修筑进度,尤其是当这样一栋栋漂亮整齐的小院子成型,村里人早就恨不得能早日住进去了。
  瓦房土墙换了青砖房,这就跟天上掉馅饼一样。
  周秉立在空地上,身边围着几个匠人,背对着人,正指着那些房舍指点,似在汇报甚,不时还拿出了图纸一起商讨。
  喜春在他身上看了几眼,问巧香:“爷的水给送去了没?”
  “已经送了,匠人师傅们也都给了药包,叫厨娘给熬了消暑。”
  喜春放了心,给陈氏几个介绍起来:“娘,你看,这儿虽说挤了些,但这不也是为了方便你女婿么,娘你看看后边那坐山,等西边这房舍建好了,这里就要修筑一个庄子了。”
  “这就是你们弄的那个甚汤池庄子?”
  喜春也不意外她娘陈氏知道,点点头:“是呀,一个男池,一个女池,等以后汤池庄子修好了,我请你们上来泡汤池的。”
  “泡汤池是不是还得脱了衣裳的?不行不行,在外边宽衣解带的...”陈氏连连摆手。喜春又给她解释,女池里还有一个个的小间,就自家人怕甚么。
  西边的温家村建好后,如今这里便要夷为平地,按图纸上的,如今温家村这一片要用做特意停放马车的地方。
  在顺着蜿蜒的大理石小路上去,就到了烟雾缭绕的汤池庄子。
  赵氏几个听她说着,唐氏看了看西边还建得热火朝天的房舍,又看了看还未动工,但已经空出来的大片土地,心里又酸了,“小姑啊,你们这得花多少银子啊,建庄子就算了,总归是靠着挣钱的,那些房舍修那么好做甚,给别人修的,你们傻啊,这村里的房子这么差,你们给修的可全是青砖大瓦房啊!这不是赔本的营生么,不找人贴钱么?”
  唐氏觉得要是她的话,要是她口袋里掏钱白白给别人修房,那是不可能的。
  “不贴钱。”喜春回她,等走完了村子,日头也大了起来,一行人回了青砖瓦房。喜春自打怀孕后就十分容易出汗,这会儿走了阵儿,一回来背心都湿了,又回房洗漱了,换过了衣裳,巧香拿着长帕替她绞干长发,巧云就给拿了面膏来替她擦着脸、身子。
  陈氏带着几个儿媳妇也回去洗了洗手,理了理衣摆,一进门,见桌上摆着几个罐子,开了盖子,巧云正在往喜春身上涂抹,凑近了看,里边都是呈膏状,还带着些清香,陈氏大惊:“哎哟,你是孕妇呢,这些带香的可不能往身上招呼的。”
  怀孕的妇人家,衣物、吃食、常用的胭脂水粉,沾了香的都不能碰。
  外边陈氏几个听到陈氏这一声儿惊呼,忙推了门进来,问怎么回事儿,喜春先笑笑,“没事,娘在问我这些面脂面膏的事儿。”
  黄佳不爱讲话,这会儿也是熟络了些才说上几句,“这些都是面脂面膏吗,倒是不曾在铺子里看过。”
  宁元带她去过胭脂铺,那些面脂面膏摆在最显眼的位置,一瓶儿就要好几俩银子,还有十几俩银子的,说是府城里的夫人们平日用的,那几个摆着的瓶子跟她现在看到的又不一样了。
  喜春笑笑,“是不一样。”
  唐氏酸了句:“你懂什么,小姑这可不是外边铺子上的东西,这是人作坊专门给调的,还特意给派个人先看过了,根据情况,请了大夫查脉后捡了药材制成的,一瓶好几十俩,外边哪有卖的?”
  唐氏前一回登门儿,正巧见了大夫查脉,她还以为是小姑身子不好才请了大夫上门,谁知道人只是专门来查看体质情况的,开出的方子也不是为了抓药来熬了喝,而是送去制成面脂面膏。
  唐氏脸皮厚,还拿了一瓶儿走,虽说不是按她的体质给调配出来的,但唐氏用过后就是觉得这面膏不同,连相公都说她气色都不同了。
  几十俩一瓶儿,咬咬牙倒不是买不起,用得节省些不是么,这满府城里有钱的夫人多的是,但要专门调配,可不是有钱就能办到的,当初唐氏咬咬牙准备也请人给专门调配,但一问,人家就说了,她夫家是哪家?家中产业是哪几样?每月能不能消耗上千俩银子?
  直接就把唐氏问得落荒而逃。
  每月上千俩,还得看身份地位,这一年半载就要万两白银,放眼满府城,有几家的夫人能这样的?
  能这样一掷千金的,就跟她小姑一样,一瓶儿拿来擦脸,一瓶儿拿来擦身子,人家还要擦脚呢。就这样的耗费,一月可不得花个十来瓶,花费上千俩么。
  黄佳瞪着眼,看着那桌上几个毫不显眼的瓶子,像是在看甚黄金似的了。
  她跟宁家定亲前,就曾听人说宁家的姑娘嫁得好,大名鼎鼎的周家,是府城里出了名儿的富户人家,家财万贯。
  这哪里是万贯的。
  喜春还在跟陈氏和赵氏解释:“娘,大嫂,这些都是没问题的,二哥刚给我把了脉,回去后周秉就叫人把衣物绣帕香囊甚的都给挑走了,胭脂水粉也挑了的,早前用的都停了,这是才叫人重新调制的,只调了面脂面膏,胭脂水粉是不用的了。”
  喜春也知道面脂面膏能用药材调制,保证对孕妇没有坏处,但胭脂水粉多是用花、粉来做的,香气浓郁,这些她都不敢用,已经收了起来。
  陈氏还是不敢放心:“女婿知道?”
  “他哪有不知道的,这些天他一直在家守着呢,我身边的都是由他先过了目再送到身边的。”
  陈氏这才敢放心,“行,那你用吧,不过你还是少用上些。”
  “行。”喜春也知道这是为了她好,便叫巧云只薄薄的敷了一层儿。
  唐氏一直听着他们的对话,这会儿凑了来:“小姑,你早前没用的那些不如给我吧,反正你用不了,这些东西放久了也不好。”
  她这句说得确实对,这些调制的东西确实放不了多久,喜春当时就先送了几瓶出去,给了府上几个婆子,身边两个大丫头也有得,现在还剩得不多,“我给娘,你要的话到时候问娘要去。”
  擦好了面脂面膏的,喜春换了身常服,一出院子,才知道周辰在跟着读书的时候被书声给催眠了,已经睡了。
  晌午厨房做的是陈氏带来的鸡汤和鱼。
  陈氏要留下来伺候姑娘几日,赵氏唐氏都要回去看着铺子,等下晌天消了几分暑气,就带着黄佳一块儿走了。
  薛家招人的事情喜春虽说躲来城郊避热了还是听说了,一直叫人关注着的,薛家开的工钱不错,招手脚麻利的小娘子和妇人家,一宣扬了出去,不到一日功夫就招了三四十个,连育养院的袁婶子得了信儿都去了。
  有了这些小娘子妇人,薛家的花水一下就制出了不少来,花掌柜还给喜春送了来。
  送来时家里正要开饭,喜春就叫人先搁在一边,先就坐用饭,饭桌上照旧是一盅鸡汤摆在她面前,旁边四时蔬菜,鱼、河鲜。
  喜春已经连着喝了多日的鸡汤,马婆子还说盐不能搁多了,陈氏也同意,炖出来的鸡汤鲜美是鲜美,就是缺少了些味道,喜春喝着没味儿,嘴里都是淡的。
  “这有甚的,我当初怀你们兄妹几个也是这样过来的,不止现在不能太盐了,等以后孩子生下来也不能吃重盐重油的。”陈氏还这样说。
  怀孩子是十月怀胎,生孩子到断奶也得一岁上下,喜春怀孕后就听了不少孕妇及养娃的事儿,她原本是打算生下后自己来喂的,毕竟当初她娘也是这样把他们兄妹几个奶大的。
  但现在她突然觉得大户人家喜欢找奶娘也没错,周秉他们兄弟几个不也是被奶大的么,不也挺好的。
  吃谁的奶长大不重要,重要的是她会慢慢陪着他长大。
  一盅鸡汤喝了一个小碗喜春就喝不下了,盅里还剩了不少,在陈氏目光灼灼的眼下,喜春给周秉兄弟几个也分了一碗,正好把一盅汤分完。
  兄弟几个都是夫人和嫂嫂给了也就吃了的,陈氏见两个孩子吃得高兴,面儿上也带着笑,孩子吃得好只会叫人高兴,白胖胖的更好些,她目光移到正在慢条斯理喝汤的女婿身上,目光就带出两分迟疑来了。
  有句话她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的,毕竟女婿整日在外头也辛苦,多补补倒也是好的。但大肚婆的饭菜容易胖人,孩子长得胖那叫可爱,男人一但上去那就下不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
  ☆、第 77 章
  用过了午食儿, 周秉照旧陪着喜春小憩了会儿,他睡眠浅,睡了不过两刻就醒了, 耳边还有浅浅的呼吸打着, 像是柔嫩的指腹在他身上作怪一般,紧紧依偎着,娇妻幼子在侧, 着实叫人沉迷。
  但强大的自律约束着他,周秉侧身在娇妻娇嫩的脸颊上轻轻抚了两把,就轻轻把她搭来的手放进被窝里, 尽量着不放出声音下床穿好了衣裳。
  喜春揉着眼, 睡眼惺忪的软软问了声儿:“几时了?还早呢,你再歇会。”
  周秉又坐回了床榻上, 柔声说道:“房舍要竣工了, 我得去盯紧一点, 免得出了茬子, 还早呢, 你再睡会儿。”
  “嗯。”喜春随口应了声儿, 嘴唇嘟囔了两句,又睡了过去。
  周秉这才起身出了房门。
  喜春嗜睡, 这一睡就睡到了快申时, 她没甚么精神儿的靠在床头,陈氏端了盅燕窝来,“厨房里才熬好的, 正合适吃,你快尝尝。”
  喜春摸了摸肚子,吃了几口。
  她下了床, 转去了里头打理了下,出了院子,外边日头已经消退了不少,院子里还是燥热得紧,喜春没敢多待,先绕着院子走了一圈儿,还听了一会儿许先生授课,这才慢腾腾又回了房。
  路过时,见一旁桌上放置的盒子,顿时响起了晌午用饭之前花掌柜使人给喜春送来的朱栾水。
  琉璃瓶儿里头装着浅粉的水,香气不冲,另一旁边是一道儿送来的几个木制的小匣子,装朱栾水用的。
  匣子有好几种,一种是制成的长形儿盒子,只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一种是方形儿匣子,也不大,边上还做了个提手模样,涂的是黑漆,点着几朵绘制的花纹。
  一个叫捧盒,一个叫提盒。
  时下各大胭脂铺上,胭脂水粉的瓶儿种类多,有青瓷、白玉、珐琅彩、甚至黄金,花水则是琉璃瓶儿身,胭脂水粉和面脂面膏的不占地方,来铺子上采买的小娘子装进荷包就带走了,夫人们买得多,铺子上也会准备提篮,里边铺子上等的绸布,或是用普通的木匣子给装上,送上车马。
  但单独给花水准备带走的匣子却是没有的。
  这还是在铺子上的新伙计提出来的,说,“连外边给送小食儿的店家还有小盒给客人送菜送饭呢,咱们这些贵重的花水还没个装的。”
  喜春早前听说的时候就莞尔一笑:“这怎能一样,外边小食儿店专门找了那烧碗的作坊,大大小小的都有,烧出来的土碗大小繁多、价目便宜,过后人还得给送回去的...”
  说着,她突然一顿。
  巧香不疑有他,继续说道:“可不是,花掌柜也是这样回的,又见那伙计说得像是有几分理的模样,这才请人做了几个请夫人定夺的,但要奴婢说,这其实要不要盒子的也差不了多少的,”巧香终于察觉出了喜春的犹豫,“夫人,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的?”
  喜春摇头:“没有,我只是觉得,这或许当真是一个新奇的行当。”
  可不是么,连食店都有碗给装一下的,他们胭脂铺上的东西样样都不便宜,没道理还没东西给装一装的。
  大晋在饮食茶店、花车游玩上是十分重外貌的,尤其是各大酒楼中,上菜得先摆着盘,上边做个形状儿,边沿点缀些花瓣,营造食物精致又好看的姿态,甚至家家户户房里还摆高瓶儿、插花枝,大户人家的闺女跟着女师傅学插花品茶。
  说明都是注重外表和形状的,喜春根据这小小一间的胭脂铺,脑子里不断的延伸出去。饮食茶店都有追求精致,街边的小摊儿上,卖糖葫芦、点心、烧鸭的也都有盒子给装一装,只是最简单的油纸,却免了人们不知从何下手的忧虑。
  胭脂铺里是有提篮和匣子,但对数目不多的小娘子来说太大了些,小娘子们爱三三两两的请着好友手帕交在外边逛,并不是每个都带着丫头下人,一人手边拿着一些也就够了的,荷包不大,装上一个也就尽够了。喜春还记得她当初没嫁人前,偶有去县里头,都得算计着买,怕手上提不了的。
  想买,总不能一直捏在手上吧,这不方便不说,其实到底也不美观。
  她拿起了漆着黑儿的小匣子,提在手上试了试,匣子不重,但也有分量,里边能放下一个朱栾水瓶儿,斜着还能放得下二三个胭脂面膏,喜春对这个手提盒倒是很满意。
  她递给了巧云巧香两个,叫她们也试试:“若是你们出门在外的,跟着几个小姐妹一块儿走,去买了胭脂水粉的,用这个提着如何?”
  巧云两个试了个新奇,提着走了几步,也就发现这个提盒的好处了。
  手提上边沿都打磨得光滑,提着不刺手,分量不轻不重,提着正好,轻飘飘了容易忽视,有分量了又不觉得太压手,最主要的是这一提就也不担心手上没位置了,两个人面面相觑,都说好。
  提盒这个东西,大了就成了食盒跟书盒了,对女子来说,这样大小正合适。
  捧盒的用途不在提,而在捧。用于送礼、呈上之时。
  这两种盒子是喜春早前跟花掌柜根据货物大小而特意找人定制的,只是先做出样式叫来看一看的,从木材分量、打磨上喜春都是满意的,只是,她到底觉得缺了甚么。
  缺了什么呢?
  “还傻站着干嘛,你说你这都站了多久了。”陈氏从外头进来,又把一匣子的朱栾水提远了的,“说了你多少回了,你跟你爹一个性子,一忙起来就只记得一件事儿了,这水太香了不能久闻,你到底记住了没。”
  陈氏提着东西,碎碎念着。
  一点灵光一下划入脑海里,喜春先前一直觉得缺了什么的点顿时茅塞大开。这盒子样样完美,唯一缺的,是标识。
  她做这个匣子的目的本就是好叫人觉得他们朱栾水与众不同,如今配得上朱栾水的匣子已经做出来了,唯一欠缺的,就是标识,也是一见这匣子便知道这是他们周家铺子上所出售的东西。
  盛京府百万人家,胭脂铺更是如过江之卿,朱栾水的出现确实能给周家铺子开出一条路子来,但要趁着这股东风把周家铺子再往上抬一抬却是不容易的。
  说白了,薛家的朱栾水能供给他们周家,自然也能供给其他人家,想要尽快的把周家铺子的盛名打开,不止得靠这一样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