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在上_98
  方明珏心中有一股怪异之感缠绕不去,却一时不知从何而起,便道:“泽颢年幼,朕……”
  “陛下!”
  杨晋突然扬声打断,他望着汉白玉台阶上的方明珏,目光锐利如鹰隼,含着一分刺目的讥讽,道,“臣记得端王世子乃是天佑十八年生人,今年恰满十六,年幼一说,不知从何谈起啊?”
  末了,他目光淡淡,扫向四周,“诸位大人看,是也不是?”
  端王世子方泽颢,便是个瞎子也看得出来,不过是个几岁大的小娃娃。说是刚断奶都有人信,却与十六少年完全搭不上边。
  但此时,在杨晋目光扫过之处,先是一片死寂,随后,一个又一个大臣低了头,开了口。
  “护国公所言不错,微臣记着就是天佑十八年……”
  “那年春大旱,世子便是在春末出生,下了场大雨,才取名泽颢,老臣记得清楚着呢。”
  “是极是极,世子已然十六,封王开府乃是常事……”
  一个个说得煞有介事,有理有据。他们互相拱手,小声说着天佑十八年世子出生的百岁宴,又出列奏请封王北地。仿佛真是这么回事,一个八岁的小娃娃,眨眼成了个十六岁的少年人。
  举目望下,方明珏的浑身渐渐冷了。
  指鹿为马。
  杨晋这是在让满朝文武站队。
  “陛下,您听见了吗?”杨晋的眼中终于泄出一丝压制不住的志得意满,他讥嘲又轻蔑地盯着方明珏,道,“臣等请旨,着端王世子方泽颢即日离京,封王北地!”
  满殿大臣齐跪,“臣等请旨!”
  “……准。”
  “准!哈哈哈哈……姐夫,你听见了吗?”荣庆云在杨晋的书房里挤眉弄眼地笑,“那小皇帝简直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这个字儿!想必出了凌霄殿,便得气得吐血!”
  杨晋负手站在书案前,皱眉瞪了荣庆云一眼,“稳重些。”
  荣庆云嘿嘿笑:“姐夫,我这不是替你高兴嘛。小皇帝这回服了软,肯定得掂量清楚形势,以后那退位诏书,还不是手到擒来?”
  荣庆云这马屁拍得着实是到了杨晋心坎里。
  他绷着的嘴角没忍住,往上扬了扬,冷笑道:“这才哪到哪儿。如今若我逼他退位,南越老百姓一人一口唾沫,也得将我淹死。要想顺理成章,就得把他这老虎的牙,一根一根,都给拔干净了。”
  荣庆云一肚子草包,满脑袋雾水,不明所以。
  杨晋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道:“吩咐安昌侯府那边,该动手了。”
  荣庆云恍然大悟:“肖棋……”
  杨晋神色阴冷:“我倒是小瞧他了,竟然敢算计我,那就再留不得了。”
  “直接杀了不就行了,”荣庆云疑惑道,“何必劳姐夫再费神?”
  杨晋轻叩桌面:“一石二鸟,你可懂?我不仅要他死,还要他死前,给我从方明珏身上狠狠咬下一块肉来……”
  第55章 侯府惊变
  四月芳菲, 春暖花开。
  萧乾进来时,方明珏正在画窗外一株新桃,等那只温热的手贴着腰, 马上就要滑进衣襟中了, 才转头道:“安昌侯府来人了?”
  另一只手从背后伸过来,将一册暗红请柬扔到桌上, 萧乾冷笑道:“说是老爷子寿辰,让我回去。这种风声鹤唳的时候还敢大摇大摆办寿宴, 有趣。”
  方明珏拿起来看了眼, 眸光一沉, “怕是得了杨晋授意。”
  自那日朝堂杨晋给他上过一堂指鹿为马的历史课后,方明珏便骤然从被奏折淹没的忙碌中挣了出来。摆上他案头的,又成了那些东家长西家短的无用事。
  他也不必像从前那样装模作样了, 干脆便一本也不看,翻翻书作作画,也算心大。
  可那日之后,杨晋便忽又没了动静。后宫仍未清理, 军中也未彻底扫除异己,连之前常太师谋逆的余孽都未下手。
  杨将军像是闭门修仙去了,连朝都不上了。
  本来京中人人自噤, 恐惹事端,但一看这情形,便又歇了没两日,再次歌舞升平, 纸醉金迷,全然看不出不久前这京城几乎两番改朝换代。
  方明珏清楚杨晋绝不会雷声大雨点小,这般就销声匿迹。果然,这就来了。
  他本想从长计议,徐徐图之,只是杨晋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将主意打到萧乾身上。
  “发什么呆?”腰间被捏了下,方明珏回过神来,萧乾低头俯身,搂着他的腰,将人圈在怀里,低声道,“杨晋出招也好,总比如今摸不着命脉强。我知道你还有些人,但切莫轻举妄动。”
  他像是看出了方明珏在想什么,手掌向上,握着方明珏清瘦的手腕,手指从掌心抚过,一点一点舒展开他微微攥起的手掌。
  方明珏眼睫微垂,笑了下,“萧将军果然是出了名的刚愎自用,孤勇之士。”
  萧乾心里一哆嗦,又捏了捏方明珏的手腕,“等我回来……回来了,咱们再商量。我只怕你关心则乱。”
  “好。”方明珏应了声,回头朝着萧乾的下巴就是一口,留下明晃晃两个牙印。
  萧大将军摸了摸下巴,按住撩完就要跑的小皇帝,低头拂开他背后的长发,结结实实啃了几口那一小截白皙的后颈。末了,探出舌尖,在几枚凌乱的红痕上叠上一层湿软的暧昧,又吻了下,低声笑:“这就站不住了?等晚间回来……”
  回来干什么?没说。
  留下一个令小皇帝原地冒烟飞升的未尽之意,萧老流氓施施然甩着袖子,走了。
  这是杨晋回来后,除了上朝,萧乾头一回与方明珏分开。
  他虽宽慰小皇帝说得一套一套的,但心中却隐隐有些不安。从御书房出来,便将霖铃和在皇陵死里逃生瘦成了个小猴的小德子叫到跟前,耳提面命了一番,才揣着忐忑,出了宫。
  安昌侯府如京城其余贵臣侯府一般,是根随风倒的墙头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