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节
  眼看着自己家被盯上了,清河侯夫人头皮发麻地领着女儿站了起来,道:“臣妾携小女给皇贵太妃请安,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在她身侧,身着蜜合色衣裳的小姑娘跟随母亲下拜。不得不说,这姑娘身段一流,行礼屈膝半分不错,衣裙甚至能维持在原地不动,绝非一日之功。
  按照冯弦机安排的桥段,汤凤装作对这姑娘十分有兴趣的模样,点了点她,道:“到本宫这里来,这样漂亮的小美人儿本宫要仔细瞧瞧。”
  小皇帝在旁边黑了脸,她可不相信汤凤会绝对这世上还有女子美过她的,不就是知道他有意将李五姑娘配给西南王所以才有意拉拢么!
  李五看了一眼母亲,后者点了点头,示意她赶紧去。
  思及皇贵太妃的彪悍历史,李五心怀忐忑地走了前去,虽在外人看来十分镇静有礼,那是因为后背上冒出的汗只有她一人感受到了。
  “小女给娘娘请安。”李五走上前,对着她再施一礼。
  走进了,汤凤才发现这的确是明眸皓齿的美人儿。虽眉色浅淡又是一双柳叶眼,不如浓眉大眼的姑娘可爱,可她自有一股未经雕琢的璞玉之质,一张脸蛋儿只有巴掌大,看起来更添了几分小家碧玉。
  汤凤倒是真赞了一声美,起码是她喜欢的模样。李五意外地看着她,像是不敢置信一样。
  “怎么?本宫还逗你不成。”见小姑娘这副惊讶的模样,汤凤倒是真的笑了起来。
  李五脸颊一红,嗫嚅道:“娘娘才是国色天香,姿色天成。”言下之意便是你自己都是顶美顶美的美人儿了,怎么还能觉得别人美呢。
  汤凤眼睛一弯,眉眼之间的笑意都快溢了出来,这小姑娘的心思可够实诚的。她朝李五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些。
  李五上前两步,汤凤伸出手,李五愣了一下:“娘娘?”
  “手来。”
  李五将手递了出去,汤凤抬起手腕,褪下了腕间挂着了一对白玉镯,直接推到了她的手腕间。
  “你长得好看,人也机灵,本宫很喜欢。这对白玉镯是本宫入宫那年先帝赏赐的,今天就赠与你吧。”
  李五惊讶不已,传说中皇贵太妃十分难接近,更是动不动就要和人翻脸,怎么今日对她这般和蔼?天啊,难道她真的要卷入政治斗争当中了吗?李五惶恐下跪。
  “娘娘所赐不敢推辞,可是这白玉镯既然是先帝赐予娘娘的那定然对娘娘有十分重要的意义,小女不敢夺人所好。”
  汤凤见她要摘镯子,使了一个眼神给莲藕,后者立马上前将李五扶了起来,并不动声色地按住了她的手,笑着道:“姑娘得了娘娘的喜欢,这白玉镯便算是送对人了。”
  李五感受到了莲藕压在她腕间的力量,自然也知道这不是能推拒的赏赐,乖乖谢恩。
  汤凤忽然将话锋一转,看向小皇帝,道:“听说陛下有意将李姑娘赐给西南王做王妃?”
  皇贵太妃要与皇帝说话,李五自然被莲藕带到了一旁,听到与自己的终身大事有关身子不自觉地抖了一下。
  小皇帝已经明白了汤凤的用意,脸上十分难看地道:“朕只是想给西南王做个媒罢了,至于王妃的人选当然要以西南王的意思为主了。”
  “哦?本宫倒是觉得这位李姑娘很不错啊。”汤凤慢条斯理地道。
  “母妃觉得不错未必王爷也觉得不错,还是要王爷喜欢。”小皇帝冷硬地回答。
  下一刻,汤凤的目光转向了下面,眼神装模作样地找了半圈后,似笑非笑地道:“那便请西南王过来问一问罢。”
  众人身躯一颤,这怎么又盯上西南王了?!
  还有完没完!
  作者有话要说:  冯弦机:又被点名回答问题,好开心。
  第三次了哈哈哈哈哈
  第36章 旧人重逢
  众人或同情或好奇地看向西南王, 不知时至今日以他的身份地位会不会作出什么反抗的举动。
  冯弦机起身走到靠前的位置停下,拱手一拜,道:“陛下, 娘娘。”
  汤凤高高地挑起眉毛, 笑着问道:“王爷觉得陛下这牵的姻缘线可还合王爷的心意?”
  小皇帝拧起了眉头,摸不准汤凤到底藏了什么心思。将李五赐给西南王的确是他的意愿, 清河侯持身公正,定然不会作出什么有违法度伦理之事, 所以将李五安排到西南王府去, 他很有几分信心。可是如今看汤凤的态度,倒像是知道他打的这算盘了, 再将李五和西南王凑作一堆,会不会生出别的变数来?
  冯弦机故意看了一眼小皇帝, 像是在寻求他的意见一般。小皇帝以拳抵唇,道:“爱卿不必顾虑。”
  “臣去年看中一女子, 贤良淑慧,欲上门提前提亲, 可不知怎么陡生变故,佳人命丧黄泉。”冯弦机一脸伤痛无奈地道, “臣思来想去心中十分不安。臣的王妃当年也是突然病逝, 如今喜欢的女子同样遭遇不幸,若说是巧合也太巧了些。臣是刀口舔血之人, 说不定是煞气太重克了这两位女子。”
  他说得一脸沉痛,众人听得一脸入神。命理之事实在邪乎,不能尽信不能不信,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观西南王的面相,凶狠威严, 似乎的确有几分克妻之相。
  “因此,臣对娶妻一事实在惶恐,不敢连累李家姑娘。”冯弦机重重地叹气。
  汤凤端起茶杯掩饰自己嘴角的笑意,他可真能扯的,为了拒婚不惜给自己扣上一顶克妻的帽子。她倒要看看以后他再有喜欢的女子时,该如何向她解释今日的行为。
  清河侯夫妇见西南王亲自拒婚,又将拒婚的理由背在了自己的身上,不免欣喜感动。再看皇贵太妃身旁的女儿,乖巧伶俐,怎么也不能嫁给一个克妻之人啊!
  小皇帝心中纠结,若是想要将西南王与李五促成一对今晚便是最佳时机。可汤凤的态度实在是让他拿不准,这会不会是一个圈套?
  汤凤看出小皇帝的犹豫,决定再加一把火,笑着道:“王爷可真够会说的,不就是不想成亲么,怎么还扯上克妻了?不过两个而已,说不定就是意外,不如等王爷娶上七□□十个的时候再看,这克妻的名号王爷当不当得。”
  “母妃此言差矣。”小皇帝果然出声,偏向了冯弦机,“若是真娶了七□□十个的时候,岂不是害了这些无辜的女子?西南王自有他的顾虑,母妃何必强人所难?”
  “哦?倒成了本宫的错了?本宫想着陛下第一次给人做媒自然是要马到成功才好,所以才帮着陛下撮合,怎么最后倒成了本宫的不是了?”汤凤轻哼了一声。
  小皇帝道:“朕只是关心臣子罢了,并无强迫之意。母妃的好意大约西南王也知道了,就不必在此事上过多纠结。”说完,他又看向西南王,道,“克妻之事不能全信,但终究还是需要你自己去化解。若你日后有喜欢的女子了尽可以给朕说,朕一定做这个证婚人。”
  “谢陛下隆恩。”
  汤凤身侧,李五同样松了一口气。好了,她可以不用嫁给一个不认识的人了。
  汤凤似有察觉,歪着身子瞥了她一眼,刚好看到她如释重负的模样,嘴角一勾:“可真是个没有福气的姑娘。”
  李五垂首,不敢直视她的脸,小声地道:“小女所求不多,只愿嫁给自己喜欢的男子。王爷再好,也不是小女的。”
  “倒是个有主见的。”汤凤轻轻一笑,“行了,回你母亲那边去吧。”
  “是,小女告退。”李五这才不敢当着她的面松气了,提着一口气走回了母亲身旁,喝了一口冷茶后,这才将挺直的背慢慢松了一些。
  清河侯夫人见她额角冒汗,捏着她的手问道:“可是吓着了?”
  没了压迫感,李五歪着脑袋思索了一下,道:“我觉得娘娘不是那般狠心之人,她挺好的。”
  清河侯夫人忍不住拍了她一巴掌,咬牙道:“你懂什么,这满殿的人谁不怕她?你这小妮子倒是得了她一双镯子就有几分猖狂啦?还挺好的,那你是没有见过她出手的时候!”
  李五被母亲拍中了背,忍着痛道:“或许那只是她保全自己的手段……”
  “闭嘴吧你,你没看到她刚刚想把你和西南王凑成一对?”
  “那明明是陛下的主意啊,怎么变成娘娘的意思了。她顶多是推波助澜,而且不是没成么。”李五小声跟母亲辩解。
  “你你……糊涂蛋!”
  宴席尾声,汤凤起身更衣。下一刻,坐在下面的周夫人悄悄起身离席。
  太极殿偏殿外有一荷花池,虽不必了凤凰台下面成片荷花壮观美丽,倒是同样被宫人打理得景致可爱。只是如今寒冬之际,满塘只有枯萎的秆儿,看不到荷花盛放的美景。
  选在此处会面,既能看清周围的情况,又躲不了偷听之人。要是被人看见了,也能说是一起散步醒酒。
  寒风从身旁肆虐过,荷塘边的女子像是一棵青松,站得笔直。
  忽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回过了头。
  “臣妾见过娘娘。”来人竟然给了她行了一个全礼,双膝下跪,低头叩首。
  汤凤想要伸出去的双手一顿,收了回来,她说:“夫人请起。”
  胥二起身,两人终于在此刻毫无顾忌地对视。
  上一次见面,她是八岁的公主,她是十三岁的将门虎女。她们一人喜欢读书,一人喜欢舞枪,各有所爱。此时再重逢,她是守在孝陵的皇贵太妃,她是相府操持内外的相爷夫人。
  “胥姐姐。”
  “小公主。”
  汤凤忍着泪笑着道:“你这一身的打扮我真的看不习惯,你以前从来不喜欢穿裙子的。”
  胥二无奈:“时过境迁,我哪里还是当年那个跨马游街的胥家二小姐呢。”
  南疆风气虽淳朴但也十分开放,很多女子会着男子的装扮骑马射猎,有时候上街也是一身男装,自有一番潇洒俊逸。南疆并入了大夏,不知那边的女子现在是否还会那样打扮,是否已经被大夏同化。
  “公主,你我能活下来便是背负了家国仇恨在身。当年最后一战我被父兄掩护侥幸逃脱,带出了一队人马,如今他们已分散各地潜伏,等大夏一乱,咱们就有机会复国了。”胥二激动又期待地看着她,“经营这么多年,我们的实力壮大了不少。等时机一成熟便由你来号令南疆子民,咱们杀回去,将当初失去的全部夺回来。”
  复国,这实在是一个美好又遥远的梦。
  胥二看出她的恍惚,上前一步道:“公主,难道你就不想回家吗?这些年咱们虽报了家仇,可亡国之恨还在,咱们苟活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能重新回到那片土地吗?”
  “胥姐姐,不是我不想,实在是百姓们经不起折腾了。”汤凤平静地看着她,“这十七年大夏与南疆已融合一体,我们要是复国得牵扯进多少无辜的家庭?他们受了战乱终于平静下来,我们何必又要去掀起这个伤疤呢?”
  “可就算是没有我们也有其他人!前有庆王,后面还会有瑞王西南王,他们哪个不是雄心勃勃?大夏与西宁一战已经大半年了,死了多少伤了多少?难道没有我们这些人的伤亡就可以避免了吗?”胥二激动地劝道。
  汤凤不忍:“他们是他们,可我不想做这个罪人。”
  “什么是罪人?拿回自己的东西叫罪人吗?公主,你是南疆王室唯一的血脉了,你身上背负的不只是你一个人的想法!南疆建国五百余年,难道王室列祖列宗就甘愿将自己的心血这么奉送给他人吗?”
  她们彼此说服不了对方,再过多纠缠下去只会是徒耗时间。
  胥二难过地看着她:“你是南疆的小公主,是唯一能继承王室遗志的人了。你好好想想,你的父王和母后,王兄王姐,他们在地底下甘心吗?”
  汤凤咬住下唇,太过用力,舌尖已传来了血腥味儿。
  “公主,我虽筹谋多年,训练了上万的士兵,可没有你,他们只能隐藏在村庄小镇,做一个普普通通的庄稼汉。”胥二叹气,眼底有诸多的不甘。
  “我知道。”汤凤转身,看着黑黢黢的荷塘,犹如自己此刻的困境,“你再给我一点时间,我好好想想。”
  “不管怎么样,我都听你的。”胥二说。
  汤凤低头,苦笑一声。
  她与胥二的立场既相同又不同,她们对大夏怀有相同的仇恨,可消解仇恨的方式却不同。她只关注那些出尔反尔的奸臣贼子,而胥二是想在同一个战场上找回当年丢掉的东西。
  历史的车轮早已碾过,她若是执意倒退,不知道又要扯进多少人的性命。人生太短了,一瞬间就是一辈子,她真的要将这些人的性命与仇恨紧紧相连,让他们短暂的一生都消耗在一个复国之梦上面吗?
  她头疼不已。
  当晚,回到承乾宫的汤凤发起了高烧,太医想了很多办法都无法将烧退下去。
  “这不仅是受了风引起的外热,还有内热。”傅太医道,“两股火气在她身体里,这样下去人要被烧坏的。”
  床上,汤凤面色带有不自然地潮红,嘴唇干裂,大颗大颗的汗珠从额头上滚落。
  莲藕守在她的身边,不停地更换湿帕子。
  傅太医正开着方子呢,养心殿的人就来了,说皇帝自从宴席散后身子有些不适,请傅太医过去看看。
  傅太医匆匆开了方子递给莲藕,道:“陛下那边还有事,我就先走了,你照着方子煎药服下去,若是没有好转再来找我。”
  莲藕接过方子,指尖发白。她知道,这是皇帝在刁难娘娘,哪里有这么巧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