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节
  虞崇辞官归了故里,王相果然对庐州知州虎视眈眈,一直温和低调谨慎的老神仙,却突然一反常态与他相争,你争我夺之下,最后让苏相捡了个大便宜。
  苏相不傻,只要老神仙这次有所动作,他自然而然会暗中相帮。
  “我不会有错,你不要急。”裴临川递了块樱花煎到她嘴边,“这个不甜不腻,正好。”
  孟夷光见他神情笃定,提着的一颗心才微微落了些,偏开头伸手接过樱花煎放回碟子里,笑着道:“我不饿,这个你喜欢吃,特意吩咐厨房给你做的。”
  裴临川立即道:“那以后我也不吃了,你喜欢吃什么,就让厨娘做什么,我跟着你吃一样的即可。”
  孟夷光只觉得心里又泛起甜意,他什么事都迁就着自己,又聪明敏锐,只要他愿意花心思,许多事都一点即通,成长飞快。
  “你多吃些,脸颊圆圆,像是糯米团子般,不要再瘦下去了。”
  孟夷光抬手抚上自己的脸,回京之后,在孟府里住了些时日,赵老夫人见她消瘦了一大圈,每天变着花样让厨房做可口的吃食,炖各种补品补汤,很快她就被养得气色红润,先前做的春衫已有些紧绷,又重新让绣娘赶做了合身的出来。
  她怒瞪着他道:“不许说我脸圆,我哪里胖了?”
  裴临川蓦地长臂一伸,轻轻拧了拧她的脸,嘴角上翘,“肤如凝脂,生气时像是樱花冻。”
  “啪。”孟夷光恼怒至极,将那只作乱的手拍了下去。
  裴临川二丈和尚摸不着头脑,他见孟夷光生气,忙慌乱哄着她道:“你不胖,我胖。”
  孟夷光更生气了,他加上阿愚阿垄两人,三人一天吃的饭抵得上她十天半个月的量,可他们依旧清瘦如昔。
  她蹭一下站起来,往梨花林里走去,裴临川手忙脚乱跟在身后,不住弯腰侧头看着她道:“你真的不胖,我胖,你不要生气好不好?”
  孟夷光快被他碎碎念烦得半死,推开他的头道:“我不生气,就是想多走动走动。”
  裴临川抚着胸口,像是逃过一劫般,低喃道:“不能说她胖,否则她会生气,这个一定要铭记在心。”
  孟夷光将他的话一字不漏听在耳里,又憋不住想笑,心里的怨气散得一干二净,放缓脚步慢慢往外走,说道:“我们去找阿蛮他们。”
  裴临川虽然万般不情愿,可想着才惹得她不开心,也只能跟着一同前去,还没有到庄子大门,远远就瞧见丫环婆子抱着孟十郎与阿蛮在前,孟六娘跟在身后,一行人急匆匆走了过来。
  “怎么回事?”孟夷光吃了一惊,忙迎上去,阿蛮与孟十郎被裹在衣衫里,偷偷咧着嘴冲她笑。
  孟六娘黑着脸气不打一处来,瞪着那两个还在嬉皮笑脸的人,怒道:“这两个淘气的,一个晃神没看住,接连往池塘的荷叶上跳,说想坐在荷叶上。”
  孟夷光扶额,忙道:“快送进去,屋子里先去备好热水,再熬些驱寒的汤。”
  裴临川已经上替他们都把了脉,说道:“无妨。”
  孟六娘松了口气,拉过孟夷光低声说道:“先前出去遇上了魏王妃,她带着魏王世子从云雾山上下来,小孩子贪玩在马车里坐不住,一行人下车走着回庄子,见到阿蛮他们嬉闹,也凑了过去。
  最先跳下去的可是他,淤泥里不巧有块尖石,他的脚被割破了一道长口,流了许多血。”
  孟夷光怔楞住,魏王妃极少出门,她母亲早逝,这个时节上云雾山,只怕是给她亡母做法事。
  她沉吟片刻后道:“郑嬷嬷,去备一份厚礼,你亲自前去,再将老章带上,他治伤方面是一等一的好。
  你跟魏王妃说清楚,就说担心小世子的伤,恰好庄子里有大夫,便带了过去,看她需不需要。”
  裴临川不悦的插嘴,“我才是一等一的好。”
  孟夷光瞪了他一眼,郑嬷嬷心道也要你肯去看啊,不是孟家人谁敢使唤你这尊大佛。
  孟六娘神情担忧,低声问道:“可是又有了麻烦?”
  “无妨,说不定还是好事呢。”孟夷光安慰着她,微微笑了起来。
  阿蛮与孟十郎洗漱干净,换了干爽衣衫出来,苦着脸坐在案几前喝驱寒汤,才喝了没几口,春鹃进来传话道:“魏王妃差了身边嬷嬷,带着礼品到了庄子。”
  孟夷光心里一喜,忙说道:“快去请进来。”
  一团和气的嬷嬷上前来,先深深曲膝施礼,双手恭敬奉上礼单,客气的说道:“王妃说,世子贪玩,带着府上两位郎君一同落了水,心里过意不去,一定要送上份礼以表歉意。”
  孟六娘笑着与她寒暄了几句,又亲自将她送到门边,才回转身来,看见孟夷光看着礼单,神采飞扬眉眼含笑,戏谑道:“礼单上可是有值钱的宝贝?”
  孟夷光扬了扬礼单,对她眨眨眼,“都是无价之宝。”
  在青州时,崔老太爷曾给她看过商队进北疆带去的货物,她见几样显眼,就记在了心里。
  魏王妃送来的礼单上,出现了两样显眼的礼品,这兴许是巧合,可再巧,也巧不到这个份上。
  一直谨慎守礼的魏王妃,怎么会让魏王世子下马车在路上行走,又肯放他与从不熟悉的孟十郎与阿蛮去玩。
  魏王这次在户部吃足了亏,看来他还是坐不住了啊。
  第49章 乱象丛生
  孟夷光终于彻底放了心。
  老神仙递了消息来, 瀛州民乱四起,百姓被剥削盘剥得太厉害,不得不反。天使一行被乱民团团围住,拼了老命才逃脱, 递回京的消息故迟了些。
  皇上震怒, 下令天使先开仓赈民, 安抚民心,更直接革了瀛州知州官职, 押送回京受审。
  王相又气又怒, 一边将太子骂得狗血淋头,一边却要捏着鼻子给他去善后。
  没几日后,瀛州知州在押送途中畏罪自缢。
  太子听到此消息,顿时大松了口气, 瀛州知州每年给他送年礼的马车, 总得提前小半年出发。
  马车行驶过去, 官道上留下深深的车辙,卸下货之后,车厢里都是雪花银的味道, 经久不散。
  轻松之余, 他又深深犯愁, 王相说他虽然已是太子,可也要有自己的亲信官员,要争得那个大位,并不能仅仅凭借先生的金口玉言。
  前朝的皇帝,谁不是真龙天子,不照样丢了江山。
  可收买人心,收买收买, 要不给权,要不给银子。
  权势他现在给不了,虽然有那眼光放得长远的,见到皇上还身强体壮,又是马上打下的江山,手握重兵,聪明的都没几个愿意现在来投靠他,反正等自己登了大位,总要有人办事,那时候该重用的还是得重用。
  现在他给不了权势,也只有靠着联姻,最近皇上后宫又在进新人,皇后憋着气,像是在比拼似的,给他东宫塞满了环肥燕瘦的小娘子。
  太子无比烦恼,他根本不喜欢那些矫揉造作的小娘子,一碰就脸红,生涩不解风情,让人倒尽了胃口。
  唉,银子啊,太子无法,又只得将徐侯爷传进了东宫。
  除了太子之外,皇上一样心烦不已。
  瀛州知州死得蹊跷,先是招了裴临川进宫来,想问问他的主意,他却脖子一梗,说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岂能事事靠占卜,这是损坏国运之举,要问让自己去问先生,反正先生闲着也是闲着。
  皇上气得眼冒金星,砸碎了几个杯子,见他扬长而去,也只得悻悻咒骂了一出解气。
  待他召来三个相爷之后,对裴临川的怒气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个祖宗虽然说话不客气,至少他从不拐弯抹角,有什么说什么,不像这三个老狐狸,话说了许多,却跟放屁一样,听上去又什么都没有说。
  王相总是苦着一张脸,忧国忧民,说出来的话亦是如此:“现今最重要之事,是瀛州的安定,让百姓不再吃苦受罪。至于知州是因何而亡,这个我倒不敢胡乱猜测,不知孟相可有主意?”
  老神仙面容温和,谦逊的道:“反正不是被杀掉灭口,就是他自己良心发现,觉得上愧于君,下愧对于民,羞愧难当而亡。
  人说死者为大,没有查出详情之前,我也不好乱下决断。皇上,王相所言极是,现今当以瀛州百姓为重。”
  苏相叹了口气,说道:“如今春耕虽迟了些,要是能抓紧机会补种,总比地荒废在那里要好上许多,两位相爷说得都对,当以百姓为重。瀛州知州人选,更要慎重又慎重。”
  皇上听了也频频点头同意他们的话,只是后来三人离开,他才回过味。
  自己所问之事,是知州的死因,他们却扯了一通当以瀛州的安定为首要大事,难道自己蠢到这种地步,连这点小事都看不明白吗?
  皇上心中怒意勃发,干脆去后宫发泄一通,去了离起居殿最近的张贤妃处。
  最近后宫又进了许多美人儿,张贤妃心里虽然不屑,心里还是提高了警惕,将自己从头装扮到脚,眉心贴了京城最时兴的花钿,脸搽得雪白,唇上轻点胭脂,樱桃小嘴配上盈盈大眼,看上去欲说还休勾人心魂。
  张贤妃见到皇上来,甚是得意,就算后宫挤满了新人,她还是圣宠不衰。
  “檀郎,你怎么不吃酒啊?”张贤妃对着皇上媚眼如丝,抛了许多眼神,他都毫无反应。
  她见皇上握着酒杯放在嘴边,半晌一动不动目光呆滞,干脆上前抱着他的手臂,将胸脯紧紧贴过去,娇声唤着两人私下耳鬓厮磨时的称呼。
  皇上回过神,手臂上传来的柔软触感,让他愣了下,垂下眼帘侧头看去,张贤妃勒得鼓鼓的胸脯呼之欲出,颤巍巍如小兔子般弹跳。
  他心里一阵激荡,放下酒杯站起身,“我前面还有些要事,你早些歇着吧。”
  张贤妃见到皇上脸色潮红,他明明动了情,却又决然起身离开。
  她委屈得泫然欲滴,银牙暗咬,以前就算有天大的事,他也会先与自己温存一番,餍足之后才会去做正事。
  难道真出了什么大事,让一个男人能放弃自己这般的美娇娘?
  张贤妃想了很多,在深宫独自落寞垂泪到天明。
  皇上离开张贤妃的寝宫,疾步来到了一处稍远些的偏殿。
  偏殿里住了新入宫不久的于美人,他人上了年纪,在房事上已经力不从心,虽说后宫进了许多新人,他享受过后也随之抛在了脑后,并未有特别宠爱之人。
  张贤妃却让他记起了这个美人,他抬手制止住宫人的参拜,带着些莫名的偷窥快意,悄然走进去,只见于美人坐在案桌前,硕大的胸脯放在案桌上,俯身在认真描着一幅仕女图。
  她听到脚步声,抬起头望过来,杏核大眼里先是茫然,接着是掩饰不住的惊喜与雀跃,扔下画笔跳起来盈盈施礼,胸脯像是江潮翻滚起伏,荡起层层波。
  皇上双眼血红,闪着兴味的光,像是捕食的豹子扑了过去,拦腰抱起于美人,她娇嗔轻呼,接着大胆搂着皇上的脖子咯咯娇笑不停。
  跟在其后的李全无声一挥手,宫人忙跟着垂手快步退出,到了门边他反身去关门,眼光偷瞄过去,只见皇上将头埋在了那座山峰里,嘴里呜呜做声,似悲鸣又似畅快。
  李全如老僧入定,听着屋内声音忽高忽低,忽长忽短,心中想起宫内不知从哪里跑来那几只野猫,晚上总是凄厉叫唤不停,记得明儿个就让人赶出去,省得被皇上听出相似来,白白丧了一条命。
  不知过了多久,皇上脸上还带着些许的红意,双腿微微发颤,却精神十足,背着手走出来,吩咐道:“明儿个给她搬个宫殿。”
  李全躬身应是,思索片刻斗着胆道:“宫殿内都住满了主子,按说只有贤妃娘娘的偏殿还空着,可要是美人住进去,只怕会扰了你二人清净。”
  皇上愣了下,脸一沉抬脚就踢,李全微微避闪,却不敢完全避开,生生受了一脚,他痛得呲牙咧嘴,跪下来连声求饶。
  “狗东西,就算是皇后,偏殿里也住了人,她一个贤妃,难不成还能比皇后尊贵了去?你的规矩呢?”
  李全趴在地上,磕头称是。
  皇上走了两步,又停住脚道:“贤妃娘娘贤惠淑德,又生育有功,赏她套翠鸟头面。”
  李全轻嗮,张贤妃都有了孙子,还生育有功,皇后生了太子和长公主,不知这功劳又该怎么算?
  他摸了摸隐隐发痛的腿,低头默默跟了上去。
  京郊的庄子里。
  孟夷光见到孟七郎又扛着他的大箱子,忙头大汗吭哧吭哧赶了来,又好笑又好气,“七哥,你这是被七嫂赶了出来,搬家呢?”
  孟七郎接过丫环递上的帕子,胡乱擦了把汗,又咕噜噜喝了一大杯茶,长舒了口气道:“二叔不仗义,先前答应得好好的,让我放心将磨喝乐放在他的书房里,可他转手就拿去给了五郎的老大玩,还是放在你这里能让人安心。”
  孟夷光抬眉,笑盈盈的道:“阿蛮可是四处钻,就算庄子里有个老鼠洞,他也会挖开来瞧一瞧,我可不敢保证啊。”
  孟七郎大惊失色,转着圈道:“我怎么忘了还有阿蛮,他小子上次就差点拿了我的宝贝去砸核桃,唉,怎么办呢,以前还能放在老贺家里,现在他吧,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