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血腥原罪_第29章 荣归5
  烟袋巴嗒巴嗒响,室内弥漫着刺鼻的卷烟味、中药味,炉上的黑壶滋滋地叫着。老土匪只吸高家坳烟丝,我给买的二马都嫌不够劲。
  “爷爷,我送你住几天院吧,这样干熬不行啊。”
  “说了不去你没完了,老子怕疼。三神仙说了,老病用老药就行了。”
  “你说话都象风箱,还犟。又不动刀动剪,打针吃药你疼啥啊!”
  “不去不去别和我吵,烦。石头啊,我身子硬朗着呢,去那破医院干嘛。一会等中国回来,我们有重要事情跟你说。”
  如此庄重其事,啥重要事?!
  爷爷的认真态度让我愣了一下,难道他们听到了“老鬼”或“老板”啥消息不成。
  这个寒冷的冬季气温异常低,道上风声骤然趋紧,“老鬼”“老板”正紧盯着天都公司,我心里、脸上、眼睛里的仓皇感瞒得了谁,也瞒不了老土匪。
  他们经历过血雨腥风,一生杀人无数,即将会发生什么根本瞒不了他们昏花的老眼。就象当年睡了地主小老婆后案发时一样,这个冬天两个老匪忧虑的目光战战兢兢,孙子正在与猛人拼命,他们不是害怕而是不舍!
  气温一直在零下十一二度,爷爷李铁汉旧伤复发,当年打日本时三*八大盖子弹穿透右胸部,肺部受过贯穿伤,伤好后这么多年一直没犯,现在天冷了他却又有点喘不过气来。嗓子眼里象堵上一大团稻草,喘息时发出丝丝啦啦的啸叫声,让人听着心颤、难受。
  谁也没法带他去医院,老家伙只喝三神仙的草药调理。
  说来令人难以置信,杀人放火一辈子,不去医院的理由竟然是怕疼。当年负伤后这个万恶的老匪经历过十几次大手术,那时后方医院也没有好麻药,每一次手术都是一道鬼门关,很多伤兵都是被活活疼死的,每一次手术他都疼得死去活来,从那开始听到医院二字就哆嗦。
  室外寒风呼啸,滴水成冰,室内气温很高,爷爷却裹着羊毛大衣坐在炉旁炕上,浑身在不停地哆嗦个不停。一直到天完全暗了下来,庄爷爷穿着羊皮大衣,裹着一身风雪归来了,刚进院就咋呼开了,“石头,出来帮忙剥獾!”
  我闻声下炕蹬上鞋出门一看,老家伙背回来一个麻袋,里面还在拼命蠕动着。小岛已经虎视眈眈,嗓子眼里分明在低吼着,似乎看到的是猎物。
  “獾,哈哈哈,一家三口。那洞我盯上快一月了,下雪了没吃的,熬不住了,让我一下全逮了。”
  老人嗓门大,兴奋地告诉我。
  赵小亦、于冰和赵多、赵余都被吸引了出来,提到厢屋往篓里一倒,一只母獾和它的两个孩子瘦骨嶙峋,饿得奄奄一息,棕色毛发象枯草一样没有光泽。小獾饿得已经不能动,麻木地拱着母獾干瘪的乳房,母獾有气无力地瞅着我们,眼里分明在哀求救它两个孩子。
  “呀石头哥,别别别,不准害它们……”
  赵余心先软了,蹲在一边,两手把持着篓子,眼带祈求看着我。
  “嫚小心点,这东西咬人厉害着哪,一口能咬断指头。”庄爷爷赶紧做出防范动作,并提醒赵余。
  可赵余不怕,还用小手去抚摸两个小奶獾。赵多跑出去拿来玉米面饼子和小盆,盆里是凉水,母獾不顾一切地跳出篓子,猛嚼着饼子。
  赵小亦和于冰也将一个大篮子铺上草,将两只小獾抱了进去。赵多和赵余拿来麦乳精倒点在小铅盆内兑上水,两小獾嗅到香味,猛蹭到盆边便舔开了。
  小岛已经温和多了,它也走过来,还用长鼻子嗅嗅这两个瘦巴巴的可怜小家伙。
  回到正屋,炉上的药罐子滋滋地冒起热汽,房间内弥漫着草药的苦涩味,庄爷爷将药倒进大黑碗端到炕桌上冷着,看着我问,“咋的,你也舍不得了?”
  说着端起碗吹着气,呷了一口,递给爷爷。爷爷接过一口气喝完,他接过碗放回炉边的木板上,才又不屑地说,“假仁假义,喂饱了它们一走,就让人逮了,还不是剥了吃肉?对了石头,‘老鬼’还没找着吧?”
  我一边上炕,一边点头,“别急爷爷,已经有线索了。笼中困兽,时间问题,他跑不了。”
  庄爷爷“啪”地一声,在我脑袋上重重地来了一下,“小王八蛋,上个炕都软塌塌的。都什么时候了,还么的时间问题,你心里就想着男女那点破事,这还怎么得了,啊?!”
  我哑口无言,啥事也瞒不了他们。恰好于冰端着一盆菜进来,我赶紧给她眼色,让她躲出去。这娘们太聪明,瞬间明白了啥,脸顿时臊得成了大红布,无地自容,将菜放到炕桌上,就赶紧逃了出去。
  爷爷吸一口手中的烟袋,喝了药似乎脸色红润了些,他突然摸摸我的面庞,“石头哩,爷爷生了一个没出息的儿子,连媳妇都管不住,弄得家不象家,让人一辈子瞧不起。爷爷却有一个好孙子,就是你,爷爷这一辈子死也能瞑目了……”
  又骂爸妈,我烦躁地打断他,“爷爷你到底想说啥?”
  爷爷嘿嘿一乐,“好好,我不骂那两个东西了。石头啊,你劫数未尽,躲是躲不掉的,该出手时就要出手。两军对垒,仇人相见,没有一股狠劲是活不了的!”
  话未说完,老人就被烟呛了,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得地动山摇,并大口大口地向炕边地下的痰盂内吐着浓痰。
  院中响起张玉山和林语生的大嗓门,张玉山正和他的“儿媳”于冰开玩笑,“石头是想来分红的吧,人家天都公司年底要红利来了,我看你这个厂长咋办?”
  林语生也哈哈大笑,起着哄,“要钱没有,要人有一个,看他能咋的。”
  于冰噗嗤笑,“就是啊,他想美事呢。今年投入大不分红,谁爱咋咋的。”
  庄爷爷和我起身相迎,寒暄,张玉山和林语生摘下狗皮帽子,带着一团寒气上炕,再说一堆客气话。我帮爷爷捶捶背,感到汗毛倒竖,张玉山安慰我,“石头啊,三神仙都说了,寒气内侵,出了九就没事了,别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