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摄心
  陈羲登上通往第四层石阶之前,想的是之前黄飞波说的那些话。为了探知神腾的秘密,各家族各势力甚至包括其他宗门的人,都派了年青一代的翘楚子弟到了小满天宗,成为了小满天宗外宗六院的学生。
  而这其中,有着修为到了很高境界的真正天才。
  所以陈羲推测,皇都城里只怕更加的糟乱。如果不出意外的话,看来那位被人称为大楚立国一千三百年来最仁善德厚的圣皇,已经到了最后的时刻。不然,那些圣皇子不会如此的放肆。
  可是,这个时候那位和圣皇关系密切,有着力挽狂澜之力的国师为什么没有派人来?
  这些思绪很快就被陈羲抛开,因为这些事离他都很遥远。他本不想介入那样庞大的漩涡之中,他只想查出当年的元凶。那个囚禁了他父母,近乎杀尽了他家门老幼的凶手到底是谁?这十年来他父母想必日日承受逼供之苦,或许已经快到了油尽灯枯。
  根据陈羲自己回忆,当年的惨案,十之**其实和皇都城里那些大家族脱不开关系。他父亲本是德高望重之人且修为惊人,若非触及到了某些大人物的隐秘,父亲不会遭遇背叛。陈羲虽然那个时候年幼,但他有着一个成熟的灵魂,所以别的孩子三四岁的时候根本记不得事,而他记住了很多很多。
  他记得自己被人称鬼九的老九爷背着逃离,记得自己逃离的时候那些身穿黑色长衫的剑客。
  那些人,不是小满天宗的人。
  但是出手屠杀他家族之人的,大部分是那些黑衣剑客。
  现在可以确定的是,当年必然是小满天宗内部的人,甚至是他父亲身边亲信之人引来了那些黑衣剑客,然后那个亲信偷袭了他的父亲。
  陈羲深深吸了口气,让自己重新平静下来。
  这三百多天来,他好不容易进了改运塔,他必须成功。
  为了隐藏自己体内早早就被父亲培元巩固了的真正的大满天宗内功心法,他投入七阳谷学艺,用七阳谷的功法来隐藏体内的大满天宗心法。这一切都是为了隐蔽自己,因为一旦他体内的大满天宗大开极培元之力被人察觉出来,立刻就会被那些藏在暗处的人追杀。
  现在的陈羲,修为还是太弱。
  强大
  陈羲在心里告诉自己,要想成功唯一的途径就是让自己必须变得更加强大。强大到,无惧任何敌人。
  四层塔。
  陈羲很清楚,自己能登上四层塔,必然引起小满天宗那些大人物的注意,他就能名正言顺的进入内宗。只有到了内宗,才会接触到那不为人知的秘密。
  想到此处,陈羲平复心情,开始迈步登塔。
  当他的左脚踏上石阶的那一刻,四周瞬间变得一片黑暗。
  陈羲一怔,然后攥紧了拳头。
  他往前迈了一步,登上第二个台阶。
  眼前的黑暗越发的浓烈起来,他看不到任何东西,只能凭感觉抬脚走路。他就好像进入了一个未知的空间,这里除了黑暗之外什么都没有。黑的如此透彻,他甚至低头看不到自己的身躯。他试探着抬起手放在自己眼前,却依然看不到双手。
  这是……盲人的感觉。
  就在陈羲迈步登上第三个台阶的时候,他心里猛的一紧。
  他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背对着他坐在那里的人,看不清楚他穿着什么样的衣服,也看不到他的脸。那只是一个模糊的轮廓,身上的衣服似乎很宽大,但连颜色都无法辨认。那人坐在石阶上,以一种很别扭的姿势背对着陈羲。
  要知道正常人坐在石阶上,肯定是坐在高一级的地方,腿脚在低一级的地方。可是这个人完全相反,好像是为了不让陈羲看到自己的真面容,而故意这样难受的坐着。
  “你在找我。”
  那人开口说话,声音很嘶哑,甚至不像是人发出来的声音。
  “你是谁?”
  陈羲下意识的去抽身后的扁担,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摸索,也摸不到本绑在背后的扁担。他心里一惊,难道扁担已经在神不知鬼不觉之间被人拿走了?
  他问了一句之后,就全神戒备。现在的场面很诡异,明明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东西。但陈羲却能看到一个坐在石阶上的男人,这个男人不回头,却在问陈羲……你在找我?
  “我是谁?”
  背对着陈羲的男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你找了我十年,想杀我十年,现在看到我了却问我是谁?其实你心里何尝不是很清楚,我就是你这十年来要找的人,要杀的人。只是你心里始终对我有畏惧,所以你不敢承认。”
  陈羲大惊失色!
  这个人,竟然是他追寻了十年的凶手?!
  下一秒,陈羲几乎脱口问出来你当年为什么要背叛我的父亲!
  ……
  ……
  在这句话几乎出口的时候,又被陈羲硬生生的忍住。他咬住了自己的嘴唇,格外的用力。嘴唇破了之后疼痛的感觉让他恢复了几分清醒,而血液腥甜的味道让他变得越来越冷静。
  他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沉默了好一会儿。
  “你不是他。”
  陈羲回答。
  “哦?”
  背对着陈羲的男人似乎是笑了笑:“你十年来一直想找到我,杀了我为你父母报仇,现在我就在你面前,而且是背对着你,如果你之前出手未必没有机会,但是你没有出手……你是想知道当年的真相?你想知道为什么有人背叛你父亲?你可以问我,既然我出现在你面前,就是愿意和你谈谈,有什么不明白的事你尽管问出来。”
  陈羲心里一震,但尽力让自己没有表现出来。
  “你不是我的仇人。”
  陈羲摇了摇头:“我的仇人是个女人,而你是个男人。我父母是被仇敌所杀,也没有人背叛。你不需要试探我什么……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甚至不是一个人,你只是一个虚幻出来的东西。”
  “咦?”
  那个男人显然吃了一惊,然后忽然站了起来只是依然没有转身:“你既然能猜到这个,难道不知道我就是你心里所想之事的幻影?你心里想些什么,就会在这石阶上幻化出来什么。我就是你心里想着的那个仇人,你又何必要欺骗自己?”
  不对劲!
  在听完这个男人的话之后,陈羲使劲咬了舌尖一下。
  现在面对的这一切都不对劲,陈羲让自己更加的冷静下来。
  石阶是考验,从登上二层塔开始陈羲就确定,石阶是对登塔之人潜力的考验。但是这次的石阶却幻化出来一个人,而且陈羲很清楚这个男人说的没有任何错处。他就是自己所幻想的那个仇人,一个模糊的没有脸面的仇人。
  他不转身,是因为陈羲的一次又一次幻想中根本就没有想到过自己的仇人究竟长什么摸样。
  这不是考验,这是试探!
  陈羲冷静下来之后立刻确定了一件事,现在自己面对的这一切绝对不是石阶的考验,而是有人改变了石阶的力量,让自己进入了一种虚幻的环境。这个人是在试探自己,是想知道自己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陈羲在心里不停的盘算着,他越发确定是有人已经在怀疑自己了。
  “我没有见过自己的仇人面目,但我知道杀死我父母的是一个女子。所以你根本不是我心里所想的东西,你到底是什么?”
  陈羲问,然后闭上眼。
  他开始强迫自己改变心意,强迫自己面对那几乎忍耐不住的想要说出真相的冲动。此时,非但他面前有一个背对他的男人,脑海里放佛还有一种无形的力量,不断的迫使他将真实的想法说出来。
  这次陈羲要抵抗的……是自己。
  陈羲无比清楚的知道一件事,一旦自己过不了这一关,只怕以后的所有计划都会提前终结。甚至,他会在离开改运塔的那一刻被仇人击杀。当年的仇人如此的凶悍残暴,但凡陈羲露出一些破绽那个人立刻就能察觉。
  呼吸
  陈羲让自己的呼吸变得绵长。
  战胜
  自己
  ……
  ……
  小满天宗
  内宗
  一个石亭里,两个身穿黑袍的老者并肩而立。他们两个人面前有一副画面,正是处于通向四层塔石阶上的陈羲。
  “是不是当年逃走的那个孽种?”
  其中一个看起来瘦高干枯的老者问。
  另外一个黑袍老者看起来个子矮一些,身材略显臃肿。他仔仔细细的盯着陈羲,似乎想看破陈羲的内心。
  “暂时还无法确定,现在他心里幻化出来的这个人,似乎和当年参与了那件事的人没有一个重合的,只是一个模糊的背影。从这个背影,还无法确定他是不是就是当年鬼九救走的那个孽种。”
  瘦高老者皱眉:“这种事,终究还是宁可杀错不可放过,杀错倒还罢了,若是放过……谁知到牵扯出来什么祸端?当年那件事牵扯太大,根本不是你我两个人可以左右的。万一将咱们背后那位爷引出来,你我只怕死无葬身之地。”
  “暂且忍忍。”
  胖老者道:“此子现在已经被所有人注意到,若是他不明不白的死了,难保不会被人探查出痕迹。”
  他们两个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同时脸色一变。
  他们面前之前近乎静止不动的画面有了变化,闭着眼的陈羲缓缓将眼睛睁开,看向那个背对着他的男人:“你到底是什么?你为什么会在我心里?难道当年杀我父母的人不止一人?你是那个女子的同伙?”
  在陈羲说完这句话之后,让那两个老者感到惊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个模糊的背影逐渐变得清晰起来,身形悄然发生了变化,从一个男人的背影,变成了一个妙曼女子的背影。这女子穿着一件墨绿色的长裙,看背影那般的挺直应该年纪不大。但是她也依然没有回头,只能看到这些。
  “是你!”
  画面中,陈羲显然变得激动起来,手伸向背后胡乱的摸索着他的扁担。
  瘦高老者看向那矮胖老者:“这是怎么回事?你的摄心之术是不是出了什么差错?”
  “不可能。”
  矮胖老者摇头,语气笃定道:“我的摄心之术绝不会控制不住一个才破虚一品的少年,就算比他修为强大十倍的人也未必扛得住。之所以那人变化,应该是这个少年心里疑惑太多。他对自己的身世甚至对自己的仇恨都很迷惑,他不知道自己的仇人到底是一个还是几个,不过这个女人的背影如此清晰,料来是他曾经见过。”
  “不是当年那个孽种?”
  瘦高老者问道。
  “十之**不是。”
  矮胖老者道:“我还是有几分把握的,他如此年少,怎么可能骗过我的摄心之术?”
  瘦高老者也知道摄心之术的玄奇厉害,所以点了点头:“看来也是个身负血海深仇的家伙,这样的人最是讨厌。好不容易偷生,老老实实的装糊涂活下去比什么不好?非要报仇……报仇报仇,多半是把自己也赔进去。”
  矮胖老者道:“我要撤了摄心,不然时间久了会被人察觉。”
  瘦高老者想了想说道:“次子潜质惊人,不日就要进入内宗修行。到时候你我尽力做他的教习,再试探试探。若真不是当年那个孽种,好好锤炼此子,或许能造就出一个真正能入大人法眼的人物。”
  “嗯”
  矮胖老者嗯了一声,一挥手,面前的画面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在改运塔里的陈羲猛的摇晃了一下,几乎虚脱昏倒。他看着逐渐明亮起来的世界,心有余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