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我一个人
  方晴陪着傅胭去医院做了检查。
  报告单上写的很明白,她有了身孕,有了容承僅的孩子。
  “胭胭,现在孩子还不足四十五天……”
  不足四十五天,可以吃药流掉,比起做手术清宫,受伤害要少一些。
  方晴握着她的手,感觉到那细细的手指在她的掌心里冰凉的颤抖,方晴不由得握的更紧。
  “阿晴,你说他会有感觉吗?”
  方晴忍不住摇头笑了:“傻,他还只是个小小的胚胎,怎么会有感觉呢?”
  傅胭却不这么认为,如果他真的没有感觉,为什么每一次,她只要动了不要这个孩子的念头,小腹就会隐隐的疼呢?
  “胭胭,你要尽快想清楚,如果真的不愿意要,就要尽早,时间若久,对你的身体伤害越大。”
  “我知道的阿晴,我会尽快想明白的,谢谢你这两天陪着我,你回去上班吧,我也要去找秦钰,等我决定了,我再给你打电话。”
  “那好,那你路上小心一点,到医院了给我打电话报平安。”
  傅胭应下,方晴给她拦了出租车,看着她上车离开,这才穿过马路去对面等出租。
  傅胭行车到半途的时候,秦钰给她打了电话。
  她听着秦钰电话里说的话,不由得愣了愣:“你怎么跑到那里去了啊。”
  秦钰去了那个湖边,那个傅胭一句戏言,他却跳了下去差点淹死的湖。
  傅胭赶到的时候,他正一个人看着湖水,背对着她来的方向站着。
  “秦钰。”
  傅胭觉得有点心慌,秦钰转过身,对着她微微一笑。
  那是草长莺飞的三月,阳光美的动人,落在这个世界每一个角落,灿烂而又温暖。
  碧树青翠,繁花似锦,那白衣黑裤的少年只是一笑,仿佛就暖了她的整个青春。
  “胭胭。”
  秦钰叫她的名字,笑容在他的唇角荡漾着,像那微风吹过的涟漪。
  一瞬家,时光倒转,他们都仿佛回到了曾经那段岁月。
  “如果我再跳一次,胭胭会回来我身边吗?”
  秦钰的声音很轻,却温柔的犹如这三月的春风,傅胭鼻腔里重重的酸了一下,视线却已经开始模糊:“可是我们都回不去了啊秦钰。”
  “那我也愿意用一辈子的时间等着你……”
  秦钰的笑容那样干净,纯粹,一丝的杂质都不掺杂。
  秦钰和容承僅,就是这样的两个极端。
  傅胭摇头,不停的摇头。
  如果,她未曾知道自己有了身孕,她或许会选择跟着秦钰远远的离开,逃离郾城的一切。
  可如今,她有了容承僅的孩子,她为什么还要吊着秦钰?
  他值得更好的,而不是因为她,就此堕落,整个人生都被摧毁。
  “秦钰,我怀孕了。”
  傅胭的声音那么轻,轻的就像是黄昏时被风吹斜的炊烟,就像是清晨湖面上淡淡的一层雾。
  可落在秦钰的耳中,却像是一记重锤,却像是落水的巨石。
  他整个人都懵了,脸上的血色褪去,渐渐一张脸近乎透明般的惨白。
  “胭胭,你说什么呐?”
  他望着她,眼睛黑亮的摄人,傅胭却听出了他语调中浓重的难过,就那样,从每一个字眼里,缓慢的浸透出来。
  “我怀孕了,我有了他的孩子,秦钰,你不要再想着我了……”
  “胭胭!”
  秦钰忽然喊了她的名字,傅胭一怔,秦钰的眼角,有泪珠缓缓的掉下来,他哭了。
  “他那样的人,不值得……”
  “不值得你为他生孩子,也不值得你委屈自己……”
  傅胭想到这些日子闹的全城轰动的新闻,想到被警察查封的那家会所,想到容家的大洗牌,想到容承琛的临危受命,想到,若有一日他回来,怎么面对自己被揭开在阳光下的阴暗行径?
  他确实不值得,她都知道。
  甚至,围堵在傅家大门外的记者争抢着采访她,她被逼的实在无可奈何的时候,也说过‘不齿他这样的行径’‘希望法律还受害者一个公道’这样的话语。
  可秦钰这样说出来,她还是觉得有些莫名的难过。
  “这是我自己的事儿,秦钰,孩子要不要生,也是我的事儿,我生或者不生,都不是因为容承僅,是为我自个儿的心。”
  傅胭垂下长长的睫毛:“我一个人,也未必不能把孩子好好带大。”
  “胭胭……”
  秦钰的眸子里,有心痛,有担忧,可更多的,却是失望和酸楚。
  她是真的爱上容承僅了吗?
  若是不爱,怎会选择这样一条路?
  她还这么年轻……
  “秦钰,我知道你是为我好,我也知道,我如果要这个孩子,其实不算是个顶好的选择,你看,他有个无父无母的妈妈,有个这样不堪的爸爸,他的未来,好似很堪忧,可是,可是……”
  傅胭咬了咬嘴唇,她抬起头,缓缓笑了,她的眸子亮亮的,犹存着几分稚嫩的脸颊,却渐渐在眼底有了坚韧的神色:“可是,我想我会好好的爱他,我会努力去学着做一个好妈妈,照顾他,让他健康的长大……”
  “如果你执意如此——”
  秦钰上前一步,将她单薄纤瘦的让人心怜的身子轻轻揽入了怀中:“那我陪着你。”
  “秦钰?”
  傅胭有些怔愣,秦钰却安抚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肩:“没办法啊,谁让我爱你。”
  因为爱你,所以我愿意一直让步。
  我甚至不需要你向我走来,哪怕只是站着不动就好,所有的路,都让我来走。
  傅胭的睫毛颤抖着,泪珠儿滚滚的往下落,她的脸贴在秦钰的肩上,很快把他的衣衫打湿了一片:“秦钰你不要对我这么好……”
  “没关系啊,我对你好,我会很开心……”
  “秦钰……可是,真的很抱歉,我想,我还是想要一个人,暂时,或者一年,或者更长……”
  “一年,十年,我都可以等啊。”
  “秦钰……你不要我有愧疚感好不好?”
  “那就不要让我等的太久了……”
  顾维生终于还是见到了容承僅。
  纳赛尔将军用一批军火,从节节溃败的那个游击将军手中,换回了他这个‘人质’。
  几公里外,战火纷飞,炮弹的碎片似乎就在宅子外不远处。
  顾维生有些不习惯这里的空气,满是刺鼻的火药味儿,不一会儿就辣的人嗓子痛。
  他连着灌了几口水,就迫不及待的把郾城发生的一切都讲给了他。
  “如今,容家的事务都由你四哥接了手,我和靖之冷眼瞧着,他怕是想断了你全部后路。”
  容承僅沉默着抽烟,顾维生说完这席话,好一会儿,他方才抬起眼帘。
  这里的气候太恶劣,他整个人黑了瘦了,眉眼却越发凌厉。
  “胭胭怎么样?”
  顾维生一挑眉:“你还真是要美人不要江山,容承琛快让你的江山易主了,你还只惦记着她……”
  “维生!”
  容承僅微微蹙眉,幽深的眼眸里,是掩不住的心急。
  失联的这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脑子空闲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担心她的安危。
  容家那些人要做什么,要动什么手脚,他都不在意,反正只要他回去,总能一样一样讨回来。
  可他怕她受伤害。
  走时太匆忙,更未料到身边的人竟然会背叛……
  他更是忧心如焚。
  “放心吧,好的很。”
  顾维生叹了声,却到底还是把傅胭在记者面前说的那些话,咽回了肚中去。
  其实他也知道,不能全怪傅胭,毕竟,发生那样大的事,又是亲眼看到的,她同样身为女人,自然深信不疑,深恶痛绝。
  可是,难道在她的心里,从来未曾给过自己的丈夫一丝信任,再者,她就真的相信,容承僅能十恶不赦到这般地步?
  顾维生从前还不信,可如今却信了,怨不得人家说最毒女人心。
  傅胭那些话说出去之后,当即就传的沸沸扬扬,有人赞她明理公正,可却也有人不齿她这行径,身为太太,也跟着落井下石,难道真要容承僅去坐牢?
  可顾维生却不敢说,就凭着容承僅一见面就问傅胭的安危还看不出来?
  在他心里,傅胭多重要。
  他若是知道了,又会多难过。
  容承僅听得顾维生这般说,这才放下心来。
  “我回去的事,先不要传扬出去,我倒是要看看,我四哥到底多大的能耐。”
  似是傅胭很好的消息给他吃了定心丸,容承僅此时方才舒缓了一下紧绷的身体,他点了一支烟,声音平静,缓缓说了一句。
  顾维生却心里明白,这容承琛,除非有天大的靠山,不然,还真是要玩完了。
  “维生,你和靖之的这份情义,我记在心里了。”
  容承僅不善去说花言巧语,顾维生听得他这般说,倒是一扬眉,擂了他一拳:“兄弟一场,谁听你说这个。”
  方晴坐在桌子前,看着傅胭一件一件的收拾行装。
  “胭胭,你真的要去美国了?”
  方晴心里很不舍,她的好朋友,真的很少很少。
  傅胭将贴身衣服放在箱子里,纤长的睫毛垂下来,在玉色的肌肤上投下大片浓密的暗影,她抿了嘴,唇角梨涡点点:“嗯,我想了好几个晚上,还是决定出国,也免了这么多麻烦了。”
  “孩子的事儿,你真要瞒着他?”
  傅胭的手指一顿,少顷方才点头道:“阿晴,这件事,只有你和秦钰知道,你帮我保守秘密吧,他那样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如果我有孩子的事,他知道了……”
  “再说了,他有儿子,我这个孩子他知道不知道,也没什么紧要了。”
  傅胭耸耸肩,故作轻松的说道。
  难道要她的孩子和薛莞的孩子去争?
  她不稀罕,她纵然再落魄,可至少父母留给她的那些财产,也足够她和孩子好好过下半辈子,再不济,还有江城的外公外婆呢。
  他们那么的疼她。
  傅胭并不担心将来的生活,她有手有脚,难道离了容承僅就活不成了。
  “胭胭,不管怎样,身为你的好朋友,我尊重你的一切决定,我不会说出去的。”
  傅胭对她一笑:“你有空了,一定要来找我。”
  方晴点头,却到底还是没忍住,问了一句:“胭胭,你会和秦钰和好吗?”
  傅胭顿了一下,轻轻摇头:“将来我不知道,可是,至少这几年,我是不会的。”
  送走了方晴,傅胭继续慢慢的整理行李,秦婶上来给她送汤水,傅胭笑吟吟的乖乖喝光。
  秦婶有些不舍,“小姐,真的要走吗?”
  可是,不走,又怎样呢?
  姑爷闹出了这样大的事儿,他们都替小姐觉得委屈。
  走了也好,总不好和这样的人继续过一辈子吧。
  “秦婶,我还会回来的啊,爸妈还在江城,我总要去看他们的……”
  傅胭抱着她的手臂晃了晃,秦婶眼中的泪就掉了下来:“是呀是呀,总归还是会回来的……”
  并没太多的东西要带,却也收拾了几只箱子出来。
  秦钰等在楼下,她答应了陪他去买一些东西送人。
  刚下了一场雨,路面有些湿滑,佣人们正在打扫,有些积水,还来不及清理。
  傅胭的眉毛刚刚蹙了一下,秦钰却已经在她面前蹲下身来。
  “胭胭,我背你吧。”
  傅胭却怔住了,曾经这样的事真是几乎每天都在发生,她耍赖说逛街脚疼,要他背她,他二话不说就在她面前蹲下来。
  他背着她回到学校,再背到她的宿舍楼上,她两条腿晃啊晃,一路笑嘻嘻的,却不知道他背上的汗,干了又湿透……
  可是如今,她却觉得让他背着,千难万难。
  她迟迟的没有过去,秦钰的身子一点点的支起来,他安静的看着她,她知道他的眼睛里此刻写着什么,可她没有看,只是低着头,绕到积水边缘,踩着浅浅的水向前走去。
  秦钰的眼帘垂了下来,他不发一言的跟着她,上了车子。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一直到最后他送她回来。
  “早点回去休息。”
  傅胭嘱咐了他一句:“药要按时吃,记住了吗?”
  秦钰点头,眸光最后定格在她依旧平坦的小腹上:“今天没有肚子不舒服吧?”
  傅胭的眉眼立时温柔了下来:“今天很乖,没有闹我。”
  秦钰也微微的笑:“嗯,那就好,你上楼吧,我看着你上去。”
  傅胭转过身去,上了楼,打开房间的灯。
  秦钰看着她房间的灯亮了,却又站了许久,方才默然的开车离开。
  傅胭听到车声响了,这才微微的松了一口气。
  她坐下来,手掌抚在小腹上,许久。
  那孩子会长的什么模样?会是男孩子还是女孩儿?会像他还是像她?
  容承僅并未和顾维生一起回国。
  他的行程,甚至连方靖之和顾维生都不知道。
  而顾维生一个人回来的消息传到容承琛的耳中,却让他心里更松了一口气。
  能死在国外自然是更好。
  可是,他其实也很乐意看一看容承僅回来之后,面对这一切时脸上的表情会多精彩。
  方靖之找的律师正在帮他想办法对付那些受害者的控诉,他若是运气再差一点,兴许刚下飞机就要被铐起来逮到监狱去。
  只要想一想,容承琛就觉得心里痛快。
  这么些年,他被仇恨荼毒的心理扭曲变态无处发泄的时候,都是去自己名下的会所里玩那些小女孩儿。
  他不能人道,却也能用手把她们折磨的生不如死,看着她们惨叫,鲜血淋漓的样子,他才觉得心里痛快。
  可那痛快却也只是一时的,哪里比得上如今?
  他容承琛站出去,谁还只会不长眼的说,这是容承僅的四哥?
  只是可恨,那方靖之偏生还要插一手,请了方老爷子出山,倒是让他渐渐稳住了局面。
  只是幸好,终究他的名声彻底的败了,又有傅胭那些公然的说词,容承僅再想翻身根本不可能。
  到时候,就算他留着一条命回来,瞧着自己的江山易了主,自己的心头肉又这样的捅了自己一刀子,这个中滋味儿,还要他好好尝一尝呢。
  夜幕沉沉,一辆不甚起眼的黑色越野车,缓缓的穿过夜幕,行驶在灯火辉煌的街头。
  坐在后排的男人,敛了双目,似是沉沉睡着,可那一双飞扬长眉,却渐渐的皱紧成川。
  耳机里,清晰的传来她凉凉的声音。
  “……这样无耻的行径,我是不认同的,我希望法律可以给受害者一个公道……”
  “……至于他该得到怎样的制裁,那要看法律的裁决,我没有任何异议。”
  他的面容平静无波,可是微微扬起的唇角,却渐渐的弥漫起如霜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