虚幻与真实(七)
  就在花白禾朝着洛笙抱过去的时候——
  后面那栋购物中心的门口, 有一道站在超市门口的颀长人影伫立着, 目光深远悠长, 轻易将远处发生的一切收入眼底。
  旁边有人急匆匆的路过,手中的伞斜斜地甩过, 在地上甩出一道弯弯的弧,不经意间有水珠飞溅到了他的下摆上。
  动作毛躁的女生立即同他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你没事吧?”
  然而那个模样风度翩翩的男人却面若冰霜,并未注意到自己风衣下摆上的那点儿水珠, 反而是长腿一迈,朝着面前的雨帘中行去。
  “哎,外面还在下雨……”
  没等到他应答的女生开口提醒了一句,却在发现他头也不回的坚定动作之后,越到末尾, 话语的音调越低, 最后淹没在外面淅淅沥沥的下雨声中。
  原地的女生小声地嘀咕了一句:“雨那么大还漫步吗……?”
  远去的人听见了她的话,只脚步略微顿了顿,却没有丝毫地停顿。
  然而他却并未走到花白禾的那边,对她和洛笙的行为做出什么“棒打鸳鸯”的打断,而是转身去到另一个方向。
  直走至行人逐渐稀少的地方, 谁也看不到的角落里, 男人的身影逐渐也跟着化作了细针般的雨,走着走着, 慢慢地, 在雨幕里再找不到他的踪迹。
  ……
  十多分钟后, 尹家的门铃在毫无动静的情况下,客人主动进了门。
  二楼,花白禾的卧室内。
  本来正在替花白禾收拾书桌,同时在等着她回来的应蘩,也不知是怎么回事,明明在探测系统毫无反应的情况下,却不知察觉到什么,蓦地回头看去。
  空气中渐渐显现出习桐的身形来。
  应蘩记得他,却也并不因为这份熟识而对他放松警惕,反而淡淡地开口道:
  “非法侵入民宅,习先生,我可以用这个名义直接报警——您有二十秒的时间为您的行为做出解释。”
  习桐看着她,只做了一件事——
  他抬起了右手。
  接下来,让应蘩目瞪口呆的一幕发生了,习桐那空空如也的手心里,渐渐有蓝色的数据模块具现化出来,随着他的意念,慢慢化作各种各样复杂的图案。
  图案慢慢又从平面变得立体,最终竟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完完整整的杯子。
  “物质解析重组……”
  “你究竟是什么人?”
  “不对,这根本不是现有的科技水平。”
  应蘩怔怔地看着他,语气里的判断意味十分浓重,在说话的同时,她眼中闪过无数的蓝色数据行行飞过的痕迹,许久之后才定格下来。
  习桐却没有说话。
  他只是微拧着眉头上前两步,抬手拍在了应蘩的肩膀上——
  随着他这个触碰动作的发生,应蘩隐约感觉到了自己核心区域有什么东西跟着一松。
  原先禁锢她的枷锁消失不见……
  有什么新的领域,出现在了她的世界里。
  习桐垂了垂眼睛,并不与她对视,在解禁了她的限制之后,低声道:
  “你想得到她吗?”
  他希望自己的做法没有错。
  在这个主神重新构建出的世界里,唯有应蘩是最大的变数。
  只有她才能影响到花白禾。
  而他却一句提醒都不能有,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曾经同他说过,不论现实有多难都要放弃一切回到那糟糕世界的人,在这里逐渐沉落。
  习桐甚至不知道自己的这个选择是对是错——
  花白禾究竟是愿意回到糟糕的现实世界里,接受自己的爱人已经不在,余生与可怕的病魔相纠缠的日子?还是干脆在这个完美的梦境里,当一辈子别人写好的剧本中的傀儡?
  习桐自己也无法替花白禾回答问题。
  他只能将自己的选择权交出,交给这两个经历了无数世界,最终在失去记忆的世界里仍然能够相信的人。
  从来没有任务员能够逃过主神给予的梦境赏赐。
  之前出了一个红桃a,所以玛丽苏主神的神级骤然跌到与那些实习神同等的最低级地位,不仅要接受监督,还得将过往的黑历史藏的更加严实。
  花白禾会是第二个让他跌倒的人吗?
  他不知道,他只能赌。
  去赌一个千万分之一的奇迹。
  ……
  同一时刻。
  花白禾已经恢复了情绪,洛笙也知道自己方才的遭遇十分惊险,两人都在洛笙说好的那家私房菜的包厢里坐着,借着点餐时互相讨论菜单的和谐气氛缓解尴尬。
  “这道岛湖鱼头汤怎么样?这家的用料很新鲜,这汤用鱼骨和几条鱼一起熬的汤底,再加了煎过的鱼头进入重新煲出来,喝起来应该很鲜很香。”
  洛笙指着图片上的那乳-白色的鱼头汤图片问花白禾。
  花白禾顺着她的意思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地微抬,正好撞上了她的视线。
  见到她略带暖意的眼神,花白禾禁不住也露出了个笑容来。
  但是——
  她想。
  真奇怪啊,明明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出对自己有点儿意思的味道来,可是她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的高兴。
  相反,她还有些焦虑。
  于是她一边心不在焉地同洛笙讨论菜单,另一边开始回忆在之前马路边时,突然出现在自己脑海中的记忆。
  她记得,洛笙的生命里,第一次是没有自己出现的。
  当时洛笙同一个很差劲的,她都记不清面容的男人在一块儿,后来整个人的生命也因此变得十分悲剧。
  可是后来……
  洛笙重生了,花白禾与她相遇了。
  重生之后的洛笙,同第一次生命里的她有些不同,甚至不再喜欢那个一开始喜欢的人,反而在之后许多年的时间中,爱上了花白禾。
  花白禾能察觉到自己对洛笙有好感,却不知道为什么不能与她在一起,只是在她生命中出意外的那个节点里,替她挡了一劫。
  然后就到了现在。
  听起来是一件多么浪漫的事情——
  但花白禾却想不起来许多的细节。
  比如,她为什么第一次的时候没与洛笙相遇,后来才遇见了她?自己是怎么知道的她的命运?她的爱人究竟又是谁?
  自己又是为什么在上一世的时候不能与她在一块儿?
  花白禾想了很久,没想起来原因。
  这种记忆被遮了一半,露了一半的感觉,一旦在最初那分洛笙出事的后怕感退下去之后,非但没法让她产生那种理所应当、顺水推舟的想法,反而……
  感觉有些奇怪的违和感。
  尽管她找了半天也不知道这种违和感究竟从何而来。
  自然,花白禾也不敢把自己的这种经历讲出去,告诉谁都不行——
  她怕被人送去研究所切片。
  正在此时,她忽然觉得自己的耳侧被人碰了碰。
  花白禾从那奇怪的感觉里脱离出来,转头就看到洛笙凑了过来,抬手将她落在眼前的头发搭到了耳后,见到她的目光,佯装无事地轻声道:
  “下意识的反应,抱歉,没影响你的思路吧——我看你像是在思考的样子。”
  花白禾立刻转移了注意力,只对她摇了摇头,笑容里带了几分自嘲的味道:
  “哪有什么思考,总是走神而已。”
  说完之后,她动了动唇,想问一句“你会介意吗?”
  可话到了嘴边,终究也没有吐出来。
  花白禾想,人家都还跟自己不熟悉,方才脑海里那些只是自己单方面多出来的经历,还是不要干扰别人生命的正常进程比较好吧。
  虽然她看洛笙是第三次……
  但对洛笙本人来说,应当每次都是第一次才对。
  于是,两人各怀心思,表面和气地同用完了一顿饭,并且都相当食不知味。
  然而这两人的演技一个比一个好,洛笙甚至还提出送花白禾回家,被她摆手拒绝了——
  “我们都是女生,你送完我,我又想送你,送来送去,今晚都没法回家了。”
  洛笙笑了笑,有心想说“那就不回了”,可想了想进度,终究是咽下了。
  她只是一手搭在车窗上,对外面那个朝着自己挥手的人问道:
  “下次还能约你出来吃饭吗?”
  花白禾笑了笑:“当然。”
  ……
  四十分钟后。
  尹家的司机将花白禾接回了家,薛继鸣和尹逍一个看小说,一个刷手机新闻,听见动静同时扭过头来问她:
  “吃过了吗?”
  “晚餐吃的怎么样?需要让波叔给你加餐吗?”
  花白禾哭笑不得地摆手:“不用不用,我又不是饭桶,晚餐吃的挺好的。”
  她习惯地迈步想往楼上走,但是脚尖方向刚摆出,又被她自己给转了回去,转而朝着家里两个亲人的方向而去。
  尹逍见她主动过来,有些意外地问了句:“怎么了?”
  花白禾摇了摇头,左右看了看,摸起遥控器坐在了两人中间的位置,打开了电视。
  顿时,薛继鸣小说也不看了,尹逍也没接着玩手机,反而都认认真真地陪她看了一部充满了槽点的青春励志呕吐剧。
  波叔从忙碌中路过,见到家中这和谐的一幕,只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
  就在漫长的广告进行中——
  花白禾看着一档牛奶广告,忽然喊了一声:“爸,继鸣。”
  尹逍、薛继鸣:“?”
  她目视前方,语气随心所欲,用评论今天天气的口吻说道:“我发现我好像喜欢的是女生。”
  尹逍、薛继鸣:“……”
  他们俩如临大敌半天,又是放弃爱好陪看电视,又是憋住问题的,最后就等来了这么一句通知。
  顿时,爷俩儿对视一眼,互相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无奈。
  薛继鸣抬手摸了摸自己的下巴,回了一句:“好的,知道了。”
  尹逍更诚实一些:“这个事情,你在上大学的时候就跟家里说过了,爸爸完全同意并且支持你——怎么,你有喜欢的人了?”
  花白禾心中悄然攥紧的拳头松开了。
  她还没将自己的记忆找回,不敢把话说的太死,只含糊地应了一声:
  “可能吧。”
  尹家两父子又对视了一眼,不知在交流什么,总之一直陪着她将那部电视剧播放给看完,直到十点左右的晚睡时间。
  中途,波叔还洗了一碗车厘子过来,花白禾一边吃着酸酸甜甜的车厘子,一边看剧,心情好的几乎能高歌。
  等到桌上的车厘子核能堆出一个小山之后,她心满意足地伸了个懒腰,往楼上走去:
  “爸爸,继鸣,晚安!我去刷牙洗澡睡觉啦~”
  父子俩察觉出她的心情不错,面上也跟着带出了微笑,对她道了晚安。
  如此,花白禾舒舒服服地进了屋,甚至还对应蘩笑眯眯的道了一声好,就拿了衣服想要进浴室。
  她并未注意到,自己转身之后,应蘩的眼中划过的情绪。
  只听见一句似平常那般温和有礼的问话:
  “需要帮忙吗?”
  花白禾:“……!”
  她抱着自己的睡衣,睁大眼睛回头猛拒绝:“不用不用!洗澡我可以自己来。”
  应蘩顺从地低下了眼睛,遮住了自己满心的遗憾。
  她就保持着那个姿势,贯穿了浴室漫长的淅沥水声。
  ……
  “睡了?”
  不多时,躺在床铺里的花白禾朝着站在自己床边的应蘩低声问了一句。
  应蘩带着微笑,缓声回道:“晚安。”
  本来以为她会建议陪-床的花白禾:“……”
  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点失落。
  她翻了个身,从被窝里闷出一句:“嗯。”
  房间里的灯慢慢地从亮转暗,像是夕阳西下的灯光变化——
  花白禾渐渐地熟睡了过去。
  她带着一种自己都不知道的希冀,隐约期盼着遇到昨晚的那个人。
  但是很遗憾,梦境并不如她所愿。
  睡梦中,她总觉得自己身上升腾起隐约的热度,甚至还有一种难言的……
  空虚感。
  不知谁悄悄地挑开了她的浴袍,让她凉快了许多,甚至不由自主地往那凉意所在的地方蹭去。
  卧室里慢慢出现喘息声,唇齿间也有被安慰的低吟。
  她迷迷糊糊中,问出了一句:“你是谁……”
  有个遥远的地方传来一句带着笑意的回答,问她:“你说我是谁?”
  “我不知道……”
  那人听了她的回答,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动作略快了些许:
  “不要……”
  “不要……呃啊……”
  她从那如约而至的刺痛感当中猝然惊醒过来,正对上不知何时悄然开了灯,正在床边一脸担忧看着她的应蘩。
  花白禾下意识地抬手在被窝里摸了摸自己的浴袍——
  穿的好好的,前襟还是搭着的。
  她莫名松了一口气。
  刚才那个是……春-梦吗?
  为什么会突然做这个?
  她脸上还有些羞赧的潮红,就在这时候,旁边的应蘩蓦然出声:
  “检测到您的心率加快——”
  “停!别报!”花白禾在她念数字之前,抬手打断了她。
  应蘩如她所愿地闭上了嘴。
  花白禾得以假装无事发生过,闭上眼睛刚想入睡,却因为之前梦里只到一半,越想越不爽,辗转反侧间,她听见了耳边吹气似的传来一句:
  “需要帮忙吗?”
  花白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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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晚家里确实出了意外情况,导致原本说好的二更补个万突然没了,在这里给大家跪地道歉。
  祝你们过年玩的愉快呀!
  我会努力把当初欠下的万补上!完结前一定补上!挨个亲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