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5章 离别(二)
  赶在过年前,许观海回了京城。
  带回了金光侯承诺的马驹,也带回了自己的大外孙。
  “……边关苦寒,恐怕孩子养不好。小两口又没经验,故此百般恳求,托臣带了回来……臣养育幼子,已经够辛苦的了。如今又多一个,哪里应付得来?皇上要不把臣的差事收了吧,臣也好在家专心带孩子……”
  “你少做梦!该干什么干你的去,少想躲懒。”
  睿帝看到那些年轻健壮的小马驹们,心情极好。如今看到金光侯的长子,他心情就更好了。
  甚至亲自抱在手上,细细端详。
  嗯,不是假冒的,也不可能假冒。
  原来小男孩长成成安公主这样,也怪好看的。
  “传朕的旨意,封此子,他大名儿起了么?”
  “起了,名钊。”
  “嗯,好名字,钊者,勉励也。是升平起的吧?”
  “这倒不是,是女婿起的。起了好多个,给阿颜挑的。”
  “哈哈,那朕的金光侯也算有长进了。传朕口谕,封金光侯长子尉迟钊为世子,给双份俸禄,拔几个伺候的人,就养在公主府吧。朕知道你读书多,有学问,但也得时常让人回家,给他祖母看看。”
  许观海躬身谢恩,心中却在发凉。
  女儿料得没错。
  皇上果然不放心他们小两口,瞧赏赐得这么丰厚,还要养在公主府,不就算一半养在宫里的眼皮子底下?
  不过只要有他,有成安公主一口气在,总会护着这孩子平安长大。
  回头萧氏听说,也顾不得递帖子,一刻也等不得的跑到公主府来等着了。
  见着亲孙子,眼泪是止不住的往下掉。
  成安公主也哭了,“这么小就送回来,阿颜得有多伤心啊。”
  一句话,招得萧氏更心酸了。
  当娘的伤心,当爹的能好受?
  这是儿子的长子,亲手把他送出来,尉迟圭该多难过啊。
  许家的小八郎,他马上就要满一岁了,比起懵然无知的小外甥,显然要懂事一些。
  抬起小肉手,替成安公主抹了眼泪,呜噜哇啦的,示意她不要哭。
  成安公主强忍着眼泪,抱着小外甥送到他面前,“以后阿壶要好好照顾你姐姐的孩子,知道吗?”
  许八少看看成安公主,再瞅瞅跟成安公主长得极象的小外甥,突然,咧嘴笑了。
  用两只小手捧着小外甥的大胖脸,在小外甥瞪大眼睛瞧着他时,扑上去亲了一大口,满脸的口水。
  然后,新鲜出炉的金光侯世子,尉迟钊瞪着这个日后跟他好得穿一条裤子的小八舅,突然也咧开小嘴,傻乎乎的笑了起来。
  孩童的笑容,最为天真无邪。
  围观的大人们,都含着眼泪,一同笑了。
  萧氏问,“他大名叫阿钊,小名叫什么?”
  “叫小勺子。”许观海悄悄拭去眼角的泪,“是他娘取的。”
  话音未落,萧氏就连声赞好,“我们二郎乳名叫罐儿,生个儿子叫勺子,极好。又寻常又好养活,咱们小勺子一定平平安安,好好长大,将来跟他爹一样有本事,跟他娘一样有学问。”
  许观海把接下来的话,又咽了回去。
  她女儿给孩子起名小勺子,虽是从瓦罐来的,却还有一层促狭之意。
  意在调笑她这儿子,不说是含着金汤勺,也是含着银汤勺出生的。可算是尉迟家里,第一个好命之人。
  而在乡下土话里,勺,通苕,有也有骂人傻的意思。
  这长子既然送回了京城,许惜颜反盼着他年幼时不要表现得太出众,最好能憨傻一点,才不惹人注目。
  但让许惜颜也想不到的是,她的小勺子一半遂了她的心愿,另一半却往谁都意料不到的地方狂奔而去。
  于是,虽然离了亲爹娘,但有祖母外祖父母的疼爱,还有一个亲切友好的同龄小舅舅,小勺子适应良好的在公主府安营扎寨,快活成长。
  匆匆三年,眨眼就过。
  又是一年新年,皇宫。
  今日宫中设宴,款待西梁和草原的贵女们。
  经过近五年的学习,这些小姑娘们,都长大了,也该回去嫁人,担负各个家族的重任了。
  “大齐再多繁华锦绣,却也不是我们的家。”
  宫道上,当年曾跟许惜颜有过一面之缘的草原贵女萨仁,正同颜真的两个侄女一起,漫步走来。
  这几年,颜家姐妹二人,也随这些番邦贵女入读漪兰书院,与爽朗大气的萨仁性情相投,结下一份少女手帕交的情谊。
  “我们明白。树高千丈,叶落归根,外头再好,总好不过自家。”
  萨仁笑道,“就如那日在市井听到,嗯,金窝银窝,不如自家狗窝。我们又不比那位,自然还是想回家的。”
  三个女孩对视一眼,又同时抿着嘴,笑弯了眼。
  那位,就是唯一不肯回去的梅朵公主了。
  当年,她求嫁尉迟圭不成,后又求嫁睿帝,却被许惜颜狠狠堵了回来。最终死皮赖脸,留在大齐一同学习了五年。
  也是十一个番邦女孩中,唯一不肯回去的。
  为此,她费了几年工夫,终于勾搭上了三皇子。
  个中缘由,几个未婚女孩不便打听。总之是闹出些不雅之事,逼得三皇子不得不给了她一个侧妃之位,才算平息风波。
  而梅朵能留在大齐京城,如今还得意上了。
  自觉高人一等,处处拿鼻孔看人。
  那些西梁贵女成日被她在跟前显摆,都快气死了。今日宫宴都不肯早来,就是不愿多看她那副嘴脸。
  萨仁却想去宫中几个关照过自己的娘娘处道声谢,所以特意邀了颜家姐妹作陪。
  三个姑娘说笑几句,正往后宫走着,忽地看到一个胖墩墩的小男孩,被人推着从一处宫门里,倒退了出来。
  “你这死胖子,怎么又进宫来了?真是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合着你家是不是没钱养你啊,才把你扔到京城来的?”
  “想来就是!那金光侯就是个穷酸,当年成亲,连聘礼都凑不齐,满大殿的磕头,求人凑的份子,哪有钱养儿子?”
  “不过你娘不是挺有钱的吗?怎么她也不要你了?哦,我知道了,肯定是嫌你吃太多人太蠢,才不要你的。”
  “说不定是有了弟弟妹妹,就不要这你这死胖子了。”
  ……
  字字句句,如针扎刀戳,伤着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