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自残自伤
  无穷无尽的黑夜,漫天的星光,青荼着一身血衣,艳艳生光,风尘绝代,他眼含柔波,冲着我张开怀抱。
  他没事,太好了!
  我不停向他奔去,可明明近在咫尺,却怎么也够不着他。
  渐渐地,他浑身都是血,我心中很是着急,他怎么了?
  终于靠近他了,但我并没有给他一个拥抱,我举起破穹刀来,一刀刀捅他。
  他就那样笑着,眼中流下血泪来,痴痴问我:“为什么要杀我?”
  我手足无措想要抱住他,却不受控制向后跌去,坠入了无穷无尽黑暗的深渊。
  “啊!”
  我从冗长的梦里醒来,发现脸上冰凉一片,隐隐绰绰听得外间浮生阴阳怪气的声调。
  “金龙内丹本可助他重塑身躯,但因魔君在他体内留了精气,反使得纯净的金丹之力和魔气相抗,加速他身体的腐化,本来瑶池可以慢慢排出他体内魔气,但他又到人间与魔头厮混,如此两股力量又在身体里打架,这具身体本就创痕累累,几番生死,已是强弩之末,又这般折腾,算是彻底腐朽了,准备后事吧!”
  “滚!”
  我听见主人暴躁震怒的声音,这声音一下子让我惊醒过来。
  “青荼!”
  我连滚带爬向外奔去,主人冲进来,死死搂住我的身体。
  我望着他冷酷无情的模样,身体不由自主像筛糠一样抖,他的怀抱像冰窟窿一般,我拼命挣扎,想退出他的怀抱。
  他的声音有几许悲哀,“你就这么怕我?”
  我畏惧望着他,“青荼呢?”
  他不回答我,只紧紧搂抱着我,“你刚醒来,身体虚弱,须得好好休息。”
  “青荼呢?”
  主人半强迫似的,把我抱到床上,“你又不乖,不听话,受了这般重的伤,但没关系,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我什么都不想听,只翻来覆去重复一句话,“青荼呢?”
  “他死了!”
  我像个木偶一般抬起头来,望着主人的嘴一开一合,只觉得这几个字分开来我都懂,但合在一起是什么意思却完全不明白。
  我痴呆呆望着主人,彻底安静下来,不说话,任主人牵着我坐回床上。
  我杀死了自己的爱人!
  我奉以为天的主人操控我杀了我的爱人。
  我不甘心!
  我猛地抽出破穹刀,对着他,万年来,我第一次拿起武器,面对着我曾经的神明。
  他的瞳孔幽冷、无情,他睥睨着我,“你为了一个魔头向我举刀?你莫不是忘了?这破穹刀是我送你的,连你都是我造出来的,你的命是我给的,你的每一寸骨头,每一滴血,每一块肉都是我给你,你的一切都是我的!你现在要为了一个外人来杀我?”
  在我将刀对准他的那一刻,我不受控制跪在地上,姿态卑微又渺小。我想要爬起来,站在他的面前,但是我的骨头是软的,我的血液是凝固的,我在他面前仿佛天生矮一截,但凡我升起任何反抗的意愿,我的身体就会匍匐在地面。
  我对这惯作奴隶的身躯厌恶极了,“青荼不是外人,是我的爱人!”
  “难道因为你赐予我了一切,我就没有爱人的自由?”
  我将刀对着他,“你杀死了我的爱人,夺去了我的自由,你造我时,未曾问过我的意愿,就将我带到这个世间,我没有选择是否来到这世间的自由。若我早知,来到世间是这样万般不由人的局面,我宁肯不要做人。”
  主人显然恨极了,“你后悔来到这个世界?可笑,若没有我赐予你身体,你连喜怒哀乐都不会有?何谈后悔?你所不齿的一切都是我赐予的。你还跟我妄谈自由?”
  我不愿多言,主人从未将我当做一个人,他不过是把我当做一个属于他的玩意儿,听话便好。
  如此,同他争辩,又有什么意义。
  我无法杀死主人为青荼报仇,也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追随青荼而去,甚至去收敛他的尸身,埋葬他的遗体,让他入土为安都做不到,我悲哀极了,生而为人,若是如此不能自控地度过一生,又有何意趣?
  主人薄凉的声音传来,“你莫要想着寻死,你别忘了,没有我的允许,你死也死不了。”
  我惨然一笑:“是,没有主人的允许,我怎么死得了呢?我生不能自主,死又怎么能得到自由呢?再说,我有什么资格死呢?我死了,有何面目去见青荼?他为了而死,定是希望我好好活着,只要我活着一天,我们将相爱一天,若我死了,我们的爱也就彻底消失了。他已经没了,但我至少要守着我们的爱。”
  主人冷嘲热讽道:“真是伟大的爱情!”
  我忽地想起他可以拔掉我的情根,控制我的身体,我握了握刀,若是彻彻底底忘记青荼,那这副残躯不要也罢,这是我在世间仅存的一点念想了。
  主人仿佛知道我所想,就像在看跳梁小丑一般,他意味不明道:“你就守着你伟大的爱情吧!”
  我不明白主人那意味深长的一瞥是何种意味。
  主人走了!
  我开始了每日水深火热备受煎熬的日子。
  每天我都会梦到那日的情形,梦到夕阳西下,我举着刀毫不留情刺向自己的爱人。
  我太痛苦了,我常常在惊惧中醒来,青荼用自己的命保住了我,我不能死,可我太痛苦了,我只能一刀一刀割着自己的手腕,来减轻心中的痛楚,也惩罚自己杀死了爱人。
  我身上的血口子很快引起了主人的注意,他没收了我的破穹刀,我每夜痛苦时,只能用头去撞床柱。
  “嘭!”
  “嘭!”
  “嘭!”
  就这样,君天神府每夜都会回荡着我撞击床柱的声音,咚咚的声响,一下下,敲击着,府里往日还有些许热闹气,如今,所有伺候的仙女都敛衣肃容,步履轻巧,我身边寂静极了,就像天地突然沉默了一般。
  近些时日,我愈发恐慌,因为我发现我的身体虚弱了,我的记忆也日渐衰退,那些我和青荼的美好回忆也正在被慢慢剥蚀,我狂性大发,愤怒不已,责问主人:“为什么最后一点美好的回忆也不留给我?”
  主人没有辩驳,反而是浮生,嘲笑我:“人的身体和七情五感六欲本就是相辅相成,你自己作死,把身子弄这般弱,自然你的记忆就会越来越衰弱。”
  我慌张极了,再也不敢伤害自己,取了纸和笔,每日都写一遍我和青荼的过往,生怕漏掉什么细节,每晚我还要温习前日写的札记,看看有没有漏下什么细节。
  如此,仿佛魔怔了一般,每日都念念叨叨的,连小刺在我身旁讲话、忍冬她们逗我开心我也充耳不闻。
  一卷一卷的往事凝结的文字,几乎淹没了我居的寝殿,对于过往,我不能允许自己有一点儿记得不仔细。
  我在自己的世界里发了疯一般沉沦。
  日复一日地,我的衣服空荡荡的,腰肢愈发纤细,每日像个游魂一般在寝殿里飘荡。
  “若要救他,必要激发他的求生意志。”浮生又来替我诊脉,他摇摇头,长声叹息,对主人这般言语。
  主人的脸一天比一天黑,他似乎忍受不了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样,终于有一天,他说:“你不是想见那魔头吗?你若还是这般鬼样子?我敢保证,你见到的绝对是一具尸体。”
  我不敢置信望着主人,只颤抖道:“青荼,还活着?”
  “若你死了,他也会变成死鬼下去陪你!”
  我迫不及待道:“我要见他!”
  主人冷漠道:“这副模样去见你的姘头,他不心疼吗?”
  从此,每夜我仍在噩梦中度过,尽管心中痛苦难当,但我忍住那种想打碎瓷器割开肌肤缓解痛苦的冲动,尽管我头疼难忍,但我没有再像从前那样以头触墙把柱子撞得砰砰响。
  我的身子好似有了一点点起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