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离校前的疯狂
  全何云、刘楚急忙奔到窗外,抓裤脚、抱小腿,将杨兵从窗外拖了回来。
  将杨兵拖回屋子后,侯沧海骑在他身上,抡起手掌,“啪、啪、啪”就是一顿耳光大餐。刘楚跟随侯沧海行动,上前对着杨兵一阵猛踢。他踢的部位也有讲究,专踢屁股和大腿等肉多的地方。
  全何云是寝室里最温柔的男人,见侯沧海打得狠,怕出事,双手抱住侯沧海胳膊,道:“沧海,不要打了,再打要出事。”
  侯沧海又扇了杨兵一个耳光,这才停手,恨恨地道:“找根绳子来,今天要将他绑起来,等到酒醒以后,再放开他。”
  由于事发突然,再加上整个学生楼处于黑暗之中,没有人注意到刚刚差点经历了一场惨剧。侯沧海寝室的狂欢因为杨兵跳窗而戛然而止,三人撕了被单,做了绳子,绑住杨兵。他们坐在绑得如猪蹄一般杨兵身边,点燃香烟,聊着春青话语。
  全何云得知他梦中"qingren"陈华居然为了留校委身于冷小兵,再次仰天长叹:“这个世界没有比女神坠落更让人痛苦的事情。杨兵,我的女神都变成乌鸡了,你又有什么想不开。”
  他吸了一口烟,吟道:“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刘楚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打断道:“老全,打住,打住,说人话,就是好白菜被猪拱了,让你很不服气,是不是?”
  全何云道:“读了四年大学,刘楚还是不解风情。问世间情是何物,直教生死相许,这句话说得多好。”
  侯沧海听得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骂道:“滚。”
  被绑在床上的杨兵也跟着骂了一句:“滚。”
  听到杨兵骂人,三人围了过来,侯沧海道:“想通没有?”杨兵被侯沧海打成了猪头,脸肿了一圈,鼻子结着血枷,道:“生死边缘走了一遭,想通了。”全何云道:“刚才为什么要跳楼?”杨兵道:“一时想不开,我再也不会了。把我解开,我要小便。”
  侯沧海恶狠狠地道:“不解,明天早上再说。”
  杨兵苦着脸道:“我真的要方便,等会要尿裤子了。”
  侯沧海就将杨兵拉了起来,松开他的一只手臂,又找了一个还没有丢下楼的盆子,让杨兵对着盆子方便。
  “拜托,我方便,你们不要围观。”
  “谁稀罕看你,我只是想看一看在生死边缘走了一遭,你会不会变成硬汉。”全何云光着上身,露出一身排骨,叉着腰,站在杨兵身旁。
  杨兵哀求道:“你们都走开,站在旁边,我真的拉不出来。”
  三人这才退后两步。杨兵酝酿半天,终于方便出来。
  四人情绪已经从整个毕业狂欢中脱离出来,围坐在一起抽烟,谈及未来,有着淡淡忧伤。
  这时,整幢楼的狂欢浪潮演变成男生楼和对面女生楼歌曲大对唱,双方极度兴奋,男生唱《真心英雄》,女生就唱《月亮代表我的心》,男生唱《朋友》,女生就唱《月亮代表我的心》,男生唱《亲亲我的宝贝》,女生就唱《月亮代表我的心》,唱到后来,双方合在一起集体大合唱,唱的歌曲全部是在军训时同时学会的歌,比如《打靶归来》,《壮志在我胸》等,这些歌曲平时大家并不唱,可是真要到了合唱之时,这些歌比其他歌都有气势。
  四人情绪不高,没有加入对唱大军,坐在一起打最后的双扣。
  不知不觉,天亮。起床广播响起时,四人将牌丢下,准备到龚大哥面馆吃最后一次分手面。杨兵一直坐着打牌,早就忘记双腿还被绑着,结果刚迈步就摔了一跤,痛得直吼:“沧海,给我解开绳子了。”侯沧海打的绳结很牢靠,又有意放到腿后,杨兵昨夜解了几次都没有解开。
  侯沧海道:“再问一遍,想通没有?想通了我才解绳子。”
  杨兵道:“真想通了,我不会再做傻事了。我以前没有料到和女朋友分手会这样难受,真的很难受,当时心灰意冷。现在我都死过一回,大彻大悟了。沧海,我没有说假话,你以后和熊小梅分手的时候,自然知道我的感受。”
  “你这个乌鸦嘴,我怎么可能和熊小梅分手。”侯沧海骂了一句,蹲在杨兵身后,解开绳子。
  被解开双腿以后,杨兵来到窗口,将头伸出去看了地面上乱七八糟的垃圾,双腿软得不行。他退后几步,坐在床上,对紧跟在身后的侯沧海道:“我太傻了,昨天没有你们几个,我就玩完了,而且完得实在窝囊。”
  侯沧海拍了拍杨兵肩膀,道:“过了这个坎,你这辈子肯定火得一塌糊涂。”
  四人到了龚大哥面馆,要了最顶级的杂酱豌豆面,正在沉默地吃着,窗外响起了“同桌的你”的歌声。他们端着碗来到门口,望着一辆辆大巴车正在朝广场开来,离校同学拖着行李,胡乱唱歌。
  杨兵看见了合约到期的前女友。前女友站在汽车旁,拖着拉杆箱,穿着熟悉牛仔短裤,隔着无数人望向龚大哥面馆。两人眼中神情复杂,有爱有恨,但是遵守了约定,没有在开车前靠近。
  十点,大客车启动,“朋友一生一起走,那些日子不再有”的歌声在校园内回荡。
  杨兵假装很勇敢,上车时,哇地一声哭了出来。杨兵哭声具有极强传染性,众多女生潸然泪下。
  侯沧海跟随女友熊小梅前往秦阳。
  客车翻过巴岳山,然后顺着大江前进,途中多险途。一个半小时以后到达秦阳。下了客车,熊小梅挽着男友,忧伤地在街道闲走。以前他们来到秦阳时还是学生身份,今天走在秦阳街道上两人不再是学生。人生绝大多数时间都不是学生身份,但是此时这个阶段,他们人生中绝大多数时间都是以学生身份渡过,突然间没有了学生身份,让他们失去了学生身份的束缚和保护,一时之间颇不习惯。
  “我们到哪里?不可能回家,我爸不讲道理,肯定会发火。”
  “反正没有地方可去,就到铁江厂子弟校看一看,这是你以后工作的地方。”
  “那地方破破烂烂,有什么可看。”
  “看一看吧,反正没有地方可走。”
  铁江厂兴旺之时,厂子弟校在全市学校排名不低,进入九十年代,铁江厂是王小二过年——一年不如一年,子弟校的教学水平在全市已经排不上号了。熊小梅以前读过子弟校,认识守门师傅。今天她不愿意与守门师傅打招呼,绕道后门进入学校。
  学校教学楼被称为官帽楼,主楼五层,两侧附楼四层,状若官帽。教学楼主体颜色是灰色,柱子是红色,和国营企业气质完全相符。
  侯沧海道:“教学楼还不错啊。”
  熊小梅道:“这是九十年代修的教学楼,我在这里读初中,没有想到辛苦读了这么多年,又回到原点。现在仍然留在子弟校的学生都是成绩最差的和家庭环境不好的,他们只是想把小孩关在学校里,不出去惹事就行了。子弟校没有升学任务,教学压力不大,就是待遇差。”
  两人走进教学楼,寻找熊小梅曾经读过的教室。来到五楼,走进一间标有“初三”的教室,黑板上方有一面五星红旗,红旗两边写有“团结、紧张、严肃、活泼”的褪色标语。侯沧海同样来自工厂,对子弟校并不陌生,走进教室便产生了时空穿越之感。
  客观地说,子弟校状况不容乐观,让熊小梅心有悲凉。偶尔她会想起室友陈华。陈华若不是与冷小兵迅速谈起恋爱,肯定会被分到全省排名靠后的小县城,小县城和江州师范学校确实是一个地下一个天上,难怪她会为之心动。
  侯沧海握紧女友的手,道:“我工作以后绝不贪玩,两年之内肯定要把你调到江州。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最后一句话是侯沧海常说的话,以前总是拿来调侃自己,今天确实是想给熊小梅打气。
  熊小梅道:“你什么时候回江州?”
  侯沧海道:“我暂时不回去,你们家对面有一家旅馆,我开个房间,你随时过来欢喜。”
  熊小梅伸手掐了男友胳膊,道:“这个时候,还有心思开玩笑。”
  侯沧海被掐得直吸凉气,道:“我没有开玩笑,太阳每天都会升起,面包总会有的,生活如"qiangjian",既然无法反抗,那就好好享受。”他刻意想把气氛弄得轻松一些,可是轻松时光很难刻意营造,迷茫和忧伤构成了熊小梅情绪主调。
  在子弟校转一圈,到小面馆吃了面条,侯沧海在宾馆和旅馆之间选择了更为便宜的旅馆。旅馆一间单人房间每天要三十块钱,对于两个刚刚走出大学校园的穷学生来说也着实不便宜。为了能够获得“性福”,只能要单间,这笔钱是刚性开支。
  上楼时,熊小梅道:“你开的单间,能住几天?”
  侯沧海道:“这个你就别管了,住到三穷水尽,我自然会离开。”
  关上房门,侯沧海就在房间里东张西望,然后将房门反锁,空调打开,道:“天太热了,衣服都打湿了,干脆,我们洗个澡。”
  走上楼梯时,熊小梅知道将要发生什么事情,一颗心砰砰乱跳。她故意道:“我家在对面,要洗澡就回家去洗,为什么要在这时洗。”
  侯沧海笑道:“回家洗是一个人洗,没意思,一起吧。”
  熊小梅轻声‘嗯’了一声。
  两人站在镜前,通过镜子注视对方。镜子里的对方更具观赏性,有一种海妖般的魔力。侯沧海和熊小梅将沫浴液挤在手掌里,帮助对方清洗。
  烈火渐渐燃烧,两人没有离开浴室,通过镜子注视对方,噼、啪之声在狭小空间里疯狂奔驰,又被墙壁碰得头破血流。
  熊小梅原本以为在卫生间里没有悬浮感,当幸福来临时,她又产生了强烈的悬浮感,身体仿佛飞到半空中,深情地凝视那个健康帅气的年轻男子。
  运动之后,两人躺在床上,拥抱着聊闲话。熊小梅道:“你猜,冷小兵和陈华到了什么程度?”侯沧海道:“这个还用猜。冷小兵这人不是善茬,不发生实质行为,只是嘴巴说说,凭什么要给陈华办留校。”熊小梅感叹地道:“陈华一直没有和男人好过,为了找工作就这样把第一次交给不喜欢的人,太不划算了。”
  “这没有办法,要有收获总得有付出。”话虽然如此说,可是想起身材丰腴的陈华居然为了工作而与猥琐的冷小兵成了一对,这让侯沧海发自内心觉得不舒服。
  下午三点,熊小梅离开旅馆,回家。
  侯沧海站在窗台看着女友背影。等到背影消失,他赶紧拿出钱包,清点钞票。钱包是女友送的生日礼物,不是皮质钱包,是女孩子喜欢的布钱包,便宜,充满着温馨。为了应付毕业,父母额外给的现金损失殆尽,钱包里面只剩下三十七块钱。要想在秦阳坚持得久,必须要有钱,而找钱的办法,侯沧海已经有了基本思路。
  侯沧海在旅馆附近转悠,很快找到一个大茶馆,茶馆里有人下棋,其中有一局棋围了七八个闲人。下棋者是两个年轻人,劲头十足,争锋相对,互不相让,棋子在棋盘上砸得砰砰直响。听到棋盘被敲响的轻脆声音,侯沧海如同听到仙乐一般。
  旁观几分钟,他知道自己来对了地方。
  围观的人多,实际上真正参加战团的是三人,一位约四十多岁的中年人,还有两个年轻人。茶几上摆开一副象棋,两个年轻人杀得难解难分,中年人聚精会神观战,确保没有人在观战时胡乱支招。
  此时,双方老帅老将都已经离开原位,车、马、炮三军奋力攻王,老巢皆不设防,谁动作快谁将取得胜利。轮到黑方走子时,执黑年轻人没有发现一招顿挫妙用,跳马将军,失去了一举致胜的好机会。
  中年人大为惋惜,下意识轻轻摇头。
  棋落到盘上,执黑年轻人发现情况不妙,怎么走都跑不过对手,想了一会,待要走一步退车回防。棋还没有离手,中年人喝道:“臭棋啊,他将军抽你的车,怎么办?节约点时间,你的死了死了的有。”
  执黑年轻人不服,继续苦思,却始终无法破解败局。
  在中年人裁定下,执黑年轻人认输,拿出二十块钱。
  侯沧海看到二十块钱,咧着嘴笑了。他仿佛看到茶馆里一张张十元正朝自己飞来。
  (第九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