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孰是孰非
  看见道无名出现,我的腿弯好像就抽筋了。跟这个人完全没有任何道理可讲,我一句话都来不及说,道无名已经顺着洞开的院门直接冲了进来。他状如疯虎,又快又猛,我两步退到了卧房的门边,眼瞅着躲不过去了,眼前一花,落月临危挡在道无名身前,总算让我缓了口气。
  落月看上去,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可面对发了疯一般的道无名,落月竟然堪堪的招架住了。
  “小六儿,你先出去!”
  我看见落月缠住了道无名,抬腿就想跑,但是脚步一动,我就看见落月招架道无名之间显得颇为吃力。道无名太厉害了,不仅精通方外术法,而且拳脚功夫也是一等一的,落月只是依仗身形灵动,把对方暂时缠住,她不可能坚持的太久。
  一瞬间,我的双腿像是灌了铅,一下子把落月暗中算计我的事给忘的干干净净,脑子里只剩下平日里她对我的关怀和照顾。
  我是很想逃脱,然而,就这样丢下落月,独自逃走,我只觉得自己狠不下这个心。
  “愣着干什么!走啊!”落月越来越吃力,她的心思那么慎密,不可能想不透现在的形势,哪怕就是我跑了,也比落在道无名手里强。
  我的脑子一晕,不由自主的迈步就朝院门跑。道无名的身子一抖,甩开落月,抬手就朝我拍过来,院子只有这么大,我身前身后仿佛都被道无名的一只巴掌给笼罩住了。
  嘭!!!
  眼瞅着道无名的巴掌就要拍到脸前,冷不防落月从后面抓着道无名的领条手臂,反手一拽,道无名的巴掌在我面前不足半丈远的地方嘭的拍碎了水缸。那么大那么沉重的水缸,被一巴掌拍的如同齑粉。
  趁着这个机会,我直接从地上滚了过去,三步并作两步冲向院门。院门已经被道无名踹塌了,冲到这儿就可以夺路而逃。
  “还想跑!”道无名虽然神智不清,但他肯定记得这些天找我找我千辛万苦,看见我将要冲出院门,道无名一声怒吼,转身就追了过来。
  落月已经有些招架不住了,可是看到道无名朝我逼近,她的身形一闪,又到了道无名身后,死死的将其拖住。
  多亏了落月,让我有机会从倒塌的门板上一冲而出。但是我刚刚冲出院子,就听见身后的落月闷哼了一声。
  透过门框边残破的墙砖,我看见落月的后背好像被道无名拍了一巴掌。道无名的一巴掌足能拍死一头老虎,落月噗的吐出一口鲜血,她好像知道我透着墙缝在看,来不及擦去嘴角的血迹,竟然冲着我笑了笑。
  “你跑了,我自然可以脱身。”落月全力纠缠着道无名,一边对我说道:“跑的远远的,你切记,要想方设法找一个道行高深的人,替你灭掉身上的魂灯,否则,这个疯子还会找到你……”
  落月和我说了几句话,心神一散,又被道无名一巴掌扫中了后背,她整个人嘭的撞在厨房的墙上,又重重落地。但刚一落地,落月就急翻起来,和道无名斗成一团。
  这一刻,我仿佛遇到了这一生最难面对的事情,我该走?还是该留?如果没有道无名的袭杀,我想我只要得到机会,就会毫不犹豫的从落月身边逃脱,然而面临着性命生死的时候,我又迟疑了。
  我的脑子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糊涂过,短短的一瞬间,落月那张脸,似乎在我心里闪过了一千次,一万次。
  但是又是一瞬间,我突然想到了那个黑斗篷,落月肯定不是一个人,她和黑斗篷有联络,我留下来,不会有半点好处。
  想到这里,我强忍着扭过头,两条腿好像不是自己的了,只是麻木的朝外面狂奔。我知道,如果落月为了让我可以逃的更远一些,她不可能在我走后自己马上就抽身,她非要再和道无名纠缠下去,才能使我彻底逃远。
  我用尽全身力气,跌跌撞撞的跑出小镇。镇子外面漆黑一片,一时间,茫茫的大河滩上,仿佛没有我可以藏身容纳的地方,我想不了那么多,胡乱的顺着能跑的路,继续跑了下去。
  我一口气跑到河边,噗通跳了下去,河水冰凉冰凉的,我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但是在这样的黑夜里,只要我入水,道无名就没那么容易追击我。
  我没有动,顺着河水顺流而下。此时此刻,我的心里,出现了一个以前从来没有想过的问题。
  这个世上,究竟什么叫做好人,什么又叫做坏人?
  人都说,大河滩三十六旁门为非作歹,天良丧尽,但三十六旁门里,却偏偏有楚年高那样心怀善念的人,人都说河凫子七门侠肝义胆,古道热肠,可七门里,又偏偏有宋百义那种心怀不仁的人。
  孰是,孰非,孰对,孰错……十几岁的我,完全被这个念头弄的不知所措,我分辨不清楚,什么是好人,什么是坏人,我也不知道答案。
  我更没有料到,这个答案,让我寻找了一辈子。
  我顺着河足足漂了半夜,在一个河湾处上了岸。浑身都湿淋淋的,被河风一吹,嗖嗖的冒凉气,可我不敢停,上岸之后就接着跑。我很清楚,我身上那盏道无名留下的魂灯是个祸害,只要我一停,他就有可能借助魂灯找到我。最要命的是,偏偏还不知道如何熄灭魂灯,就连落月,也只能暂时掩蔽魂灯,却不能灭了它。
  我一刻不停的逃遁,从半夜又跑到天亮,我的岁数毕竟还不大,根基打熬的也不牢固,如此不要命的狂奔了一夜,已经吃不消了。我路过一个村子,去买了些干粮,又讨了点热水,在村口边随便一吃一喝,填饱肚子之后又开始逃。
  千里百里,说起来只是一句话,可真正走下来,却是千辛万苦。我一直向南边逃了能有二百里左右,虽然心里还是怕,但实在累的走不动了,提心吊胆的在河滩找了个地方躺下来。我心里像是不停的在打鼓,因为我知道道无名疯跑起来的脚程有多快,二百里远近,根本难不住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