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节
  叶青定睛看他,已习惯他的温柔,也见过他的凌厉,可此刻,他的眼神里,是野心。
  剑眉凤目,鹰视狼顾。
  “叶青,我抽一整个周末来见你,不是来证明我多爱你,我是来证明,只有我们互相配得上彼此。”
  “和我合作。往远点走。”
  “我要走到多远?”
  蒲公英只剩下中间的花蕊,程惟知把“芯”拧了下来,放在手心。
  “最中间,最富饶,最肥沃的地方。”
  叶青震了震,手心摊开,由着他把花心放在自己手中。
  她说:“华光。”是陈述,不是疑问。
  他说:“有兴趣。”也是陈述,不是疑问。
  “当然。”
  第30章 繁星  真与假
  目标过于宏伟, 两人在小院里一站就是几个小时,不知疲倦的讨论和分析。
  “做生意,谁也不是做慈善的, 华光三年前投一百亿给叶氏,想的是要控制叶氏,借此扎根南方占领南方市场。海湾开发区的总回报率过30%算什么赢?要控制叶氏, 利用叶氏, 以清城为基在整个南方市场扎下铁钉,这笔100亿才能算不亏。”
  程惟知捻着蒲公英的花蕊,平静地分析着。
  “清城是南方的桥头堡,而广城和宁城就是两翼, 我让苗林资本去宁城去广城做收购,而没有让原酒店事业部去做, 一是我信不过原来的人, 二是苗林资本一旦投入这个并购, 后期必然会有纰漏。”
  叶青很快跟上了他的思路。
  “你不会拱手把南方市场送给苗荷和程律林, 一个新市场交给完全没有同业经验的分公司去做, 就是在给他们挖坑。无论大错小错,只要犯错他们还会去求你,你捏着把柄, 婚约也好、市场也好, 都是你说了算。”
  “同理, 他们求助那刻, 资金从哪儿出,也是我说了算。”
  “叶氏可不定有这么大笔资金。”叶青盘了下,除非她能压倒性地控股叶氏,才有余力去接那边的项目。
  “十亿可转股债券。”程惟知彻底把花蕊碾碎, 说起那个让叶青和苗荷争锋相对,如今又悄无声息、仿佛没发生过的方案。
  “我看过之前初拟的合约,签订后十日内,苗林资本就要付出十亿,这会抽出他们账上一大笔现金。与此同时,他们要对并购案的下一步进行融资,又要投资287号地块,如果恰好此时,银行给出的贷款不及时,那他们的现金流会岌岌可危。”
  叶青过去跟着程惟知学过金融分析和精算,知道他过人的智商和计算能力,但真正到实战,才知道他的厉害之处。
  “苗林资本的实际控股方是华光,他们没法抵押股权。所以,要现金,只有两条路,求救华光,拿现有资产抵押换现。”程惟知朝叶青笑了下,这笑十分邪气,带了点刀口舔血的味道,“同时,海湾287号地块的两个合作方,你觉得秦优可以拖他们多久?以合岸传媒历来的作风,苗林资本又能抵抗多久?”
  叶青则说:“合岸传媒的作风,合作要快速注资高速周转,不贷不垫不等,反正他们不缺钱。”蒋其岸人送“黑心老狗”就是因为这套规矩,“至于秦优,她拖多久取决于我。287号地块虽然是程律林擅自去联络的,但从结果上看,会挣得比向叶氏发债多得多,所以苗荷才会暂时按下这份方案不提。可如果她觉得奶奶有突发情况,她一定还会想起这份方案。”
  “华光和旗下公司之间都是盘根错节的交叉持股,以互相掣肘防止恶性竞争,好处是各家公司不敢为了业务给兄弟公司挖坑,毕竟不知道哪个关节就会伤到自己,坏处是如果真有哪家出纰漏,容易殃及池鱼。”
  程惟知顺手精准算完了并购项目银行贷款的节点,同时还有几家华光系上市公司和苗林资本的关联情况。
  叶青则顺手把程律林在清城做的荒唐事,如何一件件抖出去,苗荷在清城疏忽的关节如何一个个补刀都摊开。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得让老爷子后悔当年把这群废物送到南方。”
  “你是魔鬼吧?”叶青下意识舔了舔虎牙,“你爷爷今年初刚中风过,你小心他厥过去。”
  程惟知掰着指关节,发出咔咔的声响,“他厥不过去,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我们今天算了那么多,还不一定能脱出他的五指山呢。”
  他拍了拍叶青的肩膀,“富贵险中求啊,小朋友。”
  “你到底想干嘛?”叶青虽觉得刺激,也承认华光的南方区对她有十足吸引力,但程惟知这么往死里翘自己的板,实在不是所谓“爱情”能解释的。
  程惟知抬头望天,“我觉得我对华光没有归属感。”
  “?”
  “你为什么舍不得叶氏?是因为你三年来付出的心血太多。”程惟知转转脖颈,揉了揉还隐隐酸痛的下巴,“华光虽大,但目下,只有老爷子愿意给我的,没有我自己抢的。”
  这话半真半假得,叶青没法全信,“你拿我当刺自家的刀呢?”
  程惟知点头又摇头,“我怎么也是老爷子的亲孙子,京州程家做事,向来算无遗策。”
  “所以,我喜欢连环刀和回旋镖。”
  阴沉狠戾,可叶青的心,就那么漏跳了一拍。
  比他笑的时候,更严重。
  *
  时间已经不早,叶青今天还要回家看看奶奶的情况。
  程惟知一个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和个小尾巴一样跟在她后面,和刚刚的精于算计判若两人。
  “我能不能去?带我去吧?说好带我看望奶奶的。”
  “我说过?”
  “我说了,你没反驳。”
  叶青仔细回想了下,他说有空来看望奶奶那次,自己好像真的没反驳。
  失策,失策啊。
  “您别吓唬我家老人行不行,奶奶身体不好受不得刺激。而且……”叶青眼前浮起程律林那个吊儿郎当的纨绔德行,“程老师,小程总,程大公子,就您这个姓就能把奶奶气背过去,你可不知道程律林和苗荷见她的时候……唉……”
  往事不堪回首。
  那时候奶奶刚出icu,人还在病房里,苗荷和程律林见到奶奶不问好不寒暄,先问她准备留多少股份给程家的未来儿媳。
  至于程律林那前仆后继的“女朋友”,奶奶在清城的故交不少,他高调带着女伴出入清城俱乐部的事,也接二连三地传到了奶奶这里。
  “我有准备。”程惟知打开箱子,拿出一个文件袋,“我有封johnson的信要给你奶奶,他说快要和你奶奶一起开画展了,有些话想说,但是打电话没有……额……”
  程惟知努力回忆下那个作精的原话,企图表达他的原本用意。
  “意境。”是叶青接了话。
  她接过信封看了眼,再环视了这院子,突然醍醐灌顶,“johnson是傅江森?你还有个这么骚气的表弟了?”
  骚气这个词,用在傅江森身上就是那么准确。
  程惟知过去也是这么说他的。
  叶青的反应之快,程惟知一直在领教。
  他比了“嘘”的手势,“别管了,这件事你一定得保密。”
  叶青甩甩信封,倒吸口气,“完球,我觉得秦优对那个johnson有意思啊。”
  “他两见过?”
  叶青摇头,不是没有,而是不知道。
  “哎,他两要成了也不错,秦优她……她没机会遇上一个有心的男人。”想起过去那些狗男人,叶青就不由想握拳揍他们。
  程惟知:“我表弟这人心眼不坏,就是不怎么踏实。”尤其是和他比——来自从小“三好少年”的自傲。
  叶青:“那就好,不过要是傅江森不干好事也不要紧,我家秦总有一打保镖,保管揍的他服服帖帖。”
  程惟知举手表示不同情、不过问、不搭理,傅江森是艺术家作派,又骚又作,管他太多容易心梗。
  叶青拿着信,找到车钥匙往外走,“你拿着信准备用什么身份?”
  “johnson经纪公司的经纪人。”
  “咳。”
  离谱!叶青差点绊了一跤,“程老师,您那满是铜臭味的脑袋能给艺术家当经纪人?”
  “艺术家都不会算账,但我会。”
  他就着叶青手指按下车门解锁,直接打开副驾驶座坐了上去。
  *
  叶家别墅在清城老城区,当初清城刚建市时,叶青的爷爷参与开发了第一块商品住宅。
  路途遥远,她开了足足有一个多小时才到达。
  叶青带着程惟知往家里走时,莫名就十分紧张。
  “怕什么?”程惟知发现,和她耳语,“要实在不行,我上去把话说清楚,你奶奶要打要骂我都随意。”
  “打你干什么骂你干什么?”叶青横他一眼,“我奶奶是老派作风,她会和你掰扯一顿伦理道德,然后把你送走的。”
  她伸出手,要去抢那封信,“你给我吧,我交给奶奶就行了。”
  “不行,我得亲自去,johnson还有话让我带呢。”
  “我来带,行不?”她真就是怂了。
  “我是经纪人,得负责。”他就十分入戏。
  嘀嘀咕咕间,两人已经走到了奶奶的画室。
  叶青推开门,奶奶坐在画架前,一手拿着画笔,一手上还扎着吊针。
  叶青连忙跑过去,吊着针的手冰冰凉凉、全是乌青,她把苍老手捂在手心里,心疼地问:“怎么吊针还画画呢?”
  “闲不住,欧医生派人来给我装了留置针,可以少扎几针。”奶奶余光处已经看见了程惟知,“这位是?”
  “您好,叶奶奶,我是johnson的经纪人,我姓傅。”
  男人顺口就给自己改了姓。
  他把信件递了上去。
  “johnson最近没有时间来拜访,他说以后一定亲自来看您。”
  奶奶将信将疑,打开信的那刻却立即相信了他的话,信纸用水彩做底,与文字相合,成了一幅精妙绝伦的画作。
  叶青瞟了一眼,还是法语,幸好奶奶会法语。
  奶奶看完后,绽露出由衷的笑意。
  “替我和johnson说,我脑海里还有一幅画,我想画完它,希望会来得及赶上我们的画展。”
  程惟知点头,“好,johnson已经回国,他曾经来过清城,对这座城市的海岸印象深刻,他想把画展选在清城的海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