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终究意难平
  正是中午时分,站在王宫之外,周东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睛,他微眯双眼,朝吕唐笑了一笑:“恭喜吕兄即将迎娶公主。”
  “恭喜我?我是该恭喜你逃过一劫还是又来一难?”吕唐没好气地哼了一声,“齐国既是富饶之地,又是安稳之乡,为何不随我前去齐国?你以为魏作会容下你不成?”
  司马史朝周东拱了拱手:“老夫即将启程前去征伐韩国,周公子,待老夫得胜回朝之时,再把酒言欢,告辞!”又朝吕唐点了点头,“承蒙吕唐太子关照,周公子留在魏国由老夫照应,必定一切无虞,不必多虑。”
  等司马史走远了,吕唐才摇了摇头:“他都自身难保了,还能照应你?再有公主也要随我前去齐国,周兄,你留在魏国真的只有死路一条了。”
  魏任也是一脸忧色:“哥哥为人心志坚定,比起父王还有过之而无不及,周公子若真的留在魏国,怕是哥哥不能容你。你不如和姜姝妹妹一起,随我前去齐国,也好过留在魏国随时会有杀头之患。”
  姜姝拉了拉周东衣袖,虽未说话,眼神却是有了动摇。她也听说过魏作其人,父亲和哥哥都说过魏任是各诸侯国太子中,最沉稳最有希望担当大任的一个。今日所见所闻,更是验证了魏作其人非同小可的传闻,她就再次产生了要周东前去齐国的想法。
  周东却坚定地摇了摇头,回身看向了王黄:“魏作太子有容人之量,他志在四海,怎会容不下一个亡国太子?况且又有相国辅佐,魏太子必不会肆意而为。”
  王黄被周东点名,哈哈一笑:“老夫虽教过太子读书,不过太子长大之后,性情日渐坚韧,怕是老夫的话,太子也不会听了。不过太子性情虽然坚韧,却并非不讲道理之人,他若真要想杀周东,老夫倒还真得和他说道说道。”
  王黄之话,等于是表明要帮周东求情了,周东心领神会,当即冲王黄拱手一礼:“多谢相国。择日不如撞日,相国可否随在下前去善信阁一叙?”
  “这……”王黄脸露为难之色,有意无意地看了吕唐一眼,“怕是多有不便之处。”
  “有何不便?王相国有话不妨直说,吞吞吐吐让人还要猜来猜去,恁的气人。”吕唐转身就走,不理众人,“一路紧赶慢赶,太过劳累了,周兄,我先回去休息,他日再叙旧。”
  望着吕唐扬长而去的身影,王黄哈哈一笑:“唐太子真乃性情中人,恭喜公主喜得如意郎君。”
  魏任微叹一声:“终究意难平。”
  “总要好过司马公子。”姜姝轻声安慰魏任,“公主为魏国百姓,甘愿远嫁齐国,魏国百姓必会铭记公主恩德。”
  魏任摇了摇头:“生在帝王家,为父王分忧为百姓谋福,本是分内之事。好了,我也要回府了,来日再聚。”
  董群落在后面,等公主走远了,他才来到周东身边,朝周东微一拱手:“周公子,在下察觉公子周边有异常杀气,恐有人会不利于公子,还望多加留意。”
  “多谢董将军。”周东郑重其事朝董群施了一礼,“董将军两次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当铭记在心。”
  董群淡然说道:“周公子不必如此,在下并非救你,只为保公主周全。”他又环顾四周,“此人武功极为高强,公子身边之人无人可敌,务必小心为上。”
  周东点头,猜到应该是欧阳乐从中山国带来的刺客,除掉欧阳乐是意外收获,只是不知道刺客现在藏身何处?想必也不会再留在乐府了。
  吕唐和公主一走,周东和王黄对视一眼,二人会心一笑,知道现在没有了吕唐和公主,就是没有不便之处了。
  王黄乘车,周东和姜姝同乘一车,缓缓朝善信阁而去。几人都没有察觉的是,在身后不远处,有一个小小的身影一直在暗中追随,直到车辆停在了善信阁门口,周东、姜姝和王黄陆续下车之后,小小的身影隐身到了暗处。
  正是幔陀。
  幔陀换了一身魏人的打扮,有意戴了斗笠,以纱遮面,让人看不清面容。只裸露在外的一双眼睛看似平静,平静之中却蕴含了即将迸发的怒火。
  她躲在拐角处,一直等周东、王黄和姜姝的身影消失在了善信阁的门口,才收回目光,转身朝乐府的方向走去。
  乐府此时已然乱成了一片。
  乐羊在王宫大殿之上被射了一箭,被王宫的大夫包扎之后,他就急急回到了府上。乐羊旧伤未好,新伤又至,再加上急火攻心,回到府上当即就昏迷不醒了。
  顿时吓坏了所有人。
  全府上下都行动起来,请名医,烧热火,为乐羊医治。乐城和乐旦忙前忙后,却又帮不上什么忙。乐城气得大骂周东,连带骂了魏王、公主和司马父子,甚至还骂了王黄。乐旦虽也痛恨害爷爷昏迷不醒之人,却不像乐城一样骂遍所有人,她只是默默流泪,希望爷爷快快醒来。
  乐城甚至还说他要叛逃出魏国,连夜前往韩国,要助韩军反击魏军。
  还好乐羊只昏迷了一个时辰就醒转过来,听到乐城的气话,当即打了乐城一个耳光,骂他大逆不道。
  乐城还嘴硬:“大王昏庸,不明是非,明明周东藏身魏国包藏祸心,他却沽名钓誉,不肯杀了周东。董群一个公主家将,当众射了爷爷一箭,大王毫不追究董群之罪,如此偏心,谁还认他为大王?”
  “大王待乐家不薄,乐城,你再敢如此忤逆,爷爷将你逐出家门!”乐羊气得拍打床边,“传了出去,是杀头灭门之罪。”
  “爷爷……”乐城扑通跪倒在地,“爷爷难道还看不出来,即便爷爷再对大王忠心,早晚也会被大王嫌弃。与其坐等被大王扫地出门,甚至是打入大牢,还不如及时走人,也好过到时落一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就是死,老夫也要死在魏国!”乐羊努力想要下床,他气得脖子上的青筋暴起,“逆子,老夫要打死你!你不配当乐氏子孙!”
  “爷爷!”乐旦放声大哭,上前抱住了乐羊,怒视乐城,“哥哥你不要再说了,你想气死爷爷不成?”
  “噗!”乐羊一口鲜血喷出,从头到脚喷了乐城一身,他颓然倒在床上,手都无力抬起了,手指颤抖,“你、你、滚出去!”
  乐城默然磕了三个头,转身出去了,刚一出门就看到了迎面走来的幔陀,顿时被幔陀冰冷的目光和一身的杀气吓了一跳。
  “出什么事情了,幔陀?”
  “欧阳相国被魏王杀了。”幔陀守在王宫外面,亲眼见到了欧阳乐被当场斩首,她本想出手相救,奈何武士太多,只好作罢,“听人说魏王是听信了周东的谗言!”
  “又是周东!”乐城怒不可遏,拨剑在手,一剑斩断了身边的一棵小树,“恨不得周东如此树,被我一剑斩杀。”
  “乐公子尽管放心,我一定斩杀周东为欧阳相国报仇!”幔陀朝乐城微一点头,匆忙来到了乐羊房间。
  得知欧阳乐被魏王处死的消息后,乐羊仰天长叹一声,双眼热泪长流。既是为了欧阳乐之死落泪,也是为了魏王不明是非居然听信司马史和周东的谗言而伤心。
  他在魏国多年,又屈身在王黄府中,为了出人头地,甘身为门客。总算等来了征伐中山国的机会,甘冒被中山百姓唾骂为千古罪人之名以中山人的身份灭了中山国,原本以为可以换来魏王的信任和重用,却不成想,封赏太子魏作为中山君也就罢了,对他还是处处提防,怎不让他寒心?
  更想不到的是,明明周东藏身魏国是为了复兴中山国大计,魏王却被周东的巧舌如簧说服,信了周东之语,连公主的家将当众射他一箭,魏王既不呵斥也不加以责罚,分明是偏袒董群。难道在魏王眼中,立下赫赫战功的他还不如一个家将?
  其实刚才乐城所说的气话,何尝不是他心中的郁积所在?只是他身为大将军,有些话只能烂在肚子里不能说出来,一出口就是杀身之祸!
  没想到,更让他气愤的是,魏王竟然杀了欧阳乐!
  说实话,若不是欧阳乐,中山国还没有那么容易打下来。魏王翻脸无情,不记欧阳乐的里应外合之情谊,却偏袒和魏军浴血奋战杀死无数魏军的周东,竟将欧阳乐处死,如此做法,当真让人彻骨心寒!
  乐羊万念俱灰,经此一事,他再难重获魏王信任,并且司马父子攻打韩国若是取胜,从此在魏国的地位更是如日中天,他再难入得了魏王之眼。
  而司马运绝不会放过乐城,一定会和周东联手,想方设法灭了乐家,可惜的是,乐城过于刚正,不够油滑,又没有心机,断断不是周东和司马运的对手。
  想到此处,为了保全乐家最后一根独苗,乐羊让乐旦扶他在床上坐起,拱手朝幔陀郑重其事一礼:“幔陀娘子,老夫恳求你为魏国和欧阳相国,务必诛杀周东此人。若有机会,还请一并诛杀司马运。拜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