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大虫
  千里赤地,凛冽的寒风吹起漫漫黄沙,董雨歆在遮天蔽日的茫茫沙海中仓惶奔逃。脸色铁青的林强牵着一只张牙舞爪的恶犬紧跟在她身后,他挥舞着皮鞭,发出厉鬼的狞笑声。无论她怎样挣扎,无论她向哪个方向奔突,重重鞭影始终在眼前飞舞,尖锐而凄厉的鞭声时刻在耳边回荡。
  她跌倒了,带钩的鞭子落在身上钩去一块血肉。她眼睁睁地看着身上的肉被一鞭一鞭的抽去,露出血淋淋的骨头。她凄惨地悲嚎,可狂风掩盖了她凄凉的哭声。她拚尽力气想爬起来,却发现自己被鞭子一圈圈捆得跟粽子一样。
  林强拿着摄影机出现在眼前,那摄影机前的红光就像魔鬼的眼睛,在她瘦弱的胴体上到处梭巡,每到一处就钉下一根半尺长的铁钉。摄影机消失,一双指甲足有一尺多长的鬼爪,狂暴地撕裂她的衣服。半人半鬼的林强朝她身上扑压下来,丑陋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以至于能清晰地听见喉管里透出的“嗬嗬”嘶叫,清晰地看见血盆大口中两颗巨大的獠牙,在发出森森惨淡的白光。
  “啊,他要吃我。快来人呐!救命呐!”董雨欣拼命挣扎,极力想摆开那凑近的大嘴。
  忽然耳边响起悠扬的笛声,在沉沉的雾霾中,走出一头小毛驴。小毛驴上斜坐着个金盔铁甲的小男人,小男人的脸上挂着坏坏的邪笑,分明就是郝三帅那坏家伙。他慢吞吞地放下嘴边的银笛,像变戏法似的摸出一根破旧的亮银枪,指着厉鬼嘻嘻哈哈地说:
  “你个死鬼,不在地狱里好好待着跑出来干嘛?人有人道,鬼有鬼路。神仙管不了人间事,牛王爷也管不了驴的事,恶鬼更不要到人间来做恶。世上好汉数万名,飞檐走壁我第一。你若不听我的话,魂飞魄散死翘翘。快快放开我的小娘子,屁滚尿流滚回去。咦?你还不放手是不是,好!可别怪我心狠手辣。唵嘛呢叭咪吽,太上老君教我杀鬼,与我神方。上呼玉女,收摄不祥。登山石裂,佩带印章。头戴华盖,足蹑魁罡,左扶六甲,右卫六丁。前有黄神,后有越章。神师杀伐,不避豪强,先杀恶鬼,后斩夜光。何神不伏,何鬼敢当?急急如律令……”
  这坏蛋啰里啰嗦的说一大堆,这才慢事慢悠的从小毛驴上跳下来,拿着破枪一摇三摆的走到林强面前,先是朝手心上吐一口唾沫,然后噗嗤一下将枪扎在恶鬼的心坎上。顿时,巨大的鬼怪化成一股黑色的粉末,忽地被狂风吹散。
  三帅双手搀着雨歆,怪言怪语的说:
  “小星星,这地上多凉啦!你哪里不好躺,非要躺地上干嘛?这么大的姑娘也不晓得爱干净。你不爱干净不要紧,要是压着小虫小草怎么办?他们大小也是一条性命啊!罪过,罪过,快些起来跟我回家吧。”
  董雨歆惊奇地发现自己身上完好无损,还穿上刚刚从商场里买来的新衣。此时风也不吹了,黄沙也不见了,千里的赤地变成绿色的大草原。青青的草地盛开着五颜六色的鲜花,五彩斑斓的蝴蝶在花海中翩翩起舞。
  三帅拿出花环戴在雨歆头上,口花花地说:
  “小星星,你真漂亮,嫁给我吧。嫁给我你不吃亏的,好处大大的有。我可以给你买新衣服,还会给你买好吃的,还会不让别人欺负你。来,我们先香一个,做为私定终身的印记。”
  一张小巧的嘴儿往雨歆脸上凑,她又慌张又期待,就在那小嘴要印上自己嘴唇时,天空中忽然响起尖锐的鹰声,一只美丽的人首鹰飞临下来,抓住三帅就往天际边飞去,董雨歆蹦跳地追赶:
  “妈妈……妈妈….快把三帅哥放下来……”
  可还没追上几步,她的脚就被草根缠住,一边哭喊:“别走……别走……”一边拚命挣扎。
  终于给她挣开,人也惊醒,被子也给踢到地上。雨歆拍拍胸脯,自己安慰自己:
  “还好,还好……只是做梦。这家伙好坏,做个梦都让我担惊受怕。”
  她起身穿上拖鞋,却发现自己没有穿睡衣,顿时面红耳赤地从柜子里取出衣服来,一边穿一边想:我这衣服是谁脱的,是他?还是我妈?不可能是我妈脱的,要是我妈脱的,她肯定会帮我穿上睡衣。这房里只有三个人,那肯定就是他啰。这家伙真是越来越坏,长篇大论口花花不说,还动手动脚起来。咒他看见我身体后眼睛全瞎掉,不……不……瞎了不好,瞎了还要我照顾他。就长针眼吧,长一个大大的针眼,痛他一个月两个月。
  董雨歆口干舌燥的走出房门,准备到厨房去寻碗水喝,顺便解决一下膀胱发胀的问题。忽听见从三帅房间传来细微而奇怪的声音,就像是有人生了病。可这声音绝不会是三帅的,他要是有个头痛脑热,早就天动地摇的大喊大叫起来。
  歆歆蹑手蹑脚地走近房门,透过虚掩的门缝,看见粉红色的灯光下,三帅正压在她妈妈身上,那几近痛苦的□□正是从她妈妈嘴里发出的。
  这一幕立刻把董雨歆带回两年前的那一天,飞舞的皮带挟着可怕的呼啸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那种刻骨铭心的痛苦,让她双手抱头、全身颤抖,心底里大声嘶喊:
  “为什么要欺负我?为什么要欺负我妈妈?”她因害怕而蹲下身,又因害怕而愤怒:
  “我为什么要任人欺负?我妈妈为什么要受别人欺负?不!我要杀了你,我要杀死所有欺负我和我妈妈的人!”
  精神已经崩溃的董雨歆猛然站起身来,瞪着血红的眼睛,大力推开房门,像是从地狱里出来的魔女,伸出双爪嘶吼:
  “叫你欺负我……叫你欺负我妈妈……”
  声音尖锐而阴森,就像是在黑夜里,那空寂的房中突然传来一声金属的哨响,让人毛骨悚然。长长的指甲,以迅雷之势,朝三帅背心抓挠下去,顿时在白白嫩嫩的肌肤上,显出数道红红的印,每道印上都渗着丝丝血珠。
  三帅被突如其来的袭击打懵,鬼叫一声想跪起身来。可董雨歆并没有歇手,已经疯狂的她顺手拿起还未开启的饮料瓶敲向他的脑袋,还嫌一瓶不顺手,又拿起一瓶,双手交替,如同击鼓般连砸十几下,将懵懵懂懂的三帅彻底打趴下,昏昏沉沉的不知东南西北。
  月梅也给这意外的一幕吓到,只知道昏头昏脑地扯上薄被盖住自己,等她终于从慌张中清醒过来时,她的小情人已经捂着头和脸缩成一团。雨歆还不解气地丢掉饮料,拿起床头柜上的铁闹钟。
  王月梅也顾不得羞耻,赶紧爬起来抱着颠狂的女儿,带着哭腔连声说:
  “歆歆……歆歆……你醒醒……醒醒……”
  雨歆仍就不依不饶地挣扎:
  “让我打死他……让我打死他……”
  郝三帅就这空闲的功夫,终于能喘上一口气。他顾不得身上的疼痛,眯着眼拿上一件裤衩准备穿上,却发现不是自己的。又半睁着被打肿的眼,在被窝里瞎摸一气,好不容易在床脚边寻到掉在地上的衣服,匆忙穿上后对雨歆说:
  “小星星……小星星……你怎么啦?还认识我不?”
  “你是坏蛋,你是恶鬼。”董雨歆在她妈妈怀里不停地挣扎,要把手上的闹钟砸向三帅。
  三帅忙夺下她手中的闹钟,连声说:
  “完啦,完啦,她都不认识我了。”
  上前箍住雨歆不让她动弹,对着眼泪直流的月梅说:
  “姐,快把衣服穿上,我们带她上医院去看看。”
  董雨歆经这一折腾已没了气力,理智也慢慢回到身上,“哇”地一声哭起来。穿上衣的王月梅赶紧过来抱住女儿,边哭边哄:
  “歆歆别怕,妈妈在这。别怕……别怕……妈妈会保护你,你还认识妈妈吗?”
  郝三帅见歆歆点头,长松一口气说:
  “还好,还好,还没完全糊涂。我去打盆冷水来,让她清醒清醒。”
  等他从卫生间里端出一盆冷水,月梅已经带着女儿回到雨歆房里,他又端着水往那跑,才一进门,就被董雨歆指着骂:
  “你出去,你跟那个坏蛋一样坏,都不是好人。”
  三帅放下盆想说些话,却被月梅的话堵住嘴,她冲着郝三帅摇摇头,轻声说:
  “你先出去吧,让我和女儿单独待一会儿。”
  等三帅一出门,董雨歆就抓着她妈妈的手说:
  “我们快从这逃出去吧,三帅哥也不是好人。”
  “他是好人啊,还给你买衣服买吃的。”
  “他不是好人,他是好人,就不会像那个坏蛋一样压在你身上欺负你。”
  王月梅暗叹一口气,理着女儿的头发说:
  “你已经十六岁,该知道一些男女间的事。三帅是因为喜欢我才会这样,我也是因为喜欢他,才让他这样。相互喜欢的人在一起,那不叫欺负,那是一种快乐,我和你爸就是因为相互喜欢才有了你……”
  王月梅在房间里差不多跟女儿讲了一个多小时,待她平静地睡着才轻手轻脚的离开。见三帅躬着身撅着屁股趴在沙发上,用毛巾包着冰块敷着脸,忙上前问:
  “打着哪没有?”
  “哎呦!我全身都痛,眼睛也打青了,背上也火辣辣的,屁股上的尾骨也给她敲了一下,坐都坐不得。”三帅把月梅拉到沙发上坐下,趴在她的大腿上,带着娇气说:
  “你快帮我看看这背心,是不是掉了层皮,不会留下伤疤吧?要是留下伤疤,回头划水时就好难看,快帮我吹吹。”
  王月梅又叹一口气,带着一丝微笑轻言细语:
  “我要给你们两个磨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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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红裙六幅,浑如五月榴花;
  翠领数层,染就三春杨柳。
  有时怒起,提井栏便打老公头;
  忽地心焦,拿石碓敲翻庄客腿。
  生来不会拈针线,正是山中母大虫。
  ------《水浒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