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小男孩两招之内就将卞松月打得口吐鲜血,凌云釉知道硬拼是绝对没有胜算的,但一时之间,也想不出其他脱身的法子。
  她把凤微攥在手里摩挲,在心里道:你拼尽性命护我周全,可这条命还是留不长,只盼奈何桥上你还没有走远,来世做一对姐妹,换我来护你。
  遮住半个月亮的阴云又散去了,小男孩踏着皎洁月色慢慢走来,卞松月强撑起身子,待要再战,凌云釉拍了拍她的手背,拦在她身前。
  小男孩眼尾的火凤被月光一照,隐隐泛着白光,先前的厉色褪得干干净净,他微微笑起来,又变回了那个天真无邪的小男孩,“姐姐要同我打架吗?我可以让你两招的。”
  凌云釉摆摆手,“不打,我打不过你。”
  小男孩咯咯咯笑出声来,“那姐姐来当我的羊罢,姐姐长得这样好看,我一定会对你很好的。”
  凌云釉摇摇头,“姐姐不想当你的羊。”
  小男孩顿时不高兴了,“那可不行。”
  凌云釉从旁边揪下一片树叶,“好罢好罢,你要我当你的羊,我当就是了。只是,在这之前,你能了我一桩心愿吗?”
  小男孩疑惑问,“什么心愿呀?”
  凌云釉低下头,用衣袖抹去叶片上的灰,“你脖子上挂的小瓷哨,我小时候也有一个,不过不是一只小鸡,而是一只孔雀,你见过孔雀吗?那只小孔雀有七彩的翎羽,头顶翠绿,好看极了。”
  小男孩忽然来了兴趣,盘腿坐在凌云釉旁边,歪着脑袋问,“什么是孔雀啊?为何我没有见过。”
  凌云釉笑着说,“孔雀产自西域,我们中原是没有的,当时卖给我小瓷哨的是一个西域商人。”
  小男孩接着问,“西域在哪里呢?”
  凌云釉接着说,“我没去过西域,只听爹爹说过西域有三十六佛国,千年楼兰,乐都龟兹,他们沿着古丝路而生,有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
  小男孩提起公鸡哨,问道,“你那孔雀吹出来的声音和我的公鸡有什么不同么?”
  凌云釉反复打量摘来的树叶,摇了摇头,扔掉,又去摘另一片。
  卞松月和小男孩对她的行为纷纷不解,小男孩没得到回答,又问了一遍。“你那孔雀吹出来的声音和我的公鸡有什么不同么?”
  凌云釉把摘来的树叶擦干净,才摇头笑道,“哪有什么不同。”
  小男孩顿时失了兴趣,“你摘树叶做什么?”
  凌云釉抬头,“你刚刚不是问我有什么心愿吗?我那时候跟你一般大,爱极了我的小孔雀,成日拿到嘴里吹,吹来吹去都是那个调调,有一天,我爹爹正在调试琴弦,被我弄得心烦意乱,于是摘了一片树叶对我说他能用树叶吹出比小孔雀更好听的调子出来。”
  小男孩啊了一声,“树叶也能吹出好听的调子来吗?”
  想到童年趣事,凌云釉莞尔一笑,“我当时也不相信,后来,我信了。爹爹教我用树叶吹出八种音调。爹爹说,无论他在哪里,只要我用树叶吹出他教给我的小调,他就会来找我啦。可后来,我孤苦伶仃受尽苦楚时,无论怎么吹,爹爹都没来。我马上要做你的羊了,以后都不能吹了,所以最后一次,我就吹最后一次,爹爹再找不到我,那就算了,我也不会记得他了。”
  卞松月听她回忆往事,也想起自己的阿爸阿妈,想到以后可能再见不到他们了,眼眶就红了。
  凌云釉终于找到一片满意的树叶,举到唇边,果真如她所说,她能用树叶吹出八种调子。
  小男孩拍手叫好,“我也想学,姐姐教我。”
  说完,就要去摘树叶,凌云釉握住他的手腕道,“这树上有成百上千片树叶,可也不是每一片都能吹出声音来的。”
  她又像刚才那样,摘了几片树叶,放在手里反复打量,觉得不好就随手扔掉,继续找下一片,就这样试了十几片,终于又找到一片合适的,她拿给小男孩,指点小男孩如何用气。
  小男孩极为聪明,渐渐找着要领,不要凌云釉再指点,独自琢磨,凌云釉退到卞松月旁边,卞松月以为她故意这么做,是想寻机逃跑。但十几名大汉拦在回去的小路上,那池塘里不知还埋得有多少像那样的壮汉,这小男孩武功又深不可测,成功的机会还不及两分。
  凌云釉没理会她,一直盯着小男孩看,卞松月不解,碍着小男孩在也不敢发问。
  凌云釉方才偷偷在小男孩吹的那片树叶上抹了断魂散,这药粉无色无味,遇到唾沫就化开,不出一盏茶的功夫就能药倒一个成年男子。
  可这小孩儿吹了半天了,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想到方才紫蝶见了他跟见了鬼一样地掉头就跑,猜想这小男孩的体质必然异于常人,这是她最后能想到的办法,没起到作用,她在心里长长叹了一口气:人事已尽,奈何命数如此。
  她垂头丧气地挨在卞松月身旁,从怀里摸出她送的草蚱蜢,低声道,“你这蚱蜢虎头虎脑的,一点都不好看,你现在给我编个草蝴蝶吧,草蜻蜓也是可以的。”
  两人也算是有了同生共死的情谊,卞松月从旁扯来一把草茎,埋头编起来。
  不知何时,小男孩不再吹树叶,直愣愣得盯着卞松月编了一半的草蜻蜓看,“姐姐,你也送我一只草蜻蜓好吗?”
  卞松月与凌云釉的注意力都在草蜻蜓身上,冷不防听到小男孩这么说,心下都十分困惑。
  小男孩捏着那片已有皱痕的树叶,眼里满是希冀,“也送我一只草蜻蜓好吗?”
  天空东方升起一颗明亮的星子,这颗星宿在天亮之前升起,便是晨星,被人称为启明星,而在黄昏时分升起,它就成了一颗“昏星”,名为长庚。
  不知不觉,天就要亮了,凌云釉心里生出一丝希望。
  她将摩挲着玩儿的草蚱蜢递给小男孩,“这是这位姐姐编的,她不仅会编草蜻蜓,还会编草蝴蝶,你要不要让她再送你一只草蝴蝶?”
  小男孩左手接过草蚱蜢,右手在草蚱蜢的身子上轻轻抚摸,“这蚱蜢胖嘟嘟的,肯定是吃了好多小虫子。”
  很快,卞松月就将草蜻蜓编好了,伸手将草蜻蜓递给小男孩,“你喜欢草蝴蝶吗?我还可以编一只草蝴蝶送给你。”
  小男孩怔怔盯着草蜻蜓看了半晌,忽然将脸贴过去,轻轻闭上眼睛,“和姐姐编的一模一样。”
  凌云釉和卞松月相互对望一眼,心知他口中的姐姐绝不是她们。
  小男孩珍之重之地将草蜻蜓和草蝴蝶揣进怀里,站起来拍拍手掌,举起公鸡哨吹起来。
  凌云釉用力闭了闭眼睛,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忽然,卞松月用力摇了摇她的手,“快看。”
  卞松月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守在小道上的壮汉都退到了路边,哨声未停,小男孩走在前面,开始围攻她们的十多名壮汉排成一个矩阵跟在小男孩身后,小男孩带着他们向小路的方向走去,竟然没有再理会她们。
  凌云釉抬起头看向天边那颗启明星,月亮仍然很亮,月光将小男孩原本瘦小的身影拉成长长的一道——他带着他那一队羊渐渐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