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62 请回答1993
  斐克达的圣诞节过得极为寡淡。就像之前过去的那十二个圣诞节一样,她会像往常一样起床打开窗户,让冷风把自己吹醒,然后该做什么做什么,没有期待、没有希望。
  不过这天至少是圣诞节,斐克达会愿意浪费一点时间梳个能看的发型,接着在一天结束的时候拆了它。她不太出门,就算出门了也没人会注意到她,她只要自己看着满意了便好了。
  但是今年不同了。斐克达站在镜子前挽起头发,这时大黑狗过来蹭了蹭她的小腿。她转过头问道,“我好看吗?”
  大黑狗使劲摇了摇尾巴。罢了,就当是给它看了。斐克达低低笑了笑,拔掉了一根白发。
  “我是不是该给你起个名字?”斐克达蹲下身摸了摸大黑狗的头。
  大黑狗摇尾巴摇得很开心。斐克达又笑了笑,一转头看见了窗外的鹅毛大雪。她忽然一股恶作剧的念头从心中升起。
  “就叫你白雪公主好啦。”
  一条大黑狗叫白雪公主,简直滑稽。
  “你知道白雪公主是谁吗?”斐克达一边抚摸着大黑狗的头一边问,“我以前不知道,是我的一个朋友告诉我的。她也是听别人跟她说的,觉得有趣就告诉了我。白雪公主是个麻瓜童话里的人物,她后妈对她不好,她就跑到林子里去了。后面的故事我不知道,我的朋友没说。”
  大黑狗兴致勃勃地摇着尾巴。
  “后来我也把这个故事给忘了。再后来,我的朋友死了。”
  说起来,还算是斐克达逼死她的。
  1993年的圣诞节亦是文迪米娅去世十五周年的忌日。她若能活到今日,一定会家庭美满生活幸福的。只可惜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如果。米拉克史密斯都有孩子了,他大约早就忘记了。只有斐克达这个杀人凶手还记得。
  斐克达曾在高街上瞥见过史密斯的儿子,那个男孩的脸像极了他,行为举止却没有一点他的影子。斐克达只看了一眼便不喜欢那个孩子,如果文迪米娅还在,她也不会喜欢的。文迪米娅才不会那样教小孩。
  “唉,算了,跟你说这么多也没用。”斐克达又摸了摸大黑狗的头。她从它乌黑澄澈的双眼里看到了自己;一瞬之间她觉得此刻似曾相识,又觉得这似曾相识的感觉未免太过滑稽。
  她或许是思念得有点疯了,就连一条狗都能让她想起他。
  斐克达打了个冷战。于是她站起身去关窗。
  在被曾在这里站过无数次的人们看过的高街上,雷古勒斯布莱克站在那里凝视着她,纷飞的大雪落了他满肩。他就那样定定地站着,带着他一贯的无用的固执,像个冬天田野里的稻草人。
  那个刹那,斐克达对于时间的观念紊乱了。曾经有很多次雷古勒斯那样站在她的窗外她的门前,都被她拒之门外。这一次,她还会那么做吗?
  斐克达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竟是她想活下去。她上一次这般想要活着还是在逃亡之初那段颠沛流离的岁月,这一次她安顿下来了,望着她深爱的男人她竟还是想退却。斐克达明明已经做出了最后的决定,却在雷古勒斯真正出现在她面前时再次反悔。
  要相认么?斐克达问自己。
  若是相认,便是真的无路可退死路一条了。
  秋水仙的吊坠冰凉地贴在胸口,斐克达靠在窗台上长长叹一口气,从挂着的外套口袋里掏出一根麻瓜的烟来,点火。
  斐克达狠狠吸了一口,然后闭上眼睛。她还是看不惯烟雾弥漫,烟雾会让她想起故人与故地。
  她心中已然做好了决定。
  斐克达关好窗子,只觉得心里空空的。她意识到了一件事:她好像根本没有她想象的那么爱雷古勒斯。
  她以为在生死与雷古勒斯之间,她会选择后者的。
  所以,斐克达告诉自己,她把雷古勒斯拒之门外不是因为苟且偷生,而是因为她想让他好好活着。
  嗯,一定是这样。
  这时,“咚咚”的敲门声响了起来。
  斐克达拿着烟的手一抖,几粒烟灰落地。大黑狗和往常一样无声无息地往卧室里钻去。
  她知道外面的人不是雷古勒斯,但还是被吓了一跳。几个月相处下来她对这急切的敲门声已经很熟了。
  斐克达又吸了一口烟才去开门。
  西弗勒斯斯内普站在门外,肩上还残留着未化的雪。他木着脸把一箱叮当作响的空魔药瓶递给斐克达。
  斐克达把一口烟全朝他脸上吐去。
  “你还真够懒的。”她冷冷看斯内普一眼,接过箱子。
  “你德高望重的父亲没教过你不要拿烟熏人吗?”斯内普讥讽道。
  “我爸爸不抽烟。”斐克达早就不避讳这种拖家带口的讥讽了。她叼起烟,伸出另一只空着的手,“给钱。”
  “钱在箱子里。”
  “那你可以走了。”
  斐克达刚要关门,斯内普却径直走了进来。“不要多想,我就是凑个热闹。站外面会招人闲话。”
  “斯内普教授就是这么检查学院宿舍的是吗?”斐克达把箱子放进橱柜里,“这里没有热闹看,也没有茶喝,请你出去。”
  “你的爱人来找你了。”
  斐克达盯着斯内普依旧木然的脸,无法从他波澜不惊的眼里看出任何东西,但她意识到了什么。
  “是你把他叫来的对吧?”
  斯内普不置可否地瞄向窗外。“他走了。看来雷古勒斯布莱克还没做好准备。”
  “我不管了,”斐克达只觉得可笑,拎起装满空瓶的箱子便打开门,“你这是在羞辱我,斯内普,你要羞辱人尽管羞辱波特家的小孩去,不要到我这里来。”
  斯内普倒是没有胡搅蛮缠的意思,径直就往外走,不过他没有带走箱子。
  “把你的东西拿走。”
  “我付了你钱的,罗齐尔小姐,拿钱办事还是你说的。”
  “你的生意我不做了。”斐克达递上箱子。
  “我是顾客,顾客就是上帝。”
  斐克达更觉滑稽。“你要是想散发你的圣母心,就少给莉莉伊万斯的儿子扣分。”
  她本以为斯内普会发怒,可后者只是抽了抽嘴角。“罗齐尔小姐还是和当年一样蠢,你竟然会觉得我这么做是在表达善意。”
  “那你想要做什么?留点时间多给伊万斯的儿子扣分?”
  斯内普的嘴角又抽搐了一下。他略微凑近,眼中却带着几分不情愿。
  “西里斯布莱克在哪里?”
  这下斐克达真的笑了,“你觉得我有可能知道吗?”
  “是的,而且他可能会来找你。”
  “斯内普,你说话前先过过脑子行不行?”斐克达嗤笑道,“我看你才和当年一样蠢。”
  “我现在是在帮你,罗齐尔小姐,你最好配合,有消息务必告诉我。”
  “不可能有消息的。”斐克达再次微笑,然后狠狠甩上了门。
  ***
  1993年圣诞节,夜晚。
  扎卡赖斯史密斯有点后悔回家过圣诞节了。他以为他前两年圣诞节时没有回家,今年父亲就能高兴一点。
  可是父亲没有。
  也是,扎卡赖斯就没见父亲真正高兴过。
  扎卡赖斯五岁的时候牵着米拉克史密斯的手来到了史密斯家,自那以后他就成了后者的儿子。
  米拉克大概算是个合格的养父,该管的他会管,不该管的他就不管——这是真的,在扎卡赖斯的同龄人们因为父母的多管闲事而抱怨时,他常常无话可说,暗自窃喜。现在扎卡赖斯长大了一点,他似乎有点怀疑父亲的放任到底是出于放心还是出于不在乎。
  米拉克不太笑,那不是不苟言笑,而是单纯的阴郁。扎卡赖斯在书房里见过父亲少年时期的照片,当时父亲穿着魁地奇队长的球服,捧着魁地奇杯笑得很开心。那个男孩大约才是父亲真正的模样,但扎卡赖斯还没傻到去问父亲到底发生了什么。
  米拉克年年夏天都在家门口种波斯菊。适宜温暖环境的波斯菊天气一凉便尽数枯萎,米拉克还是锲而不舍地种,可他甚至都不知道可以用魔咒制造一个温暖的环境,种下花种,枯萎了又拔掉,第二年再种。
  史密斯家的冬天最为漫长沉闷。米拉克会点起所有的炉火,把自己关进书房,从早到晚。每到圣诞节前夕,扎卡赖斯便很少见到父亲。等到过了新年,米拉克才会结束自我封闭,以比往年更衰老的姿态出现在扎卡赖斯面前。
  这一切都让扎卡赖斯更加讨厌寂静与衰老。他静静坐在餐桌前看着同样静静坐着的父亲,又看了看门边闪亮得突兀的圣诞树,只觉得心烦意乱,想回霍格沃茨去。
  圣诞节不应该这样过。圣诞节应该充满欢乐与温馨,而不是父子二人相对无言。
  “我吃饱了。”扎卡赖斯拉开椅子站起身,椅子与地板摩擦发出令人不悦的声响。
  米拉克没有任何反应,他盯着自己的盘子,仿佛能从食物里看出什么东西来。
  扎卡赖斯烦躁地走进自己的房间,开始收拾散在床上的衣服。他一秒都不想在家里多待,他明天就回霍格沃茨去。
  ——听见扎卡赖斯关上了房门,米拉克慢慢站起身来,小心翼翼地把椅子推过去,努力不发出一点声响,仿佛是怕惊吵了谁。
  终于,又只剩他一人了。
  米拉克轻手轻脚地回到书房,点起冰冷的壁炉,然后坐进沙发,用厚厚的毯子把自己盖得严严实实。
  又是圣诞节了。一年一年过得真是快,十五年仿佛只在眨眼间。飞速流逝的时间与衰老是对米拉克的仁慈,离死亡越近他便越欣喜。可是米拉克不能死,他无颜去见文迪米娅,他要活着赎罪,哪怕活着的每一天都是折磨。
  米拉克没有可以睹物思人的东西,文迪米娅什么都没留给他。他能做的只是闭上眼睛,一遍一遍地回忆过去,还有那张渐渐被岁月风化模糊的脸庞。
  “他又长高了,你看到了吗?”米拉克喃喃道。他把扎卡赖斯当作他和文迪米娅的孩子来养,可是扎卡赖斯不像他,也不像文迪米娅,他快骗不了自己了。
  “他要是……要是真的……”
  米拉克没能说下去。文迪米娅还如十五年前的圣诞节时那般失望地看着他,他还是无法在她一跃而下之前拦住她,哪怕假想也做不到。
  米拉克睁开眼睛,又闭上了眼睛。无论他睁眼与否,文迪米娅的脸一直在他眼前浮现。那是她在急速坠落记忆清空时麻木漠然的脸。她像折了翼的蝴蝶般坠地,他听见她全身骨骼碎裂的声音,血在她身下蔓延开来,仿若重生的翅膀。
  米拉克从来未曾忘记,文迪米娅,他的天使,一直到死都看着他,哪怕她在生命的最后几十秒里已经彻底遗忘了他。她的脊椎都断了,脖颈扭曲着,脸还朝着他的方向,空洞绝望的眼神狠狠刻在米拉克心底。他忍着浑身剧痛向她一点一点地挪去,却还是没能和她死在一起。
  再次醒来后,米拉克还是在黑魔王面前。“我没用了。”那时他已经发不出声音,每说一个音节,疼痛便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心里。他拼命想咬开舌头上的大动脉,却怎么都动不了。
  “你只要活着就好了,史密斯先生。你会健健康康地活几十年,健健康康地寿终正寝。”
  活着就是对米拉克最大的诅咒。他听见一个沙哑干瘪的声音在大吼“不要”,几秒后他才意识到那是他自己的声音。
  从那天起,活着的每一天都是痛苦的摧残。
  不知不觉间,米拉克已经泪流满面,就像过去十五年里几乎每一天一样。房间里温暖如春,却暖不进他的心。
  “带我走,文迪米娅,带我走吧……”
  文迪米娅不会来的,米拉克知道。她大约是彻底失望了,就连他的梦里也不愿来。他一遍遍回想着那个未完成的吻,越回想,心里就越空。
  “求求你,求求你,带我走……”
  无论米拉克怎么哀求,文迪米娅也不会来带他走的。就算他真的失去了意识,也只会是步入了没有她的梦境,根本不会在睡梦中去到有她的世界。
  他还得活着,还得健康长寿,还得被悔恨与思念折磨几十年。
  ***
  西奥多悄悄地把眼睛从书本上移开,看了父亲一眼。曼卡利南正坐在沙发上看最新一期的《预言家日报》,不巧的是报纸完全把他的脸遮住,让西奥多根本无法观察他的表情。
  西奥多只好把脸缩回书后面,活动了一下因为躺在沙发上而感到不适的脖子。书上的字他一个也看不进去,他还在犹豫该不该把自己的发现告诉父亲。
  最后是西奥多的炫耀欲占了上风。于是他腾地坐起来,看向曼卡利南,后者没有任何反应。父亲的毫无反应差点让西奥多退缩,还好他在几秒后才慢条斯理地抬起头问道,“你怎么了?”
  “我,我想告诉您一件事,爸爸。”西奥多不禁结巴了起来。
  “有事就讲。”曼卡利南再次把目光移回报纸上,看起来并不对儿子要说的话感兴趣。
  “我在霍格莫德找到……找到那个吊坠了,就是那个,那幅画里的那个。”
  曼卡利南翻报纸的手僵住了。一时间整个客厅里在动的东西只剩下报纸照片上的人。过了一会儿,曼卡利南的手不再僵硬,他翻了页,漫不经心地问道,“什么画?”
  西奥多深吸一口气,“斐克达罗齐尔在画里戴的那个。”
  曼卡利南猛地放下了报纸。
  “你怎么知道斐克达罗齐尔?”曼卡利南严肃道。
  “我……我……”西奥多结结巴巴地说道,“我是在书房看到的。”
  长久的静默。
  “罢了,罢了,”曼卡利南长叹一口气,“你迟早也该知道。”
  “她是谁?她哥哥埃文罗齐尔又是谁?”西奥多开始好奇。
  “埃文罗齐尔是你姑姑的未婚夫。”曼卡利南从口袋里掏出麻瓜烟,点上一根狠狠吸了一口,“你姑姑,卡佩拉,去世的时候才十八岁,还没毕业。本来等她毕业他们就该结婚了。后来埃文和斐克达兄妹两个也去世了,那是神秘人还在的时候。”曼卡利南的眼里满是往事,“那个吊坠是斐克达的恋人送给她的,她好像一直戴着。罗齐尔兄妹去世之后,我帮着整理了他们的遗物,就特别留意了一下,结果没找到那个吊坠。斐克达的尸体被抬出来的时候身上没有任何首饰,罗齐尔庄园被大火夷为平地,所以不可能被偷走。如果你真的找到了它,如果是真的,西奥多,你应该明白这意味着什么。”曼卡利南缓缓吐出一口烟。
  “她还活着……?”西奥多迟疑道。
  “是的,我们亲爱的斐克达小姐还活着。”说这话的时候,曼卡利南似乎变得年轻了。“你是在哪里找到她的?”
  “猪头酒吧。”
  “果然是老地方。”曼卡利南站起来,拿起壁炉架上一封早上刚送来的信。看到信封上的署名时,他的脸色顿时阴沉下来。然后曼卡利南快步向卧室走去,西奥多听见父亲打开门,重重关上。
  西奥多有点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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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波斯菊花语:少女的真心、少女的纯情、清净、高洁、自由、爽朗、永远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