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老俞,怎么刚来?就等你呢!”
  “老王,平时看你也没那么积极,今天怎么着了?真见到好东西了?”
  俞董显然是古董交友会的常客,刚一进门,就收到了接连的问候。
  岑诀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混进这种古玩的圈子里,跟着俞董背后,好奇地左瞧右看。
  今天的交流会说是圈子里的人自己玩一玩,但其实规模并不小。
  据门口接到的海报内容来看,这个交流会已经举办了三天:第一二天都是古董展出,到了今天,才是真正的重头戏——藏品拍卖。
  对于俞董这样肯花钱肯买买买的大佬来说,这场交流会的唯一值的亲自来的场合,就是第三天了。
  俞董带着岑诀越往内走,遇到的熟人也就越多。
  那些个藏友、拍卖行的老板、商家,都凑上来打招呼——哪怕在土豪遍地走的a市,俞董在肯为古董花钱上也是一把好手。
  应付完了人际关系,眼看拍卖会即将开始,俞董被工作人员带进了二楼的vip休息室里,一推门,又是几声情真意切的“老俞”。
  俞董在外板着一副不近人情的脸,架子端得足足的,到了这里,才总算轻松下来,解开西装的扣子,深深地喘了一口气,坐在沙发上。
  “累死我了。”
  俞董坐下了,岑诀跟着在一旁站着,见到工作人员端茶水来,伸手拦下:
  “麻烦换一杯温水。”
  在俞董身边待了一周,具体情况岑诀听秘书说了一些,其中就包括俞董有胃溃疡病史,沾不得茶。
  工作人员愣了一下,连忙点头应下。闻言,屋子里的其他人也不由得看过来。
  “嗬!老俞,这是谁呀?”
  俞董往日来这种场合不喜欢带秘书,自己孤零零一个人就来了。
  他知道自己身体不好,在饮食上有诸多忌讳,但又懒得吩咐人,于是干脆就滴水不沾。
  谁晓得今天带了个人,还给张罗起来了!
  俞董也没想到岑诀平时里不怎么说话,但一声不吭知道了不少东西,闻言道:“小岑,我秘书。”
  屋里其他人在“秘书”两个字上品了品,眼睛又没忍住往岑诀脸上瞅——
  这年轻人,长得也太俊了!
  严格说来,不止是一个帅气可以称道。简直就和那汝窑的瓷器一样,“千峰碧波翠色来”!
  “这小伙子不错,老俞,你这招人有水平!”
  先不说岑诀的业务能力如何,光是这相貌,就让其他人忍不住心痒痒。
  今日到底是名为古董交流会,实则古董买卖的交流会,旁的人们提了几句岑诀几句,便回到了正题上,继续聊起了今天拍卖的藏品。
  这次办的这个拍卖会,是某大拍卖公司牵头,网罗了不少国内国外的好物件。
  其中最大的噱头,就是被清乾隆称“三希”之一的《伯远帖》。
  这《伯远帖》的作者是东晋有名的王家子弟王珣,一般不了解的历史的人或许不曾多闻这名字,但听另一位就知道了:王羲之。
  王珣是王羲之的侄儿。
  《伯远帖》作为与《快雪时晴帖》、《中秋帖》并肩的宝物,最让人称道的,就是它本身是唯一传世的晋朝真迹。
  是正儿八经的晋朝文物。
  有了这个钩子在,其他也顾不得讨论其他了。
  俞董对陶瓷、花瓶、摆件儿有兴趣,对这文人的书法和画都兴致缺,伸手端了温水喝了一口,拿起桌上的画册看。
  与他同样不感兴趣的,还有坐在一旁的岑诀。
  岑诀跟着俞董来,原本是想找找未来潜在的投资人,但现在看来怕不是时候。
  他无聊地坐在一旁,见桌子上有工作人员留下的笔墨,拿起来随手划拉。
  《伯远帖》的内容是什么来着?
  岑诀看了一眼放在桌子上的图册,随便写:珣顿首,伯远胜业情期……
  由于魏晋朝时期文人写字用的是硬毫小笔,蘸墨少,需要时不时添墨,加上笔的触感硬,比划横竖弯折都有力,岑诀写了几笔,觉得不满意,就搁笔不写了。
  就在他没事干写写画画时,拍卖会正式开始了。
  一旁有人专门讲,看起来像是俞总的朋友们请来的专家。
  “听说是个大学教授,在某个大博物馆兼职,研究方向就是书画方面。”
  这位专家果然靠谱,《伯远帖》展出来时,第一眼就定了性:“我不太看好这件。”
  不看好,就是大概率是赝品的意思。
  专家都说不行了,在座的当然不会买这个账,说了几声“可惜”,准备参加接下来的内行人交流会。
  俞董看完了整个拍卖会,趁机买了两个花瓶,心情颇好,见岑诀从头到尾划水,不由得道:
  “你这小子明明懂点东西,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拍卖会结束了,其他人有了兴头,听闻这话,不由得好奇地问原因。
  俞董讲了岑诀给他收拾老旧藏品的事。
  “那些都是十多年前买的东西了,这小子一个个给我收拾好,摆在柜子上。”
  “那些个假的东西都放的高,唯独一件他没动,妥善地给我放在地上。”
  其他人好奇了:“怎么了,难道还真是真品不成?”
  俞董说:“不是真品,但也差不离。”
  “什么意思?”
  “那件黄花梨的盒子,里面装的鎏金佛是仿的,但是那盒子,还真是个好物件儿。”
  见其他人瞪着眼,俞董笑着说:“明清时候的,卖的人不懂,把真货拿来装假货!”
  好家伙。
  明清时期的盒子,价值加起来恐怕比一屋子假货的价值还高。
  这小岑不但眼光好,还没有趁着收拾东西时混乱生出别的心思来,这人品,的确一流。
  先前老俞身边忽然冒出个秘书来,他们心里觉得还有些别的想法,听到这里,就彻底懂了。
  谁不想身边有个懂事、业务能力一流,还能陪着淘换古董的秘书呢?
  简直想挖墙脚!
  就在各位总们想方设法找机会与岑诀套套瓷时,那位请来的专家去完洗手间,折返回包厢。
  这位专家姓林,虽然是请来的顾问,但颇不喜欢吵吵闹闹的环境,见老板们说着话,他也懒得往前凑,而是在一边寻了个椅子坐下。
  椅子前的桌上,竟然还摆着一幅写了几个字的纸,纸上的墨迹都还没干透。
  也不知道是包厢里的谁无事写的,林教授无聊着,加上职业病发作,只要是个字,就忍不住凑上去看。
  结果不看倒好,一看,惊着了。
  写的真好啊。
  模仿的是《伯远帖》,字体里有着王氏一脉所拥有的潇洒飘逸。虽然在字体上或许未必一模一样,但是那股气质,却是模仿得淋漓尽致。
  一眼瞧去觉得难得,仔细再看,林教授竟又品出了另外一番滋味。
  飘逸自然是真,但在这魏晋风流下面,似乎还掩盖着一股遒劲的骨力。
  林教授忍不住一个字一个字看去,在看到起笔和收笔时,目光不由的凝滞了一下。
  这是……王羲之在《兰亭序》中的写法。
  但,又有一些别的意味在。
  《兰亭序》下落不明,流传下来的摹本中,数唐朝的几位最好,虽然每个版本都无法百分百还原作的精神,但这种再创造,也是书法发展的动力。
  桌上这个,倒是像初唐诸遂良的写法。
  褚遂良那一个版本,至今都还不知道在哪里啊!
  林教授想到这里,激动了起来。
  他抬起头在屋内找了一圈,见工作人员进门,连忙拉着对方问谁坐过这里。
  林教授声音不小,工作人员吓了一跳,连带着屋子里其他人也看了过来。
  “这么了老林?”
  林教授说完自己的猜测,站在一旁的岑诀已经惊呆了。
  他怎么知道在这个世界褚遂良的版本遗落在外,在他的世界,这个版本好好地储存在故宫博物院呢!
  屋子里就这么些人,大家都不会书法,也没离开过座位,那么唯一的那个可能是——
  所有目光望过来,岑诀无所遁形。
  他与林教授殷切的目光对上。
  “……”岑诀只得实话实说,“我小时候的确临摹过您说的这位的字。”
  但是那个小时候,不是在这个世界的小时候。
  要说起来,他姥爷家的确拥有许多名家真迹,后来故宫博物馆好几件书法作品,都是他家捐的。
  “那你快来写一写!”林教授已经顾不得其他了,他就这样拉着岑诀,让他写《兰亭序》。
  虽然找不到储本,但是看看最接近储本的也不错啊!
  岑诀被拉着写字,在场的其他人久久无言。
  等他写完了,其他人也不忍了,递来名片当场挖角:“小伙子,别跟老俞混了,没前途,来我这里!”
  “别胡说,你看看我,我家就是做艺术生意的。”
  不一会儿,挖墙角竟然搞成了公开竞价。
  有的人干脆出昏招:“小伙子,你考不考虑和我家姑娘见一见?”
  “我家儿子也行!”
  这些人,竟然想挖岑诀入赘。
  俞董在旁站着,越听越不像话,伸手赶蚊子似的赶人:“去去去,在小孩面前胡说什么?”
  “要联姻,找岑双峰那老东西去。”
  岑双峰——岑?
  其他人一下明白过来了,原来这小岑,是岑双峰的儿子!
  准确地说,是岑双峰那个抱错的,从下乡找回来的亲儿子!
  “老岑这是什么运气啊。”
  一瞬间,房间里充斥着恰柠檬的气息。
  酸!
  当天晚上,还真有人晚上睡不着觉,想了又想,拿起手机来编辑信息,给岑双峰发过去。
  “双峰吾兄,多日未见,想有个不情之请……”
  岑双峰忙完工作,拿起手机,一看消息,竟然有多位不曾联系的朋友发消息给他。
  出什么事了?
  岑双峰仔细一看,发现竟然都是想要和他谈亲事的!
  人家指名道姓了,看上的,是他亲儿子岑诀!
  这……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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