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除夕
  慢慢的,春生也觉得,去参加科举也极好。
  这世间,总归是男子能比女子活得好,他自然希望顾遥活得好些。
  顾遥与春生还是不大出门,与村民的来往也不多。只是因为顾遥给一群孩子免费施教的原因,几家的大人倒是颇为感激顾遥,偶尔也会叫自家孩子带些东西给顾遥。
  想来也是真的心存感激,顾遥并不拒,偶尔自己也会送些小吃食给学堂里的孩子。
  纵然是冰冷的性子,可是也温和讲理,又时常给小吃食,一群孩子倒是极为喜欢她。
  一来二去,十七个孩子都喜欢顾遥喜欢得要命,整日里顾家哥哥顾家哥哥地叫,凑在顾遥跟前央顾遥给他们讲上蔡城是什么样子,或是前日没讲完的话本子后面是什么。
  再就是,非得拉着顾遥玩游戏。
  击壤、抓子儿、翻花绳、跳房子,像是什么都能想到顾遥似的。她性情随和,笑起来也是明媚得要命,小孩子极喜欢带着她。
  日长生闲时,顾遥也会与他们玩一会。倒是春生,怎么瞧都冷冰冰的,跟同龄的孩子怎么也玩不到一块去。
  院子里铺了厚厚的积雪,棉被似的,一群小童裹着破破旧旧的棉衣在外面打雪仗,噌噌噌地到处跑。
  顾遥也跟着丢了几个雪球子应景,就溜到一边去了,把坐在屋内看书的春生拎起来。
  “你也出去玩罢。”
  还不及春生说话,顾遥只觉后脑一凉,什么东西重重地砸了她一脑袋,雪粒子碎了一脸。
  啧啧啧,还敢往屋里扔,顾遥拉着春生一转脸,就往屋外跑去。一弯腰抓了把雪,就往砸她的方向砸去。
  “噗”地一下,那雪团子居然炸开了,一摊雪沫子糊在一个人脸上。
  顾遥懵了。
  她就是做做样子,可不打算把冰冷冰冷的雪团子砸到别人身上,尤其是小孩子。
  不过她砸中的倒不是小孩子,是个个子极高的男人,穿着玄色的细棉布的夹衣,外头罩一件湛蓝的斗篷。
  这是谁?顾遥实在是没见过他。
  “这……实在是无心之失,仁兄莫要见怪。”想虽没想明白,可已经毫不含糊地走过去,对着那人一拱手道起歉来了。
  那人像是不甚在意,可也没有接顾遥的话,只自己慢条斯理地从袖子里拿出一条手绢来,去擦自己面上的雪粒子。
  见他不说话,顾遥心里不免有些不舒服,也就不再多说什么,不卑不亢地等那人说话。
  莫名其妙地走到顾家门前,总归是有原因罢。
  原本各自嬉闹的孩子也停了下来,眼带好奇地看着那个人,靠着顾遥挤成一团,一堆小奶狗似的。
  待把脸上的雪沫子擦干净了,那人才将手帕收起来,这才抬手掀开了斗篷帽子。
  北风呼啸如哀嚎,卷得破絮一般的雪花打着旋儿翻滚,凛冽迷离。
  帽子甫一掀开,柳絮一般的雪花洒了他满鬓,漆黑的墨发间点缀着雪白的雪花,冰冷的一张脸落在一片白茫茫的天地里,显得格外清雅淡漠。
  尤其是一双眼,似远似近,漆黑如琉璃的眸子疏离淡漠得叫人心惊,此时偏偏带了些莫名的情绪,透出些令人惊艳的温软来。
  顾遥心里猛地动了一下子,像是什么被深埋的情绪,忽地被捅处开,既酸涩且惊惶。
  “你……”
  所有的情绪都收敛了,只剩下一点惊惧。
  牛头村里,怎么可能会看见端平侯孟辞。可是,眼前的人不是孟辞是谁。
  孟辞没有理会顾遥的话,寡淡的脸上浮起一点笑来,玩味道:“顾七郎?”
  目光在挤在她身边的孩子脸上扫一眼,才又回到她脸上,也不知在想什么。
  顾遥心里一时浮起点羞窘来了,又被她自己压下去,轻描淡写地笑道:“七与一,差不多。”
  也就不想与孟辞纠结在此……名字这种东西,代号罢了,若是不方便告诉真名,说了假名也无可厚非,顶多是显得不够真诚罢了。
  可是两人于对方原本就是陌生人,还有什么真诚可谈。
  顾遥转了身,把手边的小孩子推进屋子,再交代春生看好他们,这才转身来。
  “大人是谁?我见过大人一次,想来不是寻常人,如今忽然出现在这里,实在奇怪。”她脸上带着得体的笑,却并不请孟辞进屋。
  而且看孟辞的打扮,实在是……约莫是自己隐瞒了身份过来的,这就实在奇怪。
  “哦?”孟辞只是稍稍挑眉,目光在顾遥脸上徘徊,嘴角的笑浓起来,“倒是巧得很。”
  无论是男装还是女装,总归还是自己这一张脸,孟辞忽然这样说,总有些叫她惴惴的。
  顾遥干脆一抿唇,做出神色自然的做派来了:“牛头村偏僻,不想大人会出现在这里。”
  他却径直走过来,带起一阵冰冷的风,夹杂一点若有若无的冷香,直直往屋檐下走来。
  这样大的雪,两人皆是一身的雪粒子,鬓发一早被雪染白,在被打湿,显得有点狼狈。
  她是秋生。
  顾秋生。
  于是快孟辞几步地走到门前,一推门,这才转身道:“进来烤烤火罢,这样大的雪天。”
  孟辞一点也不跟她客气,随着顾遥走进去,下意识地瞧了一眼屋子。
  茅草顶,连承尘都没有,几根茅草挂在屋檐上。地面也是泥土地,沁出点水迹来,上头一张漆黑的破桌子,搁着两本书。
  底下倒是设了许多不一样的桌子,整整齐齐地摆成几溜儿,每个桌子上都坐着一个脏乎乎的小娃娃。
  此时他走进来,那些小孩子就像是清一色的玩偶似的,都直愣愣地盯着他,显得有点局促羞涩。
  唔,瞧着是个学堂不错,顶破旧的一个学堂。
  孟辞想着,还是迈着步子踱了进来,一双冰冷严肃的眼幽深得厉害,半点情绪不显露。
  顾遥实在猜不透孟辞怎么会过来,总归不变应万变是不错的,也就不甚在意了,干脆摆出一张椅子来,道:“坐。”
  既然孟辞忽然出现在这里,她也不好继续若无其事地教下去了……左右,今天下午的安排就是让他们玩玩。
  明日就是除夕了,她可没严厉到今日还握着戒尺,凶神恶煞地教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