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户籍
  牛头村是个穷困偏僻的地方,最近几年才好过些,总归都显得……说好听了是节俭,说难听了是抠门。
  过年用烟花的人几乎没有,譬如顾遥就没放,三两挂的鞭炮就解决了。
  若是没猜错,按方位和家底,就该是村长牛柯廉家的烟花了。
  顾遥在心底过一遭,没大多想。偏僻村庄里,就是族长和村长垄断许多权力,有钱也很正常。
  几个人已经吃得差不多,于是各自收拾了,打算散席。
  过了初五,年味才开始淡些。
  恰好顾遥的脚踝也好了些,不至于走不了路,总归是能凑合的,她闲着没事,就喜欢出去溜达溜达。
  然后提着一坛子黄酒酒晃去了村长牛柯廉家。
  新年初,顾遥穿了件夹棉的绛红道袍,身姿清瞿,看不出来一丝的臃肿,反倒是显得格外清雅。
  少年眉目舒朗,举手投足皆是儒雅气,提着一坛子酒弯腰作揖:“伯伯新年好,聚财驱灾,家宅平安。”
  就是几句俗气的恭贺话,也是文绉绉的,叫人刮目相看。
  牛柯廉早晓得顾遥给村里的小孩子教字,还不收钱,可见是个通文墨的……也不稀奇,顾轩甫就是个读书人。
  他哈哈一笑,朗声道:“快放鞭炮,”一面扶住顾遥揖下去的手,慈切地笑道:“这是做什么,来道一声拜年就是好的,还提什么东西。”
  眼睛却是不着痕迹地在那坛子酒上扫了一眼,旋即收回目光。
  顾遥只当没看见,赶紧揖得更深,再抬头,脸上已经浮起柔和的笑来了:“这是绍兴的黄酒,好不容易得来的,承蒙伯伯照顾,自然要给伯伯留着。”
  她这一起身,已经把自己手里的酒坛子送到了牛柯廉手里,果然,牛柯廉也没有推回来,只口里仍旧道:“你这样,叫我怎么好意思……怎么好意思……”
  顾遥脸上的笑一点都没散,只听见耳边噼里啪啦的鞭炮声,牛柯廉的夫人陈氏已经托了各色茶点过来,热茶也袅袅地浮起水汽来。
  两人这才坐下来,牛柯廉对顾遥极为亲热,拍着肩膀问顾遥最近如何,一面提点顾遥如何如何。
  一面说话一面吃些茶点,倒是不知不觉地过了阵子,两人已经由最近过得好不好转到,外头的米价。
  顾遥话音一转,轻叹一声:“世道多变,什么都说不准,先前可真是,尝尽了苦头。”
  牛柯廉贯来是开朗且慈悲的长辈模样,当即一拍顾遥的肩膀,哈哈笑道:“如今总归是回来了,你又懂文墨,往后有什么不好过!”
  他拿一双眼睃寻顾遥周身,少年人清瘦,拍上去骨头都咯人。又是文人,拾掇得整整齐齐,又是一副好面貌,瞧着真的不会差。
  这个主,瞧着约莫还不好应付。
  顾遥当即一拱手,将自己的眉眼压低了:“那还请伯伯快些将我的户籍补上去,若是没有户籍,便不能得路引去做生意……家父欠牛头村人这样多的资财,秋生还想早日还回去!”
  其实,说到底,顾轩甫真没欠这些人什么。
  她有些拿不定主意,要不要替顾轩甫还了这些钱……可此时,这是个可以威胁牛柯廉给她户籍的理由。
  牛柯廉一压眉梢,似乎是在思考,暂时没说话。
  顾遥当即抢在牛柯廉说话之前道:“朝廷每年要在春分之前清点户籍名册,好依次分发田地,此时才正月初……若是伯伯帮忙,想来我是可以早些拿到路引的罢。早些拿到路引,我便可以外出经商。再说了,春生这样大了,又被村里人照顾这么久,我将他搁在家里也是放心的……”
  她这一番话,既是故意理解为牛柯廉并不是有意阻拦她加户籍,又堵死了牛柯廉说如今不能加户籍的说法,更是刻意放出春生留在牛头村,她会回来还钱的规划。
  一举三得。
  就要看牛柯廉怎么应对了,顾遥想着,凝神去看牛柯廉的表情。
  果不其然地微微皱了起来,手里摩挲着那只茶杯,眼也不再看着顾遥,而是失神地思索起来了。
  顾遥脸上的神色半点变化也没有,眉目一派平静,半点心事不曾泄露出来。
  牛柯廉看起来是有点难以决断,犹豫着将手里的茶杯放下,才抬脸对顾遥缓缓道:“确实是这样的,春分前要交置名单,给你补户籍自然是可以的……只是我先前已经打算找村里的壮汉来修那河边的堤坝,春分前户籍虽然能补,可你约莫得被耽搁到春分后,你怕是记不得的。”
  倒是没想到牛柯廉答应得这样快,顾遥有些不敢相信,一面思索有什么原因,倒是什么都想不出来。
  早些离开总归是好的,再说了,要是耽搁了院考可就严重了,顾遥不免要先问清。
  “那大概要耽搁到几时?每家去修坝的人数,可都是一个人?”她语气里不自觉地露出点上位者的锋芒来,登时心里一紧,便倾下眉眼去,对牛柯廉笑道,“伯伯安排事我倒是没什么担心的,可时间要是撞上了,到时候也不好调整。”
  对顾遥一时的语气变化,牛柯廉倒是没什么察觉,也不大搁在心上,只皱眉道:“这我也说不准,每年春汛时常冲毁堤坝,总是一面修一面崩坏,大致要三月初旬是要的。至于每家每户,都是要出一个人来修的,不能因人而异。”
  顾遥心里盘算了一遭,虽然时间紧了些,可牛头村离上蔡倒是不远,赶过去倒是差不离来得及的。
  实在来不及了,她提前几天离开,面子上不好看也就不好看些罢了,左右她已经打定主意要带春生离开。
  一有了户籍,也带走了春生,这个牛头村也委实同他们没有半分干系,修不修堤坝都是无所谓的。
  顾遥这样想着,觉得实在是没有什么问题,于是一面对牛柯廉道了谢,一面继续与牛柯廉说话。
  两人都会做面上功夫,气氛也说得过去,于是也实实在在地讨论了许久。
  直到快到正午,顾遥才赶紧辞了牛柯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