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七章
  庆和帝端坐在延福宫正殿的御榻上, 左手边和右手边各摆着几张锦椅, 端坐着几位按品大妆的高位妃嫔, 其中便有梁氏出身的梁淑妃。
  虽然娘家屡生变故, 梁淑妃自己瞧着还是妆容严整, 美丽端庄, 颇有几分贵气。
  另外四位妃子分别是武敬妃、尚宁妃、章嫔和李嫔, 也都是美人,其中出身武氏旁支的武敬妃最美丽,而李嫔最年轻娇艳。
  赵郁携了兰芝进殿, 这时候林文怀牵了阿犬的手带了阿犬进殿。
  阿犬今日依旧梳着垂髫,乌檀色软发垂了下来,身上穿着大红锦袍, 愈发显得肌肤晶莹雪白, 一双眼睛乌黑澄澈,跟小仙童一般。
  他虽然年小, 却似模似样地走了过来, 向爹娘行了礼, 又与爹娘站在一起, 齐齐向端坐在上方的庆和帝及妃嫔行礼。
  兰芝见儿子小小年纪, 却神情严肃,行礼动作一丝不乱, 心中欢喜,那一丝紧张和不安也消失了, 端端正正行了礼。
  因兰芝一向深居简出, 从不进宫,因此庆和帝后宫的嫔妃都是第一次看到她,当下都专注地看了过去,却见端王妃双目盈盈,唇色嫣红,肌肤似泛着光,头戴五凤冠,身上穿着庄重的亲王妃礼服,却分明还是少女模样,与清俊高挑的端王正是一对璧人,再加上小仙童似的小公子赵臻,这一家三口真真让人心生妒意。
  这一家三口,以后会成为这大周帝国的主人呵!
  梁淑妃牵了牵嘴角,笑了笑。
  武敬妃妩媚一笑。
  她如今才二十六岁,正是女人美丽的巅峰,这一笑有一种花到盛放的炫目感。
  尚宁妃年纪要大一些,今年三十岁了,生得眉目秀丽,身材苗条,也是世家女出身。
  她看了端王妃一眼,笑容雍容。
  章嫔二十七八年纪,大约有异族血统,生得浓眉长睫高鼻,肌肤似雪,颇具异国风情。
  她的视线扫过兰芝和阿犬,却落在了赵郁脸上身上,深深看了赵郁一眼,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
  李嫔年纪最轻,约莫二十三四岁年纪,如雪中白梅一般,是一种冷冷淡淡的美。
  兰芝把庆和帝后宫最顶尖的五人看了个遍,记起前世这五位娘娘的结局,心里不由有些怅然。
  前世因为赵郁的生母韩莲,这五位的结局可都够惨的......
  当然,兰芝自己也够惨,正因为她自己前世死得太惨,所以看到眼前这五位如花美眷,心中油然而生一种想法:如果她们不作不闹老老实实,倒是可以让她们余生安稳自在。
  这种想法一扫而过,兰芝不禁暗自笑自己想得太多,当即收敛身心,与赵郁一起行礼改口称庆和帝为“父皇”。
  听到赵郁和兰芝齐称自己为“父皇”,庆和帝含笑看着这一家三口,简直收敛不住笑意来。
  他先前的颓然之气不见影踪,整个人显得格外的精神,看向兰芝,眼中也满是慈祥。
  先前庆和帝只爱儿子和孙子,对兰芝一向有些无视,如今再看这位儿媳妇,简直是越看越得意,越看越欢喜——没有这么好的儿媳妇,如何会有阿犬这么可爱聪明善良俊秀的小皇孙?
  交代了几句话后,庆和帝又道:“阿郁,你这王妃很孝顺,朕就把隆源号赐给她做私产吧,你明日就让人去和白文怡做交接。”
  赵郁闻言顿时笑了起来:“谢父皇赏赐!”
  兰芝也微微一笑,与赵郁一起谢赏。
  隆源号是大周最大的银号,是庆和帝的私产,一向由白文怡替庆和帝管着,没想到就这样赐给了兰芝。
  听到庆和帝把隆源号赏给了端王妃,在场的五位嫔妃,除了清冷的李嫔,都吃了一惊——当年庆和帝对待先太子的太子妃武氏,可没这么大方!
  梁淑妃脸色苍白,虽然脂粉停匀,可是面色明显更差了。
  武敬妃垂下眼帘,掩住了眼中的妒恨。
  尚宁妃含笑看向端王妃,心里忖度着这位端王妃如今的分量。
  章嫔眼睛猛地睁大,很快又恢复了原状——她先前还想着庆和帝正值壮年,她们这些嫔妃还有机会诞下皇子,到时候赵郁的处境就尴尬了,如今看来,庆和帝待端王一家三口还真是不错,不但把金明池行宫赐给赵郁做了别业,还把隆源号赐给秦氏做了私产,可真是够大方的!
  李嫔闻言依旧是清清淡淡的模样,仿佛眼前一切都与她无关。
  武敬妃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了,微微一笑,道:“陛下待儿子儿媳可真大方!”
  言下之意是庆和帝待她们这些妃嫔不够大方。
  庆和帝闻言也笑了。
  他这些妃嫔大都是世家出身,嫁妆都极为丰厚,又有娘家补贴,还真用不着他养。
  见庆和帝笑得没心没肺,武敬妃气得心疼,恨不得揪过庆和帝打一顿,好解心中郁气。
  她微不可见地扯着手中锦帕,竭力咽下满腔恨意。
  对儿子一出手就是一座美轮美奂的行宫,对儿媳妇一出手就是价值百万的票号,对自己的嫔妃却连脂粉钱都懒得出,真真不是男人啊!
  阿犬站了有一阵子了,耐心罄尽,皱着眉头撅着小嘴看向庆和帝。
  庆和帝接收到了小皇孙发来的信号,当即笑道:“到时辰了,阿郁,你带着秦氏和阿犬去太庙吧!”
  赵郁、兰芝和阿犬一家三口行罢礼便退了出去。
  如今正是上午时分,秋阳灿烂,驱散了一夜秋雨带来的潮湿阴冷。
  离开弥漫着速水香的阴郁的延福宫,没有了梁淑妃武敬妃等人饱含恨意的视线,立在灿烂温暖秋阳中,兰芝觉得整个人都变得轻松适意起来。
  她不禁笑吟吟看向赵郁,却发现赵郁也在看她,也是一脸轻松的模样,分明也不喜欢延福宫。
  赵郁伸手握住兰芝的手,用极轻的声音道:“咱们以后不过每月的初一十五才进宫给父皇请安,不会经常见到这些人的!”
  兰芝小小的脸仰了起来,在阳光照射中越发的晶莹洁白,大眼睛微微眯着,笑容可爱:“嗯,大殿外面的太阳好温暖啊!”
  赵郁也笑了,凝视着兰芝正要说话,阿犬却有些看不惯爹爹腻歪娘亲,伸手要兰芝抱:“娘亲,抱抱阿犬!”
  兰芝:“......”
  赵郁:“......”
  这可是阿犬第一次说“抱抱阿犬”这样复杂的话!
  赵郁顿时笑了起来,弯下腰,伸手就把阿犬抱了起来:“你娘亲累了,爹爹来抱你吧!”
  阿犬不敢反抗爹爹,大眼睛忽灵忽灵给娘亲发信号,希望娘亲把自己从爹爹怀里拯救出去。
  兰芝伸手捏了捏阿犬柔嫩的小脸颊,笑盈盈道:“阿犬,爹娘要带你去一个很重要的地方,路途遥远,娘亲抱不动你,还是让你爹爹抱吧!”
  阿犬听懂了娘亲的话,有些不开心——他可是亲眼见过娘亲把爹爹抱起来的,娘亲连爹爹都能抱起来,为何抱不动他?
  真是偏心!
  只是这么复杂的句子他还没法子说出来,只能委屈巴巴呆在爹爹怀里了。
  延福宫外停放着两顶八抬大轿。
  赵郁抱了阿犬上了前面的那顶大轿,兰芝扶着女官上了后面的那顶大轿,全副仪仗往太庙而去。
  兰芝端坐在大轿中,默默诵记着告庙的礼节。
  她虽然活了两世,却是第一次前往太庙。
  前世赵郁成为庆和帝的嗣子,也曾拜谒太庙,却是赵郁独自一人前往的。
  到了如今,兰芝还记得清清楚楚前世赵郁拜谒太庙那一日的情形。
  那是一个阴郁连绵的春日,一大早起来赵郁就沉默异常,似乎很不开心。
  兰芝察觉到了赵郁情绪的异常,不敢多说一句话多做一件事,生怕说多错多做多错多。
  她垂眉敛目,规规矩矩服侍赵郁穿上礼服,恭送赵郁离开。
  一直到离开,赵郁脸上也未曾带出一丝笑意来,一直板着俊脸,冷峭得很,仿佛他不是一步登天成为皇帝的嗣子和皇位的唯一继承人,而是要去做一件他极为厌恶的事情。
  赵郁乘坐的大轿在众人簇拥下远去,兰芝悄悄登上二楼,立在窗边眺望,直到赵郁的大轿消失在拐角处,再也看不到......
  想到前世往事,兰芝心脏犹自蹙缩,似乎快要喘不过气来了。
  她睁开眼睛,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那都是前世之事了,要看现在,不要沉溺在痛苦的过去......
  待情绪缓了过来,兰芝觉得鼻翼有些痒,伸手一摸,却摸到了泪水——原来,不过一闪神罢了,她却流泪了。
  兰芝一直以为,对前世的她来说,最大的痛苦便是韩侧妃灌下的那杯毒酒,如今戴着五凤冠穿着亲王妃礼服端坐在大轿中,她才发现,前世自己内心深处,最大的痛苦是深爱的男人对她的冷淡冷漠......
  我是你最亲近的人,却感受不到你的温暖。
  此时赵郁抱着阿犬坐在大轿中,在大轿的晃晃悠悠中,心里却是欢喜无限。
  前世他成为庆和帝的嗣子,自然也有拜谒太庙这个行程的。
  可是前世的时候,世家把持朝政,他的生母对他各种控制施压,庆和帝病体支离奄奄一息,因为世家和他生母韩氏的施压,他的妻子兰芝不但不能堂堂正正和他并肩而立,而且连成为侧妃陪他进入太庙都不被允许。
  他唯一的深爱的女人,在漫漫寒夜之中与他相互慰藉取暖,而不能与他并肩携手而立。
  所以,没有人知道他对世家的恨、对他生母的恨究竟有多深......
  这一世,他的生母被他逼得流亡海外,四大世家已经铲除了三家,他和兰芝也终于能够堂堂正正地夫妻携手而立,而他和兰芝也有了一个可爱的儿子阿犬,即使前路满是坎坷,世家的反扑还会到来,大周依旧内忧外患,可是,有了兰芝和阿犬,他定会坚定向前,为阿犬创造出一个盛世来!
  大轿在太庙前的广场上停了下来。
  兰芝被女官扶下了大轿,抬眼看去,却见碧天无垠秋阳灿烂,心情顿时愉快起来——今日果真是黄道吉日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