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祖母教训的是。”面对楚郡王妃的发火, 杨俊心里头知道是怎么回事, 打算先稳定下祖母的情绪再说, 当即一副乖孙儿状态, 任由楚郡王妃训了很久。
  杨俊脾气好, 不怕楚郡王妃训。
  可悄悄儿立在门外的走廊上, 偷听了一会的余氏(杨俊娘亲)可不乐意了。她的儿子又没做错什么, 楚郡王妃这般上纲上线的,疼爱儿子的她可是受不了。
  当即推开了门,打断了楚郡王妃对杨俊的训斥:“娘, 咱们俊儿以后可是要走仕途的,多交结些京城的权贵总是好的。薛将军一行人都是京中权贵,不结交他们结交谁?”
  听到余氏的话, 楚郡王妃立马更火, 这个儿媳妇明知道她几个月前才与摄政王妃闹了一个大笑话,眼下还对杨俊与摄政王府的人结交丝毫也不管束, 眼里还有她这个婆婆吗?
  “你说什么?”楚郡王妃当下就想下脸子。
  听到婆婆这般语气, 被婆婆拿捏了这么多年的余氏, 眼下已是皇后娘娘亲妹妹了, 哪会还是个受气包, 当即挺起胸膛回道:“咱们俊儿是要走仕途的,以后不光要与摄政王府结交, 恐怕还要联姻呢。”
  “联姻?”楚郡王妃一把从藤椅中站起,“前阵子丢的脸, 还不够?”楚郡王妃心中的怒火简直熊熊燃烧, 她前阵子才刚因为联姻的事,被摄政王妃那个老妖婆侮辱了,眼下竟然还想与摄政王府联姻,将她的老脸往哪搁?
  “说实话,上一次提亲本不该失败而归的。”余氏一双凤眼看着楚郡王妃,似乎在责怪婆婆不会办事,才办砸了一段好姻缘。受了婆婆多年气,今日余氏就是要借着杨俊的婚事,咸鱼翻身的。
  听到余氏那不敬的话,楚郡王妃真想当即就让余氏跪下认错,可话还未说出口,猛然想起余氏如今是皇后娘娘的亲妹妹,靠山硬得很,再也不是曾经那个可以任由她拿捏的儿媳妇了。
  楚郡王妃争斗了一辈子,在一次败在了出身上,她不甘心。
  楚郡王妃念头一转,余氏想做什么,她就偏不让余氏如意。冷笑两声:“哼,有我在,谁也别想与摄政王府联姻,除非我死了。”用手指着余氏和杨俊道,“你俩都给我出去,这桩婚事,没有可以商量的余地。”
  “走!”
  杨俊不太明白,娘亲平日里都是个很温柔的人,怎的今日如此刺激祖母。当下不敢做声,拉着娘亲衣袖,一块儿就要退下。
  却不曾想,余氏挺直了腰背站在那儿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俊儿婚事的权力在我这个娘亲的手上。还没听说谁,儿女的婚事大权在祖母手上的。”
  “娘亲。”杨俊实在不明白今日的娘亲怎么了,一个劲儿顶撞祖母。
  “明儿晌午过后,我就带着俊儿亲自上摄政王府提亲去。”说罢,余氏恭敬地行了个告退礼,看了杨俊一眼,就朝外走去。
  “你!”楚郡王妃真想气得拿起茶杯就砸过去,到底被一旁的嬷嬷们劝住了。
  “娘,您今儿个怎么了?”才出了楚郡王妃的院子,杨俊就急急问娘亲。
  “俊儿,府邸里女人的事情,你不清楚。”余氏的眼底突然涌出热泪来,年轻时的岁月是如何熬过来的,只有她自己清楚。
  当年,身为余家最小的女儿,十四五岁的年纪最是情窦初开时。偶遇过楚郡王府的世子(当年还是世子),也就是她如今的丈夫后,本来心底是谈不上太有感觉的。
  可她出身世家的身份,却被妾室扶正的楚郡王妃看上了,几次三番邀约余氏和她娘亲出来喝茶,背着娘亲时,一个劲儿跟余氏说自家儿子的好。
  还信誓旦旦地说,世子爷对余氏有多么多么喜欢,私下里不与余氏多说话,是因为世子爷喜欢得心里头紧张,才话少的。
  当年单纯的余氏,还真的就信了。
  直到新婚之夜,一对新人才刚躺下,新郎就被一个急急忙忙奔过来的丫鬟给带走了,像是什么人气得上了吊,惹得新郎一夜未归,刚做了新妇的余氏才觉得有哪儿不对劲。
  新婚第二日,当余氏见到丈夫手里牵着个姑娘的手,百般疼爱时,整个脑袋都爆炸了。
  原来,楚郡王府世子爷早就有了深爱的姑娘,是个民女出身。身子虽然清白,可楚郡王妃百般嫌弃那女子的出身,一门心思要找个出身高贵的儿媳妇,这才将心思单纯的余氏给骗了的。
  骗局拆穿时,余氏气得回了娘家,余府气呼呼地找楚郡王闹,两家几乎打了起来,后来楚郡王为了息事宁人,干脆向圣上申请罢免了不争气儿子的世子身份,早早地就将世子的身份给了余氏肚子里才一个多月大的孩子。
  没想到,此举却是引来了楚郡王妃的不满,觉得新娶进门的儿媳妇,不仅没给她儿子带来福音,反倒给她儿子招惹来祸患,觉得余氏没有旺夫的命。
  自打那后,楚郡王妃便明里暗里给余氏使棒子,让没有丈夫疼爱的余氏,有苦说不出。
  杨俊出身前的事儿,余氏不想对杨俊说,当下只是淡淡道:“俊儿,别的事你别管,明儿个娘亲就给你提亲去,娶了媳妇,日后好好在京城发展,别回城外的楚郡王府了。”
  余氏只想日后单独守着儿子和儿媳妇过。
  丈夫和婆母,她一眼都不想多瞅。是以,自从杨俊出生起,余氏就给杨俊灌输了男儿必须走仕途的思想。
  ~
  第二日,锦心还在歇晌呢,就听闻杨俊和她娘亲上门来提亲了。
  “这动作够快的呀。”锦心躺在床榻上,捂着被子道,“是祖母接待他们的吗?”
  “好像是王爷和宁侧妃接待的。”竹青走到锦心床榻前,给锦心掀起被子,伺候锦心起床穿衣,“王妃都没露过面呢。”
  当家主母不露面?
  锦心顿时觉得杨俊提个亲,有些个委屈。不过锦心知道自己祖母的脾性,几个月前两府闹过那么一场,祖母今日铁定是不会接待楚郡王府的人的。
  不阻止祖父出面,已经算是祖母颇给杨俊娘亲面子了。
  话说,摄政王和宁侧妃此刻正在正房的堂屋里接待杨俊母子。
  “上次闹了不愉快,是咱们府上的不是,今日特意来道歉的。”余氏一张温润的笑脸,很是诚恳。
  宁侧妃一直都知道自己出身不是很高贵,对自己侧妃的身份也很是清楚,挑孙女婿上头,眼光自然没有摄政王妃那般挑。何况,她的孙女都是庶出的,身份上与嫡孙女锦心是万万比不得的。
  能得杨俊这般的青年才俊上门提亲,宁侧妃心底是万分满意的。
  只是摄政王脸色不是太好,宁侧妃很怕虎面的王爷会几句话就将亲事给回绝了,是以,宁侧妃今日话很多,几乎没有给王爷开口的机会。
  一个劲儿拉着余氏,笑容甜甜地聊着。
  摄政王与宁侧妃相处这么多年,怎么会看不出她的心思。本来,摄政王是不满意杨俊的,可他也算稍稍体谅了下宁侧妃的心思,心中也知道庶出的孙女嫁给杨俊,算不得亏。
  一时倒也默认了。
  不过,有些话却是要说在前头的:“杨俊这孩子,日后是打算留在京城,还是回城外的楚郡王府去?”
  杨俊猛然听到一直冷面不开口的摄政王突然说话,当下表明道:“日后留在京城发展,不做出一番傲人的事业,绝不回城外的楚郡王府去躲懒。”
  “婚后呢?”摄政王一向直来直往,直接问起杨俊婚后打算如何安置自个孙女。
  “婚后,自然与妻子一道留在京城,绝没有让妻子单独回城外楚郡王府的道理。”说起这番话时,杨俊面红耳热的。妻子这个词,曾经追求锦心时,杨俊倒是在心中默念过不少次,也幻想过夫妻生活不少次,真正宣之于口却是第一次。
  听到杨俊保证的话,摄政王倒也没有别的话问了。他知道楚郡王和楚郡王妃是铁定要回城外的楚郡王府的,如果孙女单独跟杨俊留在京城过活,日子应该也会比较惬意。
  于是乎,在宁侧妃和余氏两人热情的交谈下,锦茵和杨俊的亲事很快就定了下来。
  ~
  “锦茵,杨俊上门提亲来啦,你不打算等会儿偷偷见上一面?”锦心溜达进锦茵闺房,凑近了脑袋,悄悄在锦茵耳边道,“我可是过来人,定亲后,见面还不如曾经未定亲时方便呢,常常好几个月都见不上一面的。”
  “我跟你不一样。”锦茵坐在床榻边沿,羞得直低头,“不像你与薛将军,从小就熟悉抱在一块的。我和他,原本就没见过几面……”
  “正因为没有见过几面,所以才要趁着婚前多见几面,熟悉熟悉彼此啊。”锦心知道二妹心底很喜欢杨俊,但锦心也知道,杨俊心底可能对二妹还没有投入太多的感情。
  要想两人逐渐热恋上,可不是得抓紧一切机会多处处么。
  当下,不管锦茵羞不羞涩,锦心拖着二妹的手,就拽出了闺房。
  熟门熟路地带着二妹躲在了她曾经等待过薛陌的地方。
  “躲在这里,很隐蔽的,别人看不到我们。等杨俊一出来,我们却能第一眼就看到他。”锦心抬着小脑袋观望着正院的大门,与二妹低低道。
  锦茵还是第一次做这种私会“情郎”的事,很有些不安。
  “你平日里的大胆子都去哪啦?怎么一到感情上就要怯弱起来?”锦心见二妹放不开,便给锦茵讲起了自己多年得来的经验来,“面对男人,就得自信。越是自信,他们就会将你当宝贝……”
  “别说了,别说了,出来了……”锦茵见锦心喋喋不休的,生怕走出大门来的杨俊听到了,连忙要捂住锦心的嘴。
  却说,杨俊是练武出身,眼神和耳力都是非常好的,才刚出大院门口,就听到那边的花丛中有低低私语声,他听出来是锦心的声音。
  至于另一个声音,稍微想想,便知道是他今日提亲对象的声音了。
  当即犹豫了下,还是走上前去了。
  “你们两个躲在这里做什么?”杨俊眼见锦茵死死捂住锦心的嘴,两人蹲坐在花丛后的草地上。
  锦茵见到杨俊突然走到了跟前,一时不知该说什么,支支吾吾半天,一句话未吐完整。
  她可没脸说,她们是躲在这儿专门等他的。
  “你问我们俩个,那你呢,怎么丢下你娘,独自走出来啦?”锦心飞快挣脱开锦茵捂住她嘴的手,仰起脑袋就开口道。
  “我……”事到如今,杨俊已不太敢看锦心的眼睛了,只瞅了那一眼就让他心底发慌,连忙侧头看向了未婚妻锦茵。
  说来也怪,不知是锦茵低着头看不到她眼神的缘故,还是别的,看到锦茵的那一瞬间,原本发窘的杨俊瞬间心情宁静下来。
  “你是来找锦茵的?”锦心向来脸皮厚,见到杨俊眼神看向了二妹,当下心中一喜,就将二妹留给了杨俊,“想起来我还有事儿没做完,这就回去接着做。”
  锦心拍了下自个脑袋,装作很要紧的样子,撒开腿就跑了。
  将锦茵留下了。
  锦茵眼见锦心跑了,单独面对杨俊,她陡然有了初次见杨俊时的紧张感。
  哦不,两次感觉还不一样。
  初次相见时,她无意间偷听到了锦心拒绝杨俊的话,事后又被杨俊给逮了个正着,那时是相当窘,窘得只想钻进地缝里去。
  眼下,却是以未婚妻的身份第一次站在他跟前,羞涩得厉害,咬着内嘴唇,一时不知该如何度过眼下的独处。
  “锦茵,”看到她羞涩不安的模样,杨俊虽然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但还是想开口安抚一下紧张的她,“就在刚刚,咱俩定亲了。你放心 ,以后我会好好对待你。”
  听到身如松姿站着的杨俊猛然说这个,锦茵心底说甜蜜也有,可更多的是羞涩,脸颊更红了,小手扭在一起紧张地搅着。
  同样定了亲的他俩,注定不会像锦心和薛陌一样,迫不及待地亲吻在一块,品尝唇舌间最鲜美的滋味。
  他俩就一直这样静静杵着,偶尔说上一两句话。
  好在秋日的阳光还有暖意,照在羞涩的锦茵身上,更添一股说不出来的柔和之美,让杨俊眼睛愉悦,两人在恬静的氛围里度过了两人定亲后的第一次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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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个年头,翻过这个年关,薛陌向锦心下聘,聘礼之多羡慕坏了京城的姑娘们。
  待嫁的最后这半年多时光里,锦心几乎过起了足不出户的日子,日日在甄氏的安排下,不是跟着绣娘绣锦帕,便是在闺房里跟着嬷嬷们学规矩。
  日子着实很枯燥无聊。
  活泼好动的锦心,简直闷死了。
  起先还能老老实实按照娘亲的要求,再闷都忍着。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就偷偷干起了别的来。
  即将及笄的她,是不能出门了,可二叔可以日日见到薛陌啊。于是乎,耐不住寂寞的锦心,想着法子给薛陌写起了情书来。
  最初一封,锦心还有些不好意思,只是画了一只在枝头活泼乱蹦的鸟儿,塞到信封里就让二叔捎给薛陌了。
  那只鸟儿,可是难为了薛陌。
  一向感情上笨拙的他,猜了许久也是没能猜透那只鸟的涵义。想起锦心小时候,他和陆明笠总是爱将小锦心比作小肥鸟,莫非锦心知道啦?
  画的这只就是小时候调皮的她?
  有了这个想法后,薛陌倒是立即提笔,在那只小肥鸟身旁画了个自己,让小鸟儿刚好扑腾在他的胸膛处,一只大手还托在鸟的下端。
  锦心收到回信时,看着那画笑了半天:“这个傻呆子,人家想让他添幅比翼双.飞的情侣画,他倒好,将我像只小鸟儿似的托在了手心上。”
  “我怎么觉得,薛将军画的这幅画,比你想要的什么比翼双.飞图更有情感呢,将你捧在手心里多好。”二妹锦茵待嫁的日子,也是无聊,时常会来锦心闺房里玩。
  见到锦心和薛陌的互动这般有意思,锦茵也很是羡慕。
  “锦茵,要不你也给杨俊画上这么一幅画,看杨俊的反应是什么,会回个什么图来?”锦心一时玩性大起,推搡了下锦茵的手臂,笑道。
  “不好吧?”锦茵知道杨俊对自己的感情,远不如薛陌对锦心的深,万一不回信,还觉得她过于不矜持就坏了。
  “有什么不好,快画,快画,如今杨俊也在兵部供职呢,二叔想见就能见的到。”锦心兴奋得叽叽喳喳的,像只欢喜坏了的小喜鹊,提起笔就让锦茵画。
  说实话,锦茵也很想知道杨俊看到她的画,会是什么反应。在锦心的一个劲鼓动下,锦茵到底是画了起来。
  也是一只在枝头扑腾翅膀的小鸟儿。
  没想到,杨俊抽出信里的画时,见到那只小鸟,不知怎的就想起了定亲那日,他与锦茵两人正谈着话时,枝头一只偷听的小鸟儿突然扑腾翅膀吓了他们一跳。
  见到画中的小鸟,杨俊本能地想起锦茵那日羞涩的脸庞。
  杨俊是个很负责的男人,不管之前心底有没有喜欢锦茵,定亲后,杨俊都只许自己想锦茵,哪怕偶尔脑海里又浮现了锦心的身影,也会在下一刻逼迫自己眼前只能浮现未婚妻的身影。
  在陆明笠一个劲地催促下,杨俊略略思忖,捧着画儿走到那边的书桌处,沉下心思提笔画了起来。杨俊做事很认真,画画也不例外,画了老久才满意地搁下了笔。
  陆明笠想走过去低头细瞅一番,却被有几分羞涩之意的杨俊用身子给挡住了:“二叔,这幅画只能给锦茵看。”
  边说,还脸带愧意似的,有些不好意思。
  “哈哈哈,看在你二叔叫得甜的份上,我就准了。”陆明笠“哈哈”笑着,最喜欢听这些侄女婿叫他二叔了,可惜薛陌那臭小子至今未叫过。
  等陆明笠将杨俊的回信带给锦茵时,锦茵心底是有几分激动的,他居然这么快就给她回信了,一时喜得眉头都扬了起来。等陆明笠一走,锦茵就迫不及待想要看。
  锦心趴在茶几上,双手托腮,仔细凝视锦茵脸蛋的颜色变化。
  只见锦茵先是忐忑地抽出了画,看了一眼后,立马又合上。
  “画了啥?你脸都泛潮红啦。”锦心笑着打趣锦茵,突然爬起小身子凑过去道,“快给我瞅瞅。”
  先头薛陌的画,锦茵看了。眼下杨俊的画,她自然不会瞒着锦心。
  只见是,一个少年郎和一个姑娘静立在枝条下,姑娘羞涩低头,少年郎微微倾斜上半身,看那姿势,似乎想要亲吻那羞涩姑娘的额头。
  一只小飞鸟兴奋地扑腾着翅膀,似乎在庆贺什么。
  “他吻过你啦?”锦心大感意外,没想到杨俊那小子还挺神速的,可是比她的薛陌要容易开窍得多。
  “哪有的事啊。”锦茵脸色大红,转过身子有些难为情。她不懂,为何杨俊会回了幅这般让她浮想联翩的画作来。
  她和他之间,明明什么都还未发生过。
  “莫非这是传说中的定情之吻?不敢来实际的,便先来个画中亲吻?”锦心捧着那幅画,认真琢磨道。
  她的话儿,却是让锦茵心头囔囔自语,真是“定情之吻”的意思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