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阮椒鬼脸发青,他丢出一根令签,说道:“打!”
  李三娘领命,毫不留情地抓起扫把。
  这一次她下了死力,扫把雨点似的打在方才德和卢秀芹身上,疼得他们翻滚嚎叫,卢秀芹是个受不了苦的,立刻就又招供一次,方才德倒是还想犟着不招,但是这次的疼痛比起刚才还胜过十倍,就算他平时巧舌如簧,意志也还算坚强,还是在几分钟后崩溃了。
  然后,方才德说出了事情的真相。
  用通俗的话来说,方才德是个凤凰男,全靠着一张脸和所谓的翩翩风度,在大学里就吸引了富家女卢秀芹,毕业后顺利结婚,然后凭借卢家的提携一路成功做到高管,后来还因为卢秀芹是独生女儿,而且卢家二老年纪大了,逐渐掌握了卢家的公司。他把卢秀芹哄得服服帖帖的,顺便把他家里的一干亲戚全都安插到公司里,简直就把卢家变成了方家,而到这个时候,卢秀芹没了利用价值,他也不耐烦再应付卢秀芹,就开始在外面彩旗飘飘了。
  卢秀芹哭过闹过,也拿方才德没办法,她为了保住一点体面,就每每气势汹汹去找被方才德包养的女人麻烦,来显摆自己大老婆的威风。
  而方才德,他的钱、欲都满足了,就开始追求爱情了,也因此盯上了独立自主又知性有韵味的覃愫,使尽浪漫手段。
  覃愫不知道他的真面目,跟他做了两年君子之交的朋友以后,被他打动,跟他谈起了恋爱,甚至有了谈婚论嫁的念头。但是覃愫也没有想到,就在她把自己交给方才德后,卢秀芹发现了她,并让她知道了方才德的真面目——那一次阮椒发现覃愫打手机痛哭的情景,就是覃愫在向方才德求证。
  接下来,就是卢秀芹找上门,刺激覃愫流产了。
  覃愫当时的表现太强硬了,卢秀芹回去添油加醋那么一说,方才德又知道了覃愫流产,凭着对覃愫的了解,以为覃愫一定会因为孩子恨他恨得闹到公司来,影响他的名声。他虽然跟覃愫玩了爱情游戏,本质还是人渣,对覃愫真心有限,所谓的爱情哪有公司的体面重要?就想干脆解决了她。卢秀芹很厌恶“勾引”了方才德的覃愫,又比较了解他,一下子就看出了方才德对覃愫的厌烦,当然也恶毒地怂恿起来。
  方才德很快做出决定,认为让覃愫现在因为“受不了打击”而跳楼最合适,于是拿了符纸化成符水,就跟卢秀芹一起去医院了。
  卢秀芹没说谎,她的确是跟方才德合谋杀了覃愫,两人都逃不脱,可是灌符水的事是她自己想干的,因为她想亲手送“贱三”去死。
  当卢秀芹灌了符水以后,方才德驾轻就熟地命令覃愫在合适的时候跳楼,覃愫潜意识里受到操控,就这么枉死了。
  听到这里,阮椒沉声问:“你用的什么符,从何处得来的符,用此符害死哪些人,还剩多少符?”他再拍惊堂木,“还不如实招来!”
  李三娘在旁边高高举起“哭丧棒”,维持白无常的幻象,吐出了长长的舌头。
  方才德趴在地上,颤抖着说了出来。
  “十几年前,我好不容易考上了帝都的大学,但是却处处受到排挤……”
  那时候的方才德刚从山窝里出来,虽然成绩在那个穷地方很优秀,但是在那所大学里却不算什么,以前年年拿的奖学金现在也拿不到,加上大学的学费昂贵,他的日子过得更穷,因此有些自卑,所以也显得格格不入。
  有一次班级组织活动,他为了改善自己的处境也咬牙去了,可惜他还是跟班里的人还是找不到共同话题,加上身体不算好,爬山的时候落在了后面,差点迷路。
  也是这一次,方才德遇见了人生的转折点,认识了一个老神仙。
  那个老神仙说他本来是穷命,可是他跟他有缘,送他十张灵符,点燃后化在水里喝下即可生效,让他谨慎使用。
  方才德得到了符,也不知怎么就顺利到了山下。他既紧张又兴奋,回去辗转反侧一整夜后,迫不及待地化了一张,给他们班的最优秀的人——他们的班长喝下。
  从此,这位班长把他当成了好朋友,跟他形影不离,在各个方面提点他,也让方才德迅速进步,很快脱胎换骨,摆脱了从前的不堪形象,也因此能俘虏卢秀芹的心。
  剩下的符被方才德好好地藏起来,在他逐渐蚕食卢家的时候,用符纸让一个拦他路的老顽固不小心从楼梯滚下去摔死,从此畅通无阻。后来他占据了卢家,在跟其他公司竞标时也遇见过强大的对手,他用符水控制人去撞死对手,形成了连环车祸。再后来的十年里,陆续也有人被他不着痕迹地弄死……轻而易举掌握他人性命的滋味太好,方才德一开始还是害怕的,可后来他就习以为常了,也不再像年轻时那么小心。也是因为这样,他才轻易做出了杀死覃愫的决定。
  到杀死覃愫为止,方才德还剩下四张符,也就是除了那个班长以外,他足足害死五个人。
  ·
  覃愫在旁边安静地听着,身上怨气每时每刻都在增加,眼里的血光越来越浓。但这只是表面平静,实则暗潮汹涌——她还在忍耐,还努力保持着神智。
  阮椒听方才德一一报出他杀死的人的名字、身份、杀人时间,眼里的嫌恶更浓了。
  最后,他冷酷地说:“你自以为毫无破绽,但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休想逃脱!本官宣判,枉死之鬼覃愫,有怨报怨,有仇报仇!”他一拂袖,“带走!”
  李三娘道一声:“是!”
  随即一道鬼力打出,把惊恐交加的两只生魂弄迷糊了,再祭出押符,把他们押走。
  在离开前,她回头看了一眼阮椒。
  阮椒朝她微微点头:“找到符带回来。”他顿了顿,“别让覃愫做多余的事。”
  下一秒,太平间的幻境消失。
  覃愫的声音幽幽:“城隍爷,我可以报仇了吗?”
  阮椒叹口气:“去吧,但——不得伤及无辜。”他恢复平常的语气,“覃姐,三娘会在那边等你,她会告诉你分寸。”
  覃愫慢慢地点了点头,深深地看了阮椒一眼后,就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阮椒目送覃愫的背影,皱眉思考起来。
  那个所谓的老神仙是什么人,找上方才德有什么目的?他给出的符可以控制人,走的肯定不是正道,三娘应该可以把剩下的符带回来。还有方才德害死的其他人,最早的那个都隔了好几年,他们既然没有变成厉鬼找上方才德,多半是不知道他为罪魁祸首,那么应该不是顺利投胎,就是因执念变成孤魂野鬼……回头去那几家附近找一找,如果还在就送走,如果不在了那也没别的办法……
  等等,如果那几个人死后知道真相变成厉鬼,但是却被有心人给收服了呢?那么覃姐和三娘岂不是都很危险?不,也不一定是现在危险,毕竟厉鬼最凶是在回魂夜,只是覃姐的怨气更重,已经有了足够的实力,才迫不及待地提前去了……
  种种想法萦绕,阮椒却没有迟疑,还是很快飘了出去。
  覃姐说过地址,那对人渣夫妻是住在永义大街,三娘也是从那里带来了他们的生魂……
  ——也许只是他脑补太多了,但,还是以防万一。
  第21章 想太多?┃听说您缺替您干活的人。
  来到永义大街,阮椒顺着李三娘的鬼气,找到了方才德和卢秀芹居住的独栋别墅。
  别墅所在的小区是帝都比较出名的富人区,住户大多是知名的商人,混得也都是以帝都本地为主少量外来发展的商圈。
  在小区里,卢氏企业也只能算是中等。
  这里很多别墅内部都安排了简单的风水局,还透着一些法器的气味——阮椒已经见怪不怪了,巡街这么久,他发现很多有钱人都这么干,只是弄到的是真货还是假货,那就有待商榷。
  站在卢氏的别墅外,阮椒不用望气就能看见在别墅上空盘旋的浓郁阴气,其中透露出阵阵浓烈血光,还有似有若无的鬼哭声。
  他顿住脚步,没再向前。
  ——覃愫的报复,已经开始了。
  ·
  李三娘刚把生魂送回,就听见了身后传来的呼啸声。
  一股可怕的怨气打碎了雕花大窗,“刷”地一声,落在了房间里。
  李三娘连忙让路,迅速地缩到角落。
  进来的女鬼嘶哑地笑了一声,无声无息地往床边飘去。
  但是才刚飘出没多远,墙面上挂着的八卦镜突然打出一道光,正朝着女鬼而来。女鬼猝不及防,朝前面一个趔趄,她顿时被激起凶性,纵身朝着八卦镜扑去!
  八卦镜再次打出光芒,女鬼一伸鬼爪,凶悍地抓碎那光,然而另一边却倏地劈来一道剑芒——原来还有一把铜钱剑挂在床头柜上,这时察觉到危险,同样攻击过来。女鬼侧头躲过,张口喷出厚厚的鬼气,霎时间,把八卦镜、铜钱剑包裹起来。
  “叮叮叮叮——”
  铜钱剑左突右冲地挣扎,发出连续地撞击声。八卦镜上光芒大放,照亮了周围的空间。可惜越来越多的鬼气重重扑杀,两件法器不堪重负,灵光渐渐磨灭,最终发出一声不甘的低吟,全都不动了。
  李三娘看了看那两件法器,有些咋舌。
  要说力量吧,它们也不算很强大,灵性不足也不容易激发,所以她带着押符过来时,根本没有引起反应。可即使这样,法器就是法器,如果她来对付,是绝对没有覃愫这么轻松的。
  而覃愫毁掉了了法器,也得以顺利接近仇人。
  ·
  方才德和卢秀芹躺在大床,满脸都是惊恐。
  说来也是可笑,这对夫妻最近几年同床异梦,可在这时候,却反而陷入了同一个梦境里。他们满头大汗,双手掐住自己的脖子,掐得脸色涨红,又猛地放开了大口喘气,再掐住,再放开……无数次的循环,他们手指抓挠,拼命地想要挣扎,可就像是被什么沉重的东西压住一样,始终还是陷入在无穷无尽的梦魇之中。
  如果夫妻俩能睁开眼,就会发现在他们的床边正站着一个女鬼,长长的头发垂下来,猩红的血泪一滴一滴地落在他们的身上。而每次沾到一滴血泪,两个人噩梦就更深,恐惧也更深……但是,无论如何也醒不过来。
  墙角,李三娘死死盯着覃愫。
  到目前为止,覃愫一直表现得很清醒,也没什么过激的动作,但还是不能掉以轻心——厉鬼就是厉鬼,很容易被情绪控制,要是突然就失去理智了呢?不过,幸好这小区里的别墅与别墅之间距离不近,暂时不会殃及无辜。
  但是显然,仅仅噩梦并不能满足覃愫,她吐出一口鬼气,后退了三米。
  接着,人渣夫妻睁开了眼睛,正对上一张充满恶意的鬼脸。
  惊恐的情绪让方才德和卢秀芹的瞳孔瞬间放大,但是他们还来不及求饶,就抱着肚子在床上翻滚起来,鲜红的色泽从他们身下渗出,一片一片地洇湿了床单,仿佛有什么东西从他们的肚子里不断流出一样……
  李三娘不由瞪大了鬼眼。
  还、还有这样的操作?这明明就是小产!
  渐渐地,血越流越多,方才德和卢秀芹因为失血过多而脸色苍白,过了一会儿,他们的表情仍旧痛苦到扭曲,却已经没有力气再挣扎,呼吸越来越急促……
  然后,血止住了。
  阴冷的声音在房间里回荡。
  “写吧,写出你们的罪状。”
  “我会让你们……死得轻松一些……”
  ·
  阮椒在别墅外搜寻了一圈——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他没在任何地方找到有“老神仙”的身影,难道说他真的没有特殊目的?还是因为回魂夜没到,他没过来?不对,仔细想想,如果目的是厉鬼,难道不应该提早准备?真等回魂夜再过来,那也太仓促了,说不定会错失厉鬼。而且厉鬼会逐渐变强,想捕捉厉鬼,还是在厉鬼刚形成后不久就立刻动手最省力。
  转了好几次,阮椒始终没有发现任何不同,紧锁的眉头微微松开,又皱紧。
  看来,或许真是他想多了。
  可这样一来,那个所谓的老神仙没了线索,就更加可疑,也更让人想不通他的目的。
  三个小时后。
  一团煞气从别墅里冲出,落在地上,变成一只满身血光的女鬼。
  然后只一个眨眼的时间,女鬼身上的戾气就快速压缩,最后缠绕在她的身上,她本鬼摇身一变,气质仪态都好像生前一样,知性而优雅。
  另一股怨气也出现了,别墅高高的窗台上
  惨白着脸的淹死鬼攀在窗台上,长长的头发滑落,铺开了一地,蜿蜒的水痕顺着她的身后流淌,淡淡的水腥味弥漫……
  又是一眨眼,她也来到阮椒的面前。
  阮椒:“怎么这个造型?”
  李三娘一瞬间收回鬼相,站直了身体,干笑着说:“刚刚有点儿受刺激。”
  阮椒懂了,大概是覃愫刚才报仇释放的力量太强大,李三娘不是鬼差,不露出鬼相支撑不住。他脸色缓和下来,说:“辛苦你了。”
  李三娘连忙说道:“为城隍爷办事,不辛苦。”
  阮椒看向覃愫,沉吟着,在想接下来说什么。
  覃愫却嫣然一笑:“小阮——不,是城隍爷大人。听说您缺替你干活的人,您看我行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