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 第36节
  唐中元动了动唇,似乎想说什么。
  乔苒又道:“别忘了,外祖他们已经死了,焦娘子也死了,可方秀婷还活着,若是查不清楚是什么毒,方秀婷便只能等死了。”
  “我家小姐真真是心善!”红豆端着汤和馒头走了进来,瞪向唐中元,“那坏心肝的也是一条命,我家小姐要救她呢!”
  是吗?只是为了救方秀婷的命?唐中元沉默了片刻,一碗热汤就这么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你难道要见死不救吗?”红豆放下热汤,眼中满是鄙夷,“这有什么好犹豫的?”
  真是蠢到家了!唐中元喝了一口热汤,叹了口气:“那今日唐某就在此处借住一晚了。”他是不相信乔小姐没有旁的目的的,但有一句话乔小姐说对了,总是一条命啊!
  唐中元并没有什么择床的习惯,毕竟府衙办案,有时候几天在外头跑,就是在野地也躺过睡过,可今日,他还是没到天亮就醒了。倒不是这床榻的问题,而是身边这个孩子滚烫的跟个汤婆子似的,着实让他睡不下去了。
  不得已,天还未亮,唐中元便敲响了主屋的门:“乔小姐,乔小姐……”
  门一开,红豆披着头发从屋里探出头来,愤怒道:“唐中元,这才什么时辰,你做什么吵醒我家小姐?”
  “应是有什么事吧!”乔苒也醒了过来,披上外衫从里屋走了出来。
  唐中元抬手朝她施了一礼,无奈道:“那孩子……还是烧起来了,去请个大夫给他抓几帖药吃一吃吧!”昨日事情一件接一件的,那孩子又不声不响的,跟着大家一同吃了些东西便睡了,他便忘了这一茬,说来也是他的错。
  “好。”乔苒点了点头,说着看向红豆,“红豆,你留在这里,待到天亮了便下山去城里抓药。”
  她去抓药,那小姐呢?红豆一急,忙问了出来。
  “我同唐中元去寻仵作,早一些赶过去。”乔苒说着便转身进屋洗漱了。
  唐中元见状便也回了屋中,待洗漱过后临出门时见乔书那孩子将被子踢到了一旁,不得已又回来为他掖了掖被子。
  此时天不过蒙蒙亮,屋里更是灰蒙蒙的一片,不知道是不是眼花了,他好似看到了少年白皙的悲伤又一大片黑乎乎的东西。是胎记吗?那么大?还是……刺青?唐中元转身欲去桌上拿灯看一看,却听红豆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
  “唐中元,你好了没有?我家小姐好了,别让我家小姐等着了!”
  罢了!唐中元叹了口气,看了眼窝在被子里的乔书,左右回来再看也一样。
  下山的途中,唐中元忧心的问乔苒:“这么早,便是寻到了仵作,他们也未必就肯跟我们走吧!”
  昨晚下了一场雨,今早倒是停了,虽说山路有些泥泞,却总好过下雨扰乱视野,是以他们走的不慢。
  女孩子的声音传来,却是分外笃定:“牛仵作走不走我不知道,封仵作一定会去。”
  沉迷一技的人对于这种难得遇上的麻烦总是格外痴迷的,就如那位死去的孙公,又如这位被赐了官身的仵作。
  寻常医者难以判定是毒是病,眼下有办法一探究竟,封仵作定然跑的比谁都快。
  天还没亮,马车就停在了府衙外。
  京里来的官员,包括封仵作都住在府衙内。
  唐中元进去没多久,便被封仵作几乎是跑着拉了出来。
  “快快快!”封仵作显然还未来得及洗漱,不过他也不在意自己这副蓬头垢面的样子,只是不停的催促道,“快些!昨日就听闻你金陵城这一桩十年的旧案了,整个江南府的医者都无法判定是毒还是病,既然在活人身上判定不了,那就去死人身上看看,快走快走!”
  唐中元嘴角抽了抽,将乔苒拉到一旁,低声道:“乔小姐,还真让你说中了,他……他听说有尸体可验,当即就从床上爬了起来,连鞋都未穿就要跟我走了。”
  “那等一技沉迷其中的都是如此,没事的。”乔苒笑道,“既然封仵作已请来了,牛仵作不来也无妨,咱们快走吧!”
  唐中元点了点,随即却又有些迟疑的看向乔苒:“不过我方才带封仵作出来时看到甄大人连官帽都未带便往大牢去了,怕是焦娘子的事……已经被发现了。”
  纵使老周头嗜酒如命,发现不了,兴许是旁的牢房里的犯人闻到了血腥味什么的,没等到换班,焦娘子的事就已经被抖出来了。
  乔苒脸色微变,连忙对唐中元道:“快,快去乔氏祖坟!”
  如果焦娘子的事被发现了,瞒不了多久的。乔大老爷的财力物力,要知道这件事也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乔大老爷一旦派人阻挠,封仵作的验尸未必都验的了。
  不过,她谋划了许久,就算验不了尸,至少也是要看一眼的。
  第72章 剖开来?
  乔家的祖坟就在金陵城外,看守祖坟的是两个乔家的老仆。
  昨日的事,府衙已经来人说过了,是以他们一行人赶到之后并未受到任何阻拦。
  因常年有人打扫,乔氏二老的墓碑周围打扫的很是干净。
  “乔小姐,”虽然眼下当家的乔大老爷根本就没将眼前这位小姐当作自家人,不过对于这两个老仆来说,这也算半个自家主子的,是以很是恭敬的叫了她一声,而后便请她过来上香。
  乔苒也未说别的,上过香之后,便招呼老仆帮忙挖开祖坟。
  因二老是合葬,是以只要挖开一个口便能将二老的棺身抬出来了。
  “不是说过几日才要开棺吗?”老仆虽是帮忙拿了铁锹等事物过来,但见他们如此匆忙却也有些惊讶。
  “大人等不得了,未免夜长梦多,便令我等早些过来。”封仵作张口就来,唐中元和乔苒看了他一眼,也未戳破他的谎话,低头帮忙挖了起来。
  众人合力之下,挖的也快,倒是不多时便开了口,而后几人合力先将其中一座棺木抬了出来。
  虽然不知道抬出来的是谁的,不过就是最后世事的乔大老爷也离今有七八年了,估摸着尸身早化作了白骨。
  “乔小姐,你要不要避一避?”唐中元问道。
  再如何聪明,乔小姐总是个弱女子,他是见过那等尸身白骨的,记得头一回见时还吐了,尤其这还是亲人的白骨,届时乔小姐怕是受不住的。
  “避什么避啊?”封仵作却掏出一把红伞递给乔苒,“兴许一会儿用的到,你先拿着。那个官差,你同我来开棺。”
  乔苒对于验尸的事并不了解,只恍然记起好似听说过有这等办法,这时候虽然没有现代刑侦那样厉害的技术和手段,可有些方法并非无迹可寻。
  乔苒接过伞便撑了开来,封仵作抬头瞟了她一眼,嘀咕了一句“现在还不用撑”。待到封仵作和唐中元撬开了钉棺木的钉子,封仵作又给众人发了几片姜片让他们含在嘴里,而后便招呼唐中元准备开棺。
  一声轻响,棺盖被缓缓抬起,乔苒撑着红伞就站在一旁,是以也是最先看到棺木里那具尸骨的。生前再如何好看的人,人死后也是白骨一具,有些皮肉毛发还未脱落,黏着尸骨,第一次见的人几乎没有几个受得住的。
  乔苒自诩只是个普通人,当然还没有如封仵作那样修炼出见之不变半点神色的胆识,当场便变了脸色,只是才变了脸色,她便被更可怖的情形夺去了全部的注意力。
  也不知是血还是旁的什么,赤红的细线纹络遍布了发黑的尸骨,在伞面的红光下诡异的令人生寒。
  “这是……”封仵作也便变了脸色,随即双目大亮,催促被眼前一幕惊呆了的唐中元,“快,快将棺盖抬起来!”
  想他在大理寺摸过的尸骨也不在少数了,可从没有一具是生成如今这个模样的。一想至此,封仵作便激动不已。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却在此时响了起来,乔大老爷气急败坏的声音也由此传来。
  “住手!快将他们拦住!”
  “娘的!”封仵作暗骂了一句,“烦人精来了。”
  乔大老爷带着十几个手持短棍的奴仆赶了过来,眼见此景,顿时气的破口大骂:“你这丧门星还想如何?便连一天都等不得了?那女子已经认了罪,我可不会再叫你吵了二老清净!”
  眼见那仵作身边的竹箱还未打开,乔大老爷这才松了口气,随即看向乔苒,朝身后的奴仆招了招手:“这是我乔家的地方,可不能叫你们在此撒野!”
  那些持棍的奴仆也过来将他们围了起来,从唐中元和封仵作手里将棺盖夺回,重新盖上,而后将棺木抬入祖坟中开始封坟。
  “急什么急?真是的。”封仵作气的甩袖大骂,却也无可奈何,对方人多势众,眼下又有理在身,若是他们此时再强要开棺,不被人打出来才怪。
  乔苒叹了口气,朝封仵作摇了摇头:“算了,我们走吧!”
  就这样走了么?封仵作越想越不是滋味,回去的路上不停的念叨着:“我敢肯定这绝对不是病了,尸骨发黑,定然是有毒,只是光是毒的话,我也从未听说过哪种毒会将人毒死之后,尸骨发生这样的变化的……”
  乔苒垂头沉默不语:那些赤红的细纹分不清走向脉络,杂乱却又有种诡异的和谐,她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不过心中却更是笃定:焦娘子的背后一定还有人,只是焦娘子这条线却随着她这一死,算是彻底断了。
  “乔小姐,乔小姐?”封仵作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乔苒抬头看他:“封仵作,怎么了?”
  “那乔氏的尸骨可还有办法验?”封仵作搓了搓手,脸上满满的惋惜之色,“我敢肯定乔氏二老的死因不一般啊!”
  “焦娘子下的黑手,她已经认罪了,此案结了。”乔苒深吸了一口气,朝他摊手,“此事,我也没办法。”
  “你有啊!”封仵作急道,“你也姓乔。”
  “可乔家是乔大老爷当家,就算二老还在,或许会赏我一口饭吃,这乔家却是不属于我的。”乔苒摇了摇头,“我真的没办法。”
  “那就偷偷的……”封仵作显然还不欲放弃。
  乔苒摇头:“那也不行。我们今次闯了进去,乔大老爷定然会加以防范,今后再想进去,怕是难了。”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封仵作气道,“我这岂不是白跑了一趟?”
  乔苒看了他一眼,道:“总之,乔家尸骨的主意,你就别打了。”
  看样子乔家的是真不行了……封仵作不情不愿的收了心,却忽地眼前一亮:“不是还有一具吗?那个侍婢的,就是牛仵查验过的那个!”
  乔苒愣了一愣,蓦地回过神来:“你是要就这般验尸还是……”
  “寻常的验尸跟牛仵作的结果有什么区别?”封仵作摇头,手在空中比了比,“自然想剖开来看看!”
  剖……剖开来?在外赶车的唐中元吓的手一抖,马车一阵急停,险些将车里的乔苒连同封仵作甩了出去。
  “这可不行!”顾不得问车里两个撞的七晕八素的人怎么样,唐中元连忙将头探了进来,道:“绿意的老子和娘是绝对不可能让你将绿意剖开来的。”
  第73章 山长
  可不剖开来就决计寻不出那侍婢的死因,”封仵作烦躁的抓了抓乱糟糟的头发,“他们不在意吗?”
  “他们在意的是下毒的人,眼下下毒的人已经认罪了,至于下的什么毒却并不重要。”乔苒道。虽然大楚民风开化,却远未开化到那种地步。就算是在现代,司法解剖也有不少人难以接受,更何况是在大楚?若非如此,她也不至于为看一眼二老的尸身谋划这么久了。
  “其实我有一些孙公调配的药粉,”封仵作摸了摸鼻子,显然还有些不甘心,“洒在绿意的尸身上,不过两个时辰便能化作白骨,到时候……”
  乔苒看了他一眼:“封仵作,您倒现在还活的好好的,没有被打的缺胳膊少腿,真是一件幸事。”
  “哼,你这金陵城看起来繁华风流不逊长安,却迂腐的厉害,想当年我在长安每隔几月便能剖上一具……”封仵作啧了啧嘴,有些不是滋味,“不过,那都是无主的……”
  有主的几乎是不可能剖开来看的,除非上头发令一定要寻出死因才有这样的机会。
  “诶,也不知几时能启程回长安?”封仵作摸着竹箱越发感慨了起来,“苏城一死,刘继泽他们也留在金陵不走了,好不容易寻到个有趣的尸身却是剖不得,真真可惜……”
  “是在查案子吗?”乔苒记起苏巡按那个案子中,似乎背后有人指使,“就连张解他们都好些天不见踪影了。”
  “哟,”封仵作斜了她一眼,忽地拉长了语调,“我还当你是好奇刘继泽他们在查的事情呢,原来是想张天师了啊!”
  乔苒白了他一眼,没有理会他。
  封仵作却用胳膊捅了捅她,朝她挑眉:“我告诉你,在长安,张天师也不知多受那些名门贵女喜欢呢!你如今近水楼台先得月,可要抓紧了,我同你说啊……”
  “唐中元,”乔苒喊道:“路边停吧!我想在城中逛一逛,你带封仵作回去吧!”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