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作不合 第140节
  这一次,张解没有选择再听什么人的声音,而是放开了她,看着垂眸不语的女孩子,没有说话。
  “金玉其外,败絮其中。”也不知过了多久,女孩子再次抬眸,发出了一声冷笑,“我倒是要谢谢他们从小将我丢弃在外了,还好不用面对这群人。”
  “兴许不能说原家所有人都如此,但至少这位原二爷行事颇有几分不择手段的意味。”张解说道。
  其实在来之前,他是有些犹豫的,他当然相信她的品性,也相信她与原家这些人是不一样的,但总是父女,她若是当真心软或者渴求父孺之情,他也不能替她来做要不要认回这个父亲的决定。
  尤其是之前,关于天花那件事,他曾向她提到过原家,想看一看她的态度,但那时候女孩子的反应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以至于他也吃不准她心里的想法。
  对张解关于原二爷的评价,乔苒深以为然:“不错。不过你先前说要找我的事难不成就是让我在这里看清楚原二爷的真面目?”
  “是。”张解也不否认,反问她,“如此举动,是不是有失君子风度?”
  拉着一个女孩子在暗地里听她生父的墙角,尤其听的还是如此不堪的一面,这样的举动自然不能算是风光霁月,所以在这之前,他想了好久,但最后还是准备做这件事。
  与其对这样的人抱有期待,不如一开始,就让她看清楚一些的好。
  “你又不是君子,”女孩子抬了抬眼,顿了顿,又道,“但也不是恶人。”
  她也一样。
  都是俗人,在俗世里能够风光霁月的活着那是因为有人在前面负重而行。可惜他们两个,都没有真正能为他们负重而行的人。
  既然做不到全然的风光霁月,自然只能坚守不行恶事的底限。
  张解听罢忍不住失笑:“我还以为在你面前表现的这么好,你会将我当做君子。”
  “从来没有过。”乔苒摇了摇头,想了想,道,“第一次避雨,我给你十文,你帮我占了一卦的时候,就没有觉得你是个君子。”
  这话听起来不像什么好话,但张解知道她不是这个意思。
  纵使两人不管外表还是气质抑或出身都各有千秋,但初见的那一刻,她心头一震,好似周身神魂被触动了一般,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感,就像那一刻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同类一般。
  她不是君子,所以她也从没觉得他是。
  对视了片刻,张解笑了:“我送你出去。”
  ……
  作为今晚第一个从出口出来的人,再踏出出口的那一刹那,迎上来的便是一阵叫好声。
  “小姐好厉害!”红豆当即便带着人迎了上来。
  “运气罢了。”乔苒笑了笑,看向她还有她身后的乔书和裴卿卿,而后很快目光便落到了红豆手里一盏莲花灯上,“这是什么?”
  先前他们闲逛的时候,路过花灯铺子,买了一盏圆圆的花灯,是裴卿卿买的,原因是她觉得那盏灯笼圆圆的像汤圆,当时自诩已经是大人的红豆和乔书都拒绝了。
  乔苒不觉的以红豆的性子,在她入灯阵没有出来的这半个时辰里,她会不在这里等着,离开去花灯铺买灯笼,所以见她手里提着的那盏精巧的莲花灯便觉得有些奇怪。
  “是黎三公子送小姐的。”红豆高兴的将莲花灯塞到乔苒手里,道,“听说是猜灯谜赢到的,是什么大师做的呢!”
  “有什么好的?”听到红豆的夸赞声,裴卿卿哼了一声,将手里那个汤圆灯笼塞到了乔苒的手里,“哪有我这个好?”长的像汤圆,看着就叫人喜欢。
  乔苒没有厚此薄彼,将两盏灯笼接了过来,还好人有两只手能一手提一个。
  那盏莲花灯显然比裴卿卿的汤圆灯笼重了不少,做的极为精致,提柄的落款处还有“林娘子”三个字。
  乔苒听说过这个林娘子的名讳,据说是个匠作监的女官。家里是开灯笼铺的,这个林娘子的父亲走得早,没有为林娘子留下别的兄弟姐妹,一介女流迫不得已撑起了家里的灯笼铺,不过好在,林娘子于做灯笼上颇有悟性,又肯吃苦,渐渐有了名头。
  女帝当政之后,有一回看到了林娘子做的灯笼,觉得这林娘子于此道上颇具天赋,便提她去匠作监做了女官。
  如林娘子这样的女子可不在少数,这是一个对女子极为包容的时代。
  乔苒再一次觉得庆幸,有朝一日,她一定也能为自己挣来一个立足之地的。
  天色渐晚,节日的热闹渐渐沉寂。
  行人也三三两两的往家里走去,热闹了一晚上的灯阵也开始拆除了。
  同同僚告别之后,黎兆并没有就此回去,而是向灯阵走了过去,他走到负着手站在灯阵外看灯阵一片片被拆除的男子身边,道了声:“张天师。”
  他抄手,举止有礼。
  对面的人抬手还礼,同样道了声“黎大人”。
  “灯阵摆的很好。”黎兆笑看着张解说道。
  张解也看着他,笑:“听说黎大人在猜灯谜之上得了魁首,拿到了林娘子做的灯笼。”
  黎兆笑道:“是大家让着我罢了。”
  张解也笑着说道:“灯阵也是承蒙大家捧场。”
  几句话下来,两人安静了一会儿,显然,这样的话不是他们真正想说的。所以黎兆沉默了片刻,决定再次开口:“你今晚有看到乔小姐吗?我虽然没有见到她,却托人将灯笼送给她了。”
  这语气平静,好像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一般,可不知道为什么,他还是从里头听出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得意。
  张解笑了笑,道:“我也不曾见到乔小姐,”其实见过的,但这是他们之间的事,没有必要对旁人说,他又道,“不过却见到她身边的红豆在灯阵外等着,想来应当是亲自走了一遍我摆的灯阵了。”
  你送了灯笼,她也走了我摆的灯阵,听起来好似也没有谁占了上风。
  黎兆笑了起来,似乎很高兴:“天色已晚,兆先走了。”
  张解点头,做了个请的手势:“不送。”
  一旁负责指挥拆除灯笼的匠作监工匠忍不住偷偷往这里瞟来。
  明明那两人都十分客气且有礼的在寒暄着,从头至尾一共也没说过几句话,却偏偏让人听的后颈发凉,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第266章 打个赌
  甄仕远抬手掩唇,打了个哈欠,才上完朝回衙门。
  手头的案子毫无进展,他的运气显然不太好,查了那么久,都不曾查到十年前有什么地方存在商会失踪的记录。
  大理寺这个衙门从来不是什么清闲的衙门,穿过正中大堂,扫了一遍正各管各低头做事的一众官员,甄仕远向后衙走去。
  后衙的大门开着,他踏了进去,屋里一角正低头翻看卷宗的女孩子闻声抬头朝他打了个招呼:“大人。”说罢便又低头看卷宗了。
  舞弊案不是刚结吗?她现在还有什么事?
  甄仕远觉得奇怪,便走了过去,而后,在看到她手上卷宗的那一刻不由惊道:“你在看山西路流匪之事?”
  乔苒点头道:“这山西路的流匪闹了好久了,听说近日越发猖獗,有朝中官员告假回乡探亲的途中被人绑了,要家里人交赎金,虽是最后没有闹出人命,但那官员受惊过度,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
  “这没有办法,山西路一代多峡谷,易守难攻,自古便是流匪的聚集之地。”甄仕远看了那卷宗一眼便收回了目光,走到一旁做事去了。
  才刚刚坐下,一边女孩子的声音却再次响了起来:“大人,我在库房里找出了山西路的资料,说从今年年初开始就有山西路官员派官兵前去剿匪,虽说伤亡不大,有输有赢,但总的来说到如今大半年都过去了,流匪依然在,陛下可曾治山西路官员之罪?”
  “山西路官员又不是不作为,”甄仕远伸手懒懒的打了个哈欠,解释道,“官兵一直在捉拿流匪,这期间也不是没有胜过,陛下又非暴君,为何要平白无故治山西路官员之罪?”
  “山西路官员本就是管理山西路的,未将山西路当地管好。流匪泛滥,不就是在其位,未完其事?领了朝廷俸禄却没有把事情做好,无能也是罪啊!”乔苒想了想,道,“大人当年金陵不就治理的很好?”
  甄仕远一边做着自己的事,一边道:“金陵和山西路怎能一样?一个是江南繁华地,本就民生富足安乐,鲜少有什么大事发生,繁华是应当的,若是麻烦不断,那才是当被问责治罪的;可山西路不一样,从来流匪不灭,或多或少而已,这并非官员无能。”
  女孩子“哦”了一声不说话了。
  先前将大理寺库房的钥匙给了她一份,她便三天两头的往库房跑,总爱问些古怪的问题,甄仕远也已经习惯了。
  “你同黎家那个黎兆有些像,听说他在吏部也总是问东问西的,”甄仕远想到这里,便随口说了出来,“尽问些奇奇怪怪的问题。”
  黎兆吗?乔苒翻卷宗的手顿了顿,而后笑道:“这是个聪明人。”
  “是啊,黎家这个后生不简单啊!”甄仕远道,“听说裴相爷还亲自见过他,足可见对他的重视。”能被裴相爷亲见的后生自然不简单。
  “说到山西路,他先前好像也问过山西路那一带的人喜欢吃什么,可有什么特产美食,如果去那里做生意的话,做什么生意比较好。这话问的,当时几个吏部的后生还以为他要辞官行商了呢!着实将人吓了一跳……”
  话未说完,便听到女孩子轻笑了一声。
  听到她的笑声,甄仕远头也未抬,便道:“你也觉得好笑是不是?”
  原本以为女孩子会应他一声,没想到她竟直接道:“我不是觉得好笑,我只是突然想跟大人打个赌。”
  打赌?甄仕远惊讶的抬头望了过来,见女孩子正半开玩笑半认真的看着他,挑眉问他:“大人赌不赌?”
  “十赌九输,不要赌。”甄仕远哼了一声,劝她,“你到现在当值未满一月,连俸禄都未收到,赌什么赌?我不欺负人,你要缺钱的话,可以问我借,打个条子就好。”
  他虽然俸禄比她多了不少,可还有一大家子要养,自然还是要算着点的,没有金陵那般大方了。
  “大人不必让着我。”没想到女孩子竟径直站了起来,向他走了过来,“赌不赌?”
  甄仕远认真的打量了她一番,皱眉:“你要赌什么?”
  “赌就这几日的功夫,周世林要去山西路了。”女孩子说道,“三日为限。”
  上一刻还在说山西路,下一刻就周世林了,她变得还真够快的。
  三日吗?甄仕远想了一会儿,他这些时日虽忙着自己的事,却不代表不清楚城里的事,周世林那里正忙着和武安郡王府闹,还有功夫跑山西路?
  沉思了好一会儿,甄仕远从怀里摸出一枚银锭放在桌上:“那就三日,我跟你赌。”
  “好。”女孩子盯着银子笑靥如花。
  ……
  说是三日,但实则一日也未到,第二天下朝之后,甄仕远便一路火急火燎的赶回了大理寺衙门。
  “你怎么知道?”进来的甄仕远快步走到了女孩子的面前,看到她上面摆放的卷宗上写着“山西路”三个字,连忙将卷宗拿了起来。
  粗粗一翻,却见是一卷记录山西路当地民情的卷宗,好似没什么用处,他还给女孩子,等着她的回答。
  女孩子笑了笑,朝他伸手。
  甄仕远看的一怔,待到回过神来,才摸出怀里的银锭放入她的手里。牙齿酸的厉害:十赌九输,还真没说错,五十两银子就这么没了。
  “我不仅知道周世林要去山西路了,还知道他是为了剿匪去的。”女孩子不等甄仕远开口,便说了起来。
  这话一出,甄仕远更震惊了:他方才特意没有提起周世林去山西路的缘由不得不说有几分试探的想法。虽然心里猜测她估摸着已经知道了,毕竟昨日她才莫名其妙的提了流匪的事情,今日陛下就安排周世林去剿匪,一前一后,如此巧合,反正他是不信这样的运气的。
  听女孩子一开口证实了他的猜测,甄仕远干脆自己在她对面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有些不可思议的指着她面前的山西路民情卷宗:“你不要告诉我,是看这个看出来的。”
  “不全是。”女孩子将卷宗放到一边,对甄仕远道,“其实黎兆的问题从来都不是什么怪问题,他之所以问山西路民情和特产是想知道陛下已经为山西路剿匪一事准备到什么地步了?”
  只是这些怪问题,一般人听不明白罢了。所以厉害的人往往都有些奇怪,黎兆也是。他的问题那么怪,不过是想知道自己想要的答案而已。普通人听不懂他的问题,就会觉得他是个怪人,但有人听懂了,便会觉得这个人很是厉害。譬如亲自见过他的裴相爷。
  第267章 剿匪
  甄仕远的视线落在眼前的女孩子身上,没有打断她的话。